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掃完墳就快打發她去紫冠府說情,辦不好的話,我會讓她吃不完兜著走!」夏候錦甩甩衣袖交代,並拉著夏候容的耳朵:「你跟我來!」
「臉蛋疼不疼?」夏候父子一走,趙夫人就在紋焰的身旁關心地問。
「這掌痕千萬別讓紫冠府的人看出來,也別說是我們打的,知道嗎?」葉姨娘也好不熱絡地湊上前來,伸手便要撫摸她被打出印子的臉蛋,在她的手指還未觸及時,紋焰便先偏過臉看著她們別有用心的表情。
紋焰連謝不謝地與她們隔開兩三步之遠,「你們想要我做什麼?」往昔將她視為眼申芒刺的她們,不會平白無故地來討好她,就算是下起紅雨,她們的心底也不會對她有什麼憐憫之情。
趙夫人有模有樣地歎息,「唉,咱們夏候府現今已快樹倒葉散,不只老爺子靠不住,各房子嗣也沒一個有出息。」
葉姨娘也忙著按著話尾,「不過呢,在這誰也靠不住的夏候府裡,就只有你最是爭氣,你是咱們脂粉堆裡的翹首,就是那些頭帶頂冠的男人們也比不上。」
她忍不住露出笑,也笑進心坎裡,覺得老天總算是開了眼,果真不是不報,只是時候未到。
「你笑什麼?」趙夫人從未見過紋焰笑,對她這個突來的笑容一時無法適應也無法理解。
「飲水思源?」紋焰撫著唇止不住的笑意,「我的源頭不在這兒,這些年來你們日日夜夜都在提醒我這一點,都急著想該怎麼做才好把我趕出府,怎麼現在改口了?」
「難道我虧待了你嗎?」雖是很心虛,但趙夫人還是擺出一副問心無愧的表情來。
紋焰淡淡地輕歎,「你沒虧待過我,不過是要我為你背著老爺四處抽油水收財,我不肯,你就讓我的日子過得連下人也不如,若盡臉色挨苦受罰。」
「紋焰,我可沒做那些事,你別把我和她扯在一塊。」葉姨娘忙揮著手,速速和本是同一陣線要來討人情的趙夫人劃清關係。
「你算得這麼清?」趙夫人露出難看的笑容問。
「就算是同林鳥,大難來時也要各自飛,怎能不算清!」葉姨娘的氣焰可盛了,不再容忍當二房看趙夫人的臉色。
紋焰在隔山觀虎鬥之餘,好心地提醒她,「蘭夫人,你是沒對我做過那些事,你不過是常想讓我嫁給你兒子為妾好來滿足他的色慾,我不肯,你就唆使夏候容燒死了我娘和我妹子而已,既然你要算,我也該來和你把這帳算得清清楚楚,不是嗎?」
「你……」葉姨娘臉上像是被打了一巴掌,咬著唇說不出話來。
「我只要你一句話,你幫不幫?」趙夫人懶得虛偽了,叉著腰拙礎逼人地問。
「百草衰、諸芳盡,各自須尋各自門。」紋焰抬首望向湛藍的天際,「我顧不了自已,也救不得你們,你們不必對我有任何希望,快些自尋後路生計才是。」她是個什麼都救不了的人,當年她救不了娘與妹子,現在這些與她不相干的人,她也一樣救不了。
祭完了墳,紋焰在跨出院子前頻頻回首,與親人難分難捨的心情充彌了心頭,但她想起紫冠府裡還有一個獨自在蓀餞樓辦公的步少提後,才想到她得快些回去,否則他一個人會被龐大的公務累壞。
當她步出夏候的大門時,一通熟悉的人影截去她的去路,她仰首望去,發現此時應當在蓀餞樓的步少提,就站在她的面前盯視她臉龐上的掌印,而他的眼底有著她前所未見的憤怒。
第七章
「我的頭……」步少提撫著頭痛欲裂的額際搖搖晃晃地自床上坐起,閉著眼適應滿腦的昏眩感。
坐在遠方暗處的紋焰溫柔的一聲,「會疼嗎?」
聽見紋焰的聲音,步少提睜圓了眼環顧著四周,房內的擺設說明了他下在風露院自個兒的房裡,但他怎麼會在這兒?他記得前一刻時還在夏候府大門前,看見了剛從府中出來的紋焰,下一刻的記憶便是一片空白,這之間是發生了什麼事?「我是怎麼回來的?」步少提甩甩頭,試著甩去腦中的迷茫。
「是二爺將你扛回來的。」紋焰平靜的聲音從房子的角落裡再度傳來。
步少提怔了一會兒,「二哥?」他會回來這裡是他二哥弄的?
