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得趕緊離開了,他不曉得他的迷藥對這龐大的猛獸能持續多久,他只明白他絕對無法抵擋它再來一擊。
略微調整呼吸後,高大的身軀漸漸往山下掠去,奔躍間的身子卻已不似上山前的俐落;而他所經之處,必會留下一連串觸目驚心的猩紅。
溫熱的液體,不斷自他捂在胸口的指縫間滲出。並非他不願意替自己止血,他怕若是自己一旦停下來處理傷口,不到第二天未時他絕對醒不來。所以他必須在子時前趕回。
因為他不能毀約,他不能違背了對她的承諾。
三天前,他曾親口對她說--
「三天後,必在隨性居恭迎大駕。」
說什麼,他也不能毀約!
第三章
她又被耍了?
舞影憤憤不平地雙拳緊握,含怒的眼眸綻放出危險的光芒,-一掃過隨性居裡的一切。
什麼三天後等候她的大駕!桌椅上沾染的灰塵,在在顯示笑閻羅在三天前便已離開隨性居,尚未回來過;更可惡的是,他在她前腳離開後,便已溜得無影無蹤。
只有她,上了人家的當了,還乖乖地依約前來,連包袱也帶來了,真是……
「你去死吧!笑閻羅!」氣急敗壞的舞影,口不擇言地詛咒著。
她這種近似無知的行徑,簡直丟盡魅影門的臉了。
她會找到他的!並在他醫治好她之後,將他碎屍萬段,以洩心頭之恨!
「我的確是差點死了,想不到你還是位半仙呢!」自門口傳來的熟悉男音,似乎少了些什麼?彷彿是飄浮在空氣中一般,令人覺得不踏實。
「原來你還記得咱們的約定啊?」舞影冷冷地諷刺,臉上蒙上一層寒霜。冷單倣低笑幾聲。「有這麼美的美人當我笑閻羅的寵妾,怎麼會忘呢?即使死了,也會自棺材裡爬出來赴約的。」他捂在胸口的手掌,因過於用力而泛白;方纔的笑,又讓傷口滲出了血珠,他微蹙起劍眉。
哼!說話沒半點正經,舞影沒好臉色地睨了他一眼,卻也讓他過於蒼白無血色的臉龐嚇了一大跳。
「你……你……躲在門後做啥?放心吧,在你尚未治好我親人的病前,我不會對你動手的,反而會好好地護著你,免得你英年早逝。」舞影連忙吞下沒由來的關心,口氣轉為調侃。
他憔悴的模樣,令她的心驀地收緊。冷單倣的右手扶在門框上,半掩的門扉恰巧隱去他的身軀,及他的一身血衣。
「你會護我?」冷單倣挑挑眉。「正巧現在有一個讓你表現的機會。」
他跨出步伐,搖晃地走向床榻,躺下後的身子,再也提不起絲毫氣力來,只想就這麼一動也不動地躺著。
舞影的雙眸綻著詫異的光芒,她一瞬不瞬地盯著那已由水藍色變成紫黑色的衣衫!她從來沒想過,原來人可以在流了這麼多血之後,還不死。
他笑閻羅的命,果然比一般人還硬。
「你是想知道自己能否打贏一隻熊嗎?」她注意到了他胸口上的巨大爪痕,屬於猛獸的利爪。
沒料到向來冷冰冰、從不對他和顏悅色的舞影,竟會同他開玩笑,冷單倣緊蹙的眉頭放鬆了不少。
「雖不中亦不遠矣。是虎,非熊。」
「虎?你嫌命太長嗎?」舞影並未發覺,她斥責語氣裡的關心。
「若你能替我上藥的話,或許我的命會比你還長。禍害遺千年……不是嗎……」他的意識慢慢消失了,眼前的視線也漸漸模糊,他明白他快要昏厥了。
這個男人,傷得這麼重還有心情說笑,她也許永遠也無法懂他。
「謝謝……」當她嫩白的手觸及他的衣襟之際,他開口向她說了這兩個字。
「用不著謝我,我會這麼做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我的親人。」她生硬地道。她也必須這麼說服她自己。
冷單倣了然一笑,不再多說,疲倦地合上雙眸,安心地被黑暗所淹沒。
盯著他的睡顏良久,一向冷靜沉著的心,第一次蒙上了害怕的色彩;即使是她的親人,她也只是感到憂心與責任,卻不曾害怕,如今……
用力地甩甩頭,想將這荒謬的念頭徹底從腦海中拋出,當作此念頭未曾佇足過。
小心地用剪子剪開他傷口附近的衣衫,並用溫水沾濕已然凝固的血塊,小心翼翼地將衣衫自他身上剝離。
他的傷口自左胸斜向右腰側,肌肉翻捲、深可見骨,雖避開心肺要害,卻仍傷得太重。他能支撐著回到隨性居來,他的意志力實在令人咋舌。
換了一盆又一盆的污水,總算將他的傷口洗淨,取出隨身攜帶的金創藥,那是每位殺手身上的必備藥品。
不是殺人,就是被殺,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疤,是死裡逃生的證據。
「將就著用吧,雖然比不上你神醫所用的,至少它救了我不少回,多少也有它的功效吧。」舞影自言自語道。
細細地將藥膏在他的傷口上塗了一層又一層,他的肌膚透著炙人的熱度,額頭的熱度也高得嚇人。
擰了巾帕放在他的額上,並灌他喝下不少水,這樣忙了大半夜,總算退燒了。
舞影坐在床緣,現在的她才有時間與機會大膽地凝視他的一切。
他有張魅惑女人的俊美臉龐;修長的身軀上,沒有練武者的糾結肌肉,卻也不同於文人的瘦弱;古銅色的肌膚,讓他俊俏中帶有剛毅的氣息……這樣的男子,的確是許多女子一生中夢寐以求的翩翩佳公子。
那麼她呢?她也是女子,卻不曾奢望過。
沮喪地走至窗前,東方天際的雲彩又慢慢地變化顏色,天又快亮了。
「喀」地一聲,她關上窗戶與門扉。天知道,她內心深處有多麼渴望能有迎視朝陽的一日,只是這種冀望,已成為她極力掩埋的慾望。沒有希望,便不會失望!
