絳棠卻不願放過她,「選日不如撞日,那今天呢?」
「我突然想起我今天還有事!」她連忙站起身,急著想離開這個再待下去只會讓自己更加出糗的地方。
「那我就不勉強了。」絳棠有禮的起身送別,還不忘對她交代,「別忘了改日要再來坐坐,我還等你的親自指導呢,希望你到時可不要吝於賜教。」
「大娘,我先告辭了!」輞愛川匆匆朝染意遲一頷首,用不著絳棠派人送客,就連忙離去。
「慢走啊。」對於能夠這麼快就送走不速之客,染意遲再樂意不過。
與聶青翼從頭到尾一直站在窗外的步千歲,此刻可是對絳棠崇拜極了。
「厲害,簡直是殺人於無形。」三兩下就把輞愛川給打得節節敗退,這女人有鬥法的天份!
「嗯。」觀戰的聶青翼也不得不同意,「是比我娘以前常和那些三姑六婆演的八仙鬥法還精彩。」
「喂,你家有兩個低級的愛面族,還有一個直話直說一根腸子通到底的小姨子。」步千歲盯著他的那張臭臉,笑嘻嘻地落井下石,「再過不久,你家會變得很熱鬧。」這個最討厭女人作假的聶青翼,這下可真是娶到個寶了。
他不屑地將劍眉揚得老高,「女人……」天底下就只有女人這種生物最愛玩這種面子遊戲。
原來,他被騙了。
在他心目中的那株寒梅,她的端莊賢淑只是表相,真正的她,跟他老娘差不多。或許在她的骨子裡,還藏有他所不知的另一種樣貌,而她在他的印象中,已變得多彩,不再是他記憶中那冷清的寒梅了,也迫使他不得不對她全面改觀。
或許,這也不是一件壞事,只是,他甚是不願她只能在人前委屈,唯有到了人後,她才能盡情地展現她最真實的模樣。就不知道在往後的日子裡,他有沒有那份榮幸,看到她最真的一面?他並不想與一個戴著面具的女人就這麼辛苦地共度一生。
「兒子,你都聽到了?」一直都表現出泱泱氣度在做壁上觀的染意遲,在發現聶青翼站在窗邊的身影後,很不安地問著他。
聶青翼冷淡地瞟了她一眼。
「老娘,你今天用的是借刀殺人法?」這個老娘也真是的,就這麼涼快的坐在一邊,把輞愛川的箭靶全都留給絳棠去消受。
「才不。」染意遲得意地向他搖首,「是輪不到你老娘出手。」絳棠一個人就能搞定那個女人了,哪需要她再下去一塊攪和。
聶青翼又把眼神調至絳棠的身上,端詳了她好半天,像是要看透她一般,目光一動也不動,許久過後,他才淡淡地冒出一句評語。
「你還真會做人。」這個女人做表面功夫的道行,簡直跟他娘不相上下。
「哪裡。」絳棠小心的應著,總覺得他的眼神有些古怪。
聶青翼天外飛來一筆的問:「不累嗎?」
「啊?」
「扮虛偽也是很累的一門功夫,辛苦你了。」聶青翼的眼中帶著些許的失望,但又有著想要改變她的強烈企圖心。
他看得出來她在扮虛偽?
絳棠臉上的笑意差點掛不住,感覺站在他的面前,就像是站在照妖鏡前一般,什麼都逃不過、瞞不過他的眼。但這種被看穿的感覺,令她感到沒來由的失落,彷彿她完全的保護殼被戳破了,在他的眼中,她不再是個完美無理的未婚妻,她與那些女子沒什麼不同。
胸中彷彿被揪緊了般,絳棠忽地覺得,她一點也不喜歡他這般地看他,她並不想要讓他有這種眼神。
「老娘,我看你們再多找兩個,就可以湊一桌了。」聶青翼朝染意遲扔下這一句話,而後搭著步千歲的肩頭一塊離開。
「什麼湊一桌?」絳棠不明所以地問。
「果然……」染意遲習以為常地扁扁嘴,「他又不痛快了。」她就知道,讓兒子見到這個場面,就免不了又要受他一頓嘲笑。
絳棠仍是不大明白,「什麼?」為什麼聶青翼的眼神會變得那麼不恥?
「你別管他,反正他就是那個硬脾氣。」染意遲不是很在意地揮揮手,「我那個古怪兒子,他最討厭我在人前扮虛偽了。」
戀殊不可思議地指著她的鼻尖,「表姨,你是說……
你也在人前扮虛偽?」難道這陣子她們所看到的,全都是假象?