「你拆毀了夏候府大半的房舍,二爺攔不住你,只好用迷香將你迷昏。」紋焰輕輕地歎息,知道他又什麼事都記不得了,心底很感謝步熙然適時出現。
「我怎麼會去拆……」步少提正要反駁,一絲記憶進入他的腦海中。
「我知道這次會發作的原因。」他記得,紋焰的臉上有著令他壓不住心火的掌印,這次他清楚地知道他為何會發作。
步少提朝她的方向看去,她就坐在黑暗的角落裡,他總能在暗處準確地找到她,他睜著眼看她臉上不快樂的表情,對於她異常的沉默,他不禁想她在夏候府裡遇上了什麼事?是受委屈了嗎?是祭親使她感傷嗎?還是打她的人將她打傷了?
「你沒事吧?」他勉強地想下床來,好去看清楚她身上是否還有別的傷痕。
「沒事。」紋焰自黑暗中走出,將還有些頭昏的步少提扶回床上,並拉了張椅子坐在他的面前。
她一到明亮之處,臉頰上的掌印便再也藏不住,步少提盯著那個屬於男人掌印的紅痕,滿腹的怒意又湧了上來。
他撫著她的臉龐,「沒事的話怎會有這掌痕?是誰打的?」說一句沒事就想安撫他?難道她不知她愈淡然,他便愈感到心疼嗎?
「你想知道?」紋焰那雙美麗的丹鳳眼眨了眨,抬首望的眸子裡問得真切。
步少提再也忍不住了,「我想知道所有關於你的事,而且我一直都在等著你來告訴我。」
「上回你問我,我與夏候容是什麼關係。」紋焰轉首看向窗外,挑起他的記憶。
「你們不是兄妹嗎?」他對她的話向來深信不移,她說是兄妹他就不再過問也不再揣想,但她怎麼再重提此事?
「他和我的確是兄妹,但他只是我的繼兄,我與他不同父不同母。」她緩緩地轉過頭來,清楚地告訴他,「我不是夏候錦的骨肉。」
「那你為何會姓夏候?你爹呢?」如果夏候錦不是親爹,她又怎會住在夏候府裡?她的本姓又是什麼?
紋焰的眼眸裡似乎沒有焦距,像是在平淡地說一個故事,「夏候錦年輕時看上了我娘的姿色,自我爹的手中奪人妻女,強娶我娘為妾並將我們姊妹帶進了夏候府,我爹上官府告,不知夏候錦已買通了官府,硬被安了個莫須有的罪名判刑還放至南海,未抵南海之前,他已病死在路上。」
步少提靜默了半晌,憶起他派去那些整治夏候府的人,對官府方面施壓時,翻出夏候府許許多多用錢壓下來的陳年舊案,其中有強搶他人妻女一案,但他不知她就是受害人之一。
他小心的觀察著她的表情問:「你爹的屍骨在哪兒?」
紋焰聳著肩,「不知道。」那麼久以前的事,她就算想去尋,也無法查個水落石出,也許她爹的屍骨,早已被夏候府買通的官兵丟棄在荒郊野嶺。
步少提歎了口氣,「你娘可知這消息?」
紋焰雙手緊握著拳,聲音漸變得硬咽,「我寧願她不知道。」
她垂下眼睫,「我娘一直被關在府內,並不知我爹早已身亡之事,她常想帶著我和妹妹逃出夏候府去找我爹,可是再多次逃離也總會被夏候錦給捉回來,到後來娘知道我爹已死,她便病了,心也跟著我爹一塊死了,就算我娘再美,夏候