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巧的是,笑閻羅和他卻是同一個人。
她害怕與他相處。怕他洞悉人心的眼、似笑非笑的唇、過於溫暖的胸膛,與令人迷惑的吻。
她怕當他與她之間的關係結束時,她不只對他失了身,也對他失了--心。
將螓首輕輕倚靠在窗欞上。此時的她不想做決定,雖然她的內心,早已有了決定。
驀地,細微的破空聲喚醒了她微閉的雙眸。舞影纖手一抬,瞬間夾住了一抹銀光,一隻銀色的梨花簪。
柔嫩的紅唇上揚成一道彎彎的弧度,舞影蒙上黑紗,輕靈的身子穿窗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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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影?」舞影含笑地望向站在她身前不遠處,同她一般黑衣黑紗的窈窕女子。
「原來你還活得好好的呀!」花影細柔的嗓音隱含嘲弄。「近日來未收到你的任何消息,門主放心不下,要我完成任務之後,順道探探你的死活;若你真的死在外頭,也好派人接手你的月影堂。」
「你都已經有日影堂了,還想打我月影堂的主意不成?」
「所以我才來找你呀!休想將你的責任掛到我身上來。」若要她身兼兩堂的堂主,她不忙瘋了才有鬼。
「你可以推給飛影啊。」舞影壞心地陷害星影堂的堂主。
花影聞言,冷哼一聲。「他啊!根本跑得不見蹤影,連白天都難得見著他的面;能在魅影門中見著他的身影,肯定是他負傷休養的時候。」
「呵呵。」舞影輕笑出聲。飛影的情況的確是那樣沒錯,他總是靜不下來。
「找著笑閻羅了嗎?」這也是花影所關心的。
「嗯。」舞影微微頷首,隱去了臉上的笑容。
「怎麼了?他不願救是嗎?」
「不是的。只是他有一個條件。」舞影的臉頰湧現紅潮,幸而被黑紗遮住了。
「什麼條件?我聽說笑閻羅是個怪人,行事荒誕、詭譎,你得特別小心。」花影擔憂道。她和舞影可是親如姐妹的。
「你放心,我應付得來的。月影堂的堂主,可非浪得虛名!」
花影沒好氣地白了舞影一眼。「總之你多加小心便是,我總覺得笑閻羅這個人挺邪門的,必定是個難纏的人物。一個不小心,可是會死無葬身之地唷!」
「你才不過長我一歲,怎麼說起話來便嘮叨個沒完?小心沒人敢要你。」
「我可沒打算嫁人。」花影不以為意道。
舞影的眼眸黯了。「花影,像我們這樣的人,難道就沒有愛人的權利了嗎?」她竟開始覺得上天的不公。
「那倒要看那個人值不值得你愛了。」花影拉著舞影一同躍上樹椏,坐在枝幹上。「事實上,咱們的確和一般人不同,有多少男人真的願意娶一位無法在驕陽下存活的女子呢?擁有那種勇氣與決心,並不畏世俗眼光的男子,我不敢說沒有,但至少目前為止,我未曾遇見過、」
舞影的心頭忽地苦澀了起來……
「若真有那樣的男子,我寧可拋棄一切,只為追隨他。」花影自嘲地笑道。
「你真的會這麼做嗎?」舞影認真地問。倘若真有那麼一天,她想知道自己該怎麼做;雖然她可能永遠也不會有這麼一天。
「或許吧!這種事,可遇而不可求的。」花影怪異地望了舞影一眼。「怎麼突然問這事?」
「只是隨口問問罷了。」舞影心虛道。
兩人沉默了半晌,舞影詢問道:「若咱們的病,有被治癒的可能時,你第一件事想做什麼?」
花影門聲低笑。「若真有那一日,我會先好好曬它一日陽光,然後在大白天至『執義山莊』前困晃,讓那些自詡為正義之士者認清,咱們魅影門不再是他們殺人的工具。」花影眼中有著強烈的鄙夷。
舞影輕歎口氣。屆時他們才有真正自己的人生,只是可能有這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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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潔如鏡的陡峭崖壁上.掛著一道修長的身影。
說他是「掛」著並不為過。只見他全身的重量全靠攀住那唯一突出的岩石上的五根手指,如此驚涑的畫面,不由得教人為他捏一把冷汗。
冷單倣小心翼翼地將自籐蔓上摘下的花朵放人身側的布袋中,對自己身處險境視若無睹,神情專一地採擷那鮮艷的花朵。
「還少一朵……」冷單倣的語氣裡,透著疲憊與些許的失望。三天來,他幾乎尋遍了整座山頭,好不容易湊足了這麼多花朵,難道真要他功虧一簣嗎?