「咳咳……」他的輕咳將她招回他身邊,玉手輕抬起他的肩膀,減少咳嗽的震動,以免傷口裂開。
粗重的喘息透著強忍的痛苦,連昏迷時也不願呻吟示弱的男子,是逞強?或是高做的自尊所迫使?
放縱自己的纖指遊走於他雕琢般的俊容。如此自律的男子,如何讓人不佩服他?不心疼他?
如何讓她不心動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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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單倣痛苦地攢緊雙眉。
他醒了,全身上下與他作對的痛楚,令他情願未曾醒來。幸好近在咫尺美麗女子,消弭了他大半的痛苦;原來欣賞美的事物,果真可以讓病痛舒緩。
現在的他,反而慶幸自己提早醒來,才能瞧見舞影的睡顏。
側趴在床頭的舞影,長鈕的睫毛在她細緻的臉龐上,留下一排陰影;均勻的鼻息輕輕掃過他的手臂,帶給他一陣酥麻。
睡眠中的她,柔美的瞼蛋少了寒霜的覆蓋,使她益發地嬌弱、惹人心疼。原來她潔白的肌膚並非麗質天生,而是長年無法照射陽光而換來的痛苦印記。
天妒紅顏嗎?自古以來彷彿皆是如此。
但他偏不信這一套!若他也同一般人一樣,循規蹈矩、墨守成規的話,那他就不叫笑閻羅了。
「你等著吧,我會讓你如願以償的。」冷單倣以手背撫著她細緻的面頰允諾著。
「晤……」舞影閉合的眼睫微微顫動,隨即展現出一雙尚未凝聚焦點的眼瞳。
靈動的雙眸眨呀眨的……
「啊!」他竟然在撫摸她的臉。
使勁拍開他的手,甫站起身的她,卻因手腳僵麻,血路未通而跌人冷單倣懷裡。
迅速地扶上她的肩膀,穩住她的跌勢,胸口卻隱隱作痛,想必傷口又裂了吧。
「怎麼?這麼開心見到我清醒?」
兩人的姿勢曖昧,無奈她的手腳仍麻得不聽使喚,只好全由他撐著自己。反正她的清白早毀在他手上了。
「若你沒力氣撐住我,可將我推到一旁去,我可不想成為你傷重不治的兇手之一。」和他嘴拌,似乎已漸漸成為她的習慣。
「如你所願!」他果然不再撐著她,卻讓她靠在他未受傷的右肩上,如此貼近的距離,只須輕輕一動,便能四唇相貼。
「你故意的!」舞影不安地挪移身軀,不料反而讓他的手臂環得更緊。她的眸中迸出怒火。
其實她的手腳已慢慢恢復知覺,之所以不用力掙脫,是怕加重他的傷勢,想不到他竟如此無賴。
「親我一下,我便放開你。」他壞壞地笑。
「休想!」她掙扎著起來,管他傷勢是否會加重,她不會讓他得逞的。
兩人純粹使用蠻力而不用武功,如此對抗一會兒,直至舞影觸及滿手的溫熱。
「你……」迸裂的傷口,鮮血濕透了白布條,沾染了她一手;她盯著手瞧,氣也不是,罵也不是。
在她發任之際,冷單倣湊上後偷得一記香吻。「你好美。」
連忙一手掩上紅唇,防止他再度偷襲。他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和他相處愈久,她反而愈困惑。現在她確定她永遠也無法瞭解他。
「你是要留下來幫我換藥呢,或是替咱們倆準備吃的?我的寵妾?」冷單倣不安分地在她的手背畫圈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