「端莊是我的外表,面子是我的生命。」染意遲用力的點頭,一點也不掩飾她偽裝了許久的真面目。「我的大家主母的氣度,都是做給外人看的,真正的我,其實嘴巴是很缺德的,我最愛做的就是在人前說一套,然後在心裡想的又是一套。」
「啊?」絳棠和戀殊當場楞在原地,根本就沒想過她這個有著雍容氣度的聶家主母,實際上卻是個最愛作假的女人。
染意遲不正經地蹺高了腳,腳跟抖呀抖的,一改臉上的丰采氣質,不文雅秀氣地肩著嘴,使勁地吐出由方才至今一直高在她心頭的厭惡感。
「像剛才那個死不要臉,老愛往我家跑的輞愛川。
那個女人向來都是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別人是看在她家大業大的份上沒去計較,她就以為自個兒有多美、有多了不起。」她愈說愈大聲,也愈說愈憤慨。「老娘看她不順眼很久了,老早就想把她的臉皮剝下來丟在地上好好踩一踩!」
「表……表姨?」絳棠對她前前後後的改變有點反應不過來。
染意遲臉色一改,爽朗地拍著她的肩頭。「不過幸好今天有你在,我也可以省了點氣力,免得我辛苦經營了四十多年的形象會破壞。」
「你是用演的?」戀殊好奇地在她身邊坐下,仔仔細細地看著這個變臉能耐,以及心態都跟她姐姐一樣的女人,只不過姐姐沒她那麼誇張!
「用不著驚訝。」染意遲大方的承認,一手指著絳棠,「我從剛才絳棠的細微表情來看,想必她也是愛面子的同道中人對不對?」
「一點也沒錯。」戀殊不斷地點頭,像是遇著了知音。
「你真的看人看得很準。」
「戀殊……」既然底細都被抖出來了,絳棠也不再掩飾她的真性格,將兩掌扳得喀喀作響,準備找這個害她道行毀於一旦的小妹算帳。
「你就別在意這種小事了。」染意遲不但為戀殊說起情來,還極為親熱地攬住絳棠,「往後咱們婆媳可要好好合作,就像今日一樣,同心合力的挫挫那個女人的氣焰,免得她老把人看得那麼扁,而我們也能活得痛快些,如何?」
「你是說……」絳棠有興趣地揚高了美麗的黛眉,「一起在人前扮溫婉、偽善良,在人後做個真女人?」照她這麼說,往後她就不必一個人演得那麼辛苦,反而還有個後援同志一塊攜手合作。
染意遲笑得合不攏嘴地鼓吹著她,「沒錯。」只要有這個媳婦在,這樣她們愛面子一族,更是如虎添翼了。
「表姨。」絳棠愉快地握緊了她的雙手,「我想我是來對地方了。」
第四章
天界
帶有濃烈香氣,開起花來狀似白色彩蝶的杜若,它的花靈因為某個守花仙郎的緣故,在百年前的盛夏認識了以往只在隆冬開花,但現在卻季季綻放的歲寒,並與歲寒突破季節的藩籬結識為手帕交。
儘管天界的仙人們,皆對杜若與歲寒她們這種不分季節性的友情很不以為然,但同情心甚多的杜若,仍是在眾仙皆把歲寒當成妖花,與她斷絕往來之際,與她處得和樂融融,宛如親姐妹一般。
「姐姐,最近你似乎很高興?」坐在樹下乘涼的杜若,偏著頭看著近來總在唇邊帶著一抹神秘笑意的歲寒。
歲寒幾乎遮掩不住臉上欣喜的神情,「我當然高興,那個叫澤雨的守花仙郎終於被調離王母后花園了。」老天開眼了,她終於可以脫離那個天天上演的水災噩夢了。
「澤雨?」杜若恍然大悟地看著她,「怪不得最近我總看你身上都是幹幹的,不再濕淋淋,原來就是他被調走了!」
歲寒幾乎感激涕零,「謝天謝地,我終於有好日子過了……」不必再七早八早就被人潑醒,也不必一整天都濕著身子,更不會再有因不合時宜的開花而招致流言蜚語的事情發生了。
杜若卻對澤雨的感覺不似歲寒,反而對他被調職一事滿同情的。
她輕聲幽歎,「可憐的仙郎,他是犯了什麼錯而被調走的?」想要當個守花仙郎的職務是要修幾百年的道行才能擔任的,澤雨不過是愛心好像有點太多的仙郎,說起來,他對她們這些花靈還算滿盡責的。
「一點也不可憐。」歲寒對於那個帶給她災難的澤雨完全不表同情。「他澆死了王母一堆花。」捅了大褸子後,他當然不能在這裡繼續任職,也正好還給她一個較正常的生活空間。
杜若甚是驚訝,「他殺死了其他的花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