舞影猛然跳起,奪門而出之際,嗔道:「你死了活該!」
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冷單倣緩緩坐起,除去沾血的布條檢查傷口,拿起舞影留在床頭的藥膏聞了聞。平靜的面容有著令人無法猜透心思,只除了一閃而逝的疼惜。
重新上好藥,他也不急著包紮,倚在床柱懶懶道:「戲也看夠了,進來替我包紮當作打賞吧!」
「這樣我豈不是佔盡便宜了?」溫文中帶著淡漠的男音驟然響起,一眨眼的功夫,房內已多了一名昂藏的青衣男子。
「有『冥岳』的四大護法之一的『後護法』後戮,為冷某包紮,冷某還高攀了呢!」冷單倣調侃著。
「你明白就好,省得我提醒。」後戮故意氣他道。
但說歸說,仍是接過布條,替他包紮。
「真搞不懂你在想什麼,有成堆的靈丹妙藥不用,偏偏用這種會留下傷疤的次等藥。」後戮不贊同地皺眉。同樣身為大夫,藥的成分一聞便知。
「男人身上有疤倒無所謂,可女子就不同了。」冷單倣瑟縮了一下;睨了眼故意施力的後戮。後者則無辜地聳聳肩。
「明明有不會留下疤的藥,何必一定要有人用會留下疤的藥呢?」後戮為兩人倒了茶啜飲著。
冷單倣喝了口茶潤潤唇。「因為有人很固執,不會隨便接受別人的好意。」
「所以你非得先將屬於她的用完,再送給她屬於你的作為交換,她才會接受是嗎?」彷彿打啞謎的話語,卻表示後戮真的懂了。
冷單微笑了笑,換了話題。「謝謝你專程跑一趟。」
「誰專程來了?我只是順道罷了。」後戮伸手人懷,取出一隻木盒交給他。
「先記下了。」冷單倣不再道謝。他深知冥岳的人,一直不喜歡人向他們道謝。
「又遇著什麼奇怪的病症了嗎?」這是後戮到隨性居的主要動機。
冷單倣的眼光飄向門外,深思道:「你知道嗎?竟然有人見不得光而長年生活在黑暗中。」
後戮聞言,震動了下。「你是說……真有這種人?怪不得……怪不得稱為『魅影門』,因為他們永遠只能躲在人之後,成為人的影子,而當不成人。」
冷單倣似是無奈地點了點頭。
「不過……」後戮頓了頓。「若你想救他們,得特別注意執義山莊的人;一旦自己所仰賴的殺手,不再為己所用時,你想他們會就這麼拱手讓人嗎?」
「嗯,你提供的資料,我會好好研究的。」冷單倣揚揚手中的木盒。
「資料是少主提供的,我可不敢居功。」
「鬼魁?」冷單倣撇了撇唇角。他懷疑世上會有冥岳所不清楚的門派。
「幾年前執義山莊因為一場誤會與咱門冥岳對上了,若不是少主制止,執義山莊早就不存在了。要是你真的對上他們,別忘了順道替咱們出口氣,最好是向咱們尋求援助,讓我可以光明正大地出手。」後戮平淡的語氣中夾雜了不常見的怒氣。
看來後戮對執義山莊的成見頗深,當然他與後戮的觀點,可是不謀而合的。物以類聚嘛!
「放心,你逃不掉的。」冷單倣拍拍他的肩。有事,他一定找上冥岳的。
「該走了。」後戮放下茶杯,起身舒展筋骨。
「笑話看夠了,甘心走啦?」冷單做感到意外。
後戮雙手環胸。「我可是懂得適可而止的文明人,況且在同一天內見太多笑話,我怕我會負荷不了。反正以後多的是機會。」
「你什麼意思?」冷單倣咬牙切齒問。
「我的意思是,當一個男人不顧生命危險上山找尋白虎血而被虎傷成重傷,如果他是為了一個女子而冒險,那麼我是否可以假設,那名女子在他心中的地位極高呢?
或者我可以說,他已不知不覺地愛上她了呢?可以肯定的是情關難過,而我卻有的是時間可以目睹一切,所以我說,以後多的是機會。」後戮不懷好意地笑了。
「後戮,你什麼時候轉性成了三姑六婆了?」
無謂地聳肩,後戮道:「我只不過是替咱們的滕兄弟感到高興罷了,他終於可以報仇了。」
「我和滕馭有仇?」他自己怎麼不清楚?