犀利的冷眸,再度細細地掃過攀附在巖壁上的所有綠籐。驀地,一株紅白瓣的花兒,映著日光照亮了他的眼,冷單倣欣喜地揚起後。
估量過所有可以著力之處後,他的眸中興起一抹挑戰的光芒。當真好事多磨,上天果然隨時在考驗著凡人的能耐呀。
他深吸一口氣,修長的身影倏地向左側了挪移一丈之遙,右手迅速地將花揣人懷中,左手對著巖壁拍下一掌,就見一抹影子直衝上天。
當他力竭即將墜落時,一抹精光閃現,將他的身軀硬生生地釘在巖壁上。
「呼!」冷單倣輕吁口氣,真多虧了他這把削鐵如泥的匕首,否則他堂堂一代神醫,就將在這鳥不生蛋的鬼地方屍骨無存嘍!
右手微一運勁,藉著沒入巖壁的匕首加以施力,輕鬆地躍上崖頂。
「你可知,我為了你差點喪命嗎?」冷單倣苦笑地將懷中的花一同放入布袋裡。
她會知道嗎?終有一天他會告訴她的,若是有機會的話。
「接下來就只剩下『白虎血』了。」冷單倣張口服下一顆藥丸,灌了幾口水,稍作休息後,縱身隱人不見天日的密林中……
憑著記憶在仿如迷宮的林間穿梭,未經開發的林地,透著濃濃的沼氣與濕氣,讓他的胸口漸漸煩悶起來。
仰首再吞下另一顆藥丸,他得盡快找到它才行,他無法在這樣的環境下待太久。
一道急掠而過的白色影子,讓冷單倣揚了揚眉!說曹操,曹操到!上天畢竟還是眷顧他的。
身形輕晃,他追上了那抹白影,白影有所警覺地猛然煞住身子,朝他露出低吼。
「吼--」小白虎虛張聲勢地吼著,試圖嚇走敵人。
「小傢伙,你倒是裝得有模有樣地,待你長大後,我倒是真會讓你給嚇跑的。」冷單倣放鬆地笑了。
幸好是遇上了小白虎,若是遇著了它母親,可就是一場硬戰了。
他揮手撒出一串白色的粉末,等待著小白虎逐漸迷離的眼神。
「放心.我不會傷害你的,只是讓你暫時昏迷罷了,否則我怎麼取你的血呢?小傢伙。」他擾了撫它柔軟的白毛,手勁出奇地溫柔。
取出匕首,輕輕在它腿肚劃出一道傷口,正拿出一口瓷瓶欲盛接血液時,一聲驚天的怒吼響徹雲霄--貨真價實的吼聲,完全不同於小白虎。
冷單倣聞聲心頭一冷,來不及了!
已走到了這一步,說什麼也不能讓自己的心血白費,待他抱持著豁出去的心態盛滿白虎血時,一切都太遲了。
一股腥風,朝他直撲而來,帶起一連串溫熱的紅色血液……
「吼--」白虎巨大的花紋身軀在前腳落地後,又迅捷地回過身子,對冷單倣展開第二波攻擊。
護子心切的白虎,對於入侵者可是絲毫不鬆口,如尖刀般銳利的爪子,比起任何兵器都來得管用,逼得冷單倣得施展全力,方堪堪避過一波接一波致命的襲擊。
不斷自胸前冒出的猩紅液體,慢慢地耗去了冷單倣的體力,他的氣息粗重、冷汗直淌……他心底明白再這麼下去,他必定會葬生虎口。
手一揚,再度灑出一片粉末,頎長的身子飛上合抱的大樹上,此時他方有空暇出手封住自身的穴道,免得因失血過多而亡。
大花貓敏捷的身軀不斷地在樹下繞圈子,仍不放棄將傷害幼子的「人類」給吃入腹。但漸漸地,它的腳步遲緩了,身軀歪歪斜斜地挨近小白虎,終於在它的幼子身邊沉睡。
「咳咳……咳……」冷單倣鬆了口氣,一陣輕咳時,連帶地咳出一口又一口的鮮血。
自懷裡取出一些丹藥眼下,他緊閉上雙眸,虛脫地倚在樹幹上喘息,並試圖調均紊亂的氣息。
鬆開緊握在掌上的瓷瓶,原本潔白的瓶身,已被鮮紅所沾滿早已分不清是白虎血或是他的血了。
艱辛地自樹幹上跌下,著地時的震動,疼得讓他的腳步一陣踉蹌,不禁對自己的狼狽感到好笑。
想不到他笑閻羅縱橫江湖多年,連江湖上排名的前十大高手也未必能傷他分毫,今日卻被一頭畜牲所傷,連他自己都感到訝異。
他知道若堅持取得白虎血,必定躲不過大白虎的攻擊,而他也已做好準備,盡量將傷害降至最低;但他錯了。
錯在忘了救子心切的母虎在孤注一擲時,它的殺傷力是有多麼地驚人。
戒備地移步至小白虎身旁,在它的傷處塗上一層藥膏,順手撫撫它的軟毛。「謝啦,小傢伙。雖然差點喪生在你娘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