「之前你害他的娘子離家出走,你忘啦?」後戮倒不介意提醒他。
「那件事怎麼能怪我?」
「有人可不是這麼想的哦!」後戮轉過身,瀟灑地揚手。「好好養傷吧!往後可有得你忙了。」
望著他消失的背影,冷單倣閉上雙眸,讓心中的思緒沉澱,因為他要好好地思索一個問題--
他真的愛上她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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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人雙騎趕在天亮之前來到一座酒坊。
依舊燈火通明的酒坊,是日夜皆不打烊的,此種一日十二時辰皆在營運的商號,實不多見。
「『戀凝坊』?」舞影一臉狐疑地看了冷單倣一眼,端坐在馬背上的她,並沒有下馬的打算。
戀凝坊以酒醉、酒香、酒宜而天下聞名,連三歲的孩童皆能倒背如流;其中,酒宜中的「宜」,指的是貧賤富貴皆宜,亦即是它的價格合理,一般人皆買得起。
然而酒雖然便宜,並不表示「住」也便宜。據聞欲在戀凝坊裡住上一宿,是千金難買,一位難求的。
而她並不覺得她有此種財力與好運,所以她壓根沒想要下馬。
看穿了她眼底的遲疑,冷單倣率先下馬,向她比了一個「請」的手勢。
在黑紗的覆蓋下,看不見她臉上的表情,卻見她的柳眉向上挑起,望向他的眸中,除了困惑之外,還有著些許的訝異。
俐落地翻身下馬,將馬交給迎上前來的馬伕,跟著他一同進人酒坊。她想瞧瞧他到底有何能耐。
甫步人酒坊,一陣陣酒香隨即撲鼻而來,醺人欲醉。
酒坊裡頭座無虛席,卻不同於一般酒坊的喧囂嘈雜,近似耳語的交談聲,留給眾人一個舒適的品酒環境;由此可知,進得了戀凝坊的人,皆是好酒、品酒,卻非貪杯之徒。
「冷公子,您到啦!」酒坊的總管眼尖地迎上前來,方正黝黑的臉龐上咧著真誠的笑意。
「徐總管,別來無恙?」冷單倣伸手和他交握。他特別喜歡徐斌的笑臉,令人感到格外親切。
「托您的福。前些日子接到後護法通知酒坊的所有分行,說您可能會需要酒坊的服務,從那一刻起,我便天天盼您來,可總算讓我盼來了。走!我特別為您準備了好酒,一般人可是喝不到的哦!」徐斌拉著冷單倣的手便走。
「介意我帶一位朋友來嗎?」冷單倣伸手拉舞影。
「朋友?」
徐斌這下才發覺,原來這位穿得一身黑的姑娘是與冷單倣同行的。
「糟了!」徐斌頗感失職地摸摸頭,尷尬道:「之前後護法只提及您,並未說明有朋友隨行,房間只預留了一間,這……」
「無妨。」冷單倣接口。「一間就行,她是我的愛妻。」
「啊……」同時抽氣的有兩人。一人氣息中夾帶驚喜,一人則隱含怒氣。
「哦!那就太好了,否則我可就失職了。」徐斌明顯地鬆了口氣。「來!我帶二位上房去。」
上房佈置得簡單高雅,臥房旁邊的偏房,是一間浴池,大得足以容納二人,是一種讓人見了便想泡在裡頭享受的地方。
「早膳想吃點什麼特別的嗎?」徐斌立在門口詢問。
「由你全權作主即可。」
「待會兒會派人送早膳至房裡,你們先休息一會兒。」
徐斌朝舞影頷首示意。替他們關上房門前對冷單倣道;「您若休息夠了,別忘了來找我一敘。」
「你逃不掉的。」冷單倣頗具深意回道。兩人在大笑中交會者彼此才懂的眼神。
「你姓冷?」當房裡只有他們兩人時,舞影忍不住問出口。她向來只知道他是笑閻羅,卻不知道他的真實姓名。
「嗯。」對她的問句,他並不感到意外。
「名字呢?」
「你想要知道我的名字?」冷單倣頎長的身軀向她靠近一步。
「我……」舞影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一步。「你是誰?你和戀凝坊有何關係?或者你與冥岳有何關聯?」否則怎能被戀凝坊視為上賓般款待?
「原來你對我這麼好奇。這麼急著想瞭解我的一切嗎?」他不斷地朝她逼近。
「我只是不喜歡被耍著玩罷了,你說是不說?」無路可退了。
舞影的背貼在牆上,雙手抵在冷單倣的胸前,企圖阻止他的欺近。但兩人仍近得可聽聞彼此的呼息。
冷單倣亦伸掌抵在牆上,此舉竟將舞影完完全全地困在他懷中,形成曖昧的姿態。「我會告訴你的,但不是現在。除非……」
他邪魅地一笑,俯首至她耳際低喃:「你同我一塊兒沐浴,我便每回告訴你一件你想知道的事。」他的唇,幾乎已貼上她的耳垂。
「下流!」舞影使勁想拉開彼此間的距離,無奈他總是穩如泰山。
「下流?哈哈!我在你的眼裡,彷彿總與卑鄙、下流等字眼脫不了干係。但你別忘了,你是我的妾,我並不認為與妾一同沐浴,是什麼下流齷齪的事。」他一手穩住她的下巴,對上她的眼陣。「既然你已經將我定罪了,我若不做一些你認定的下流事,那豈不是太對不起自己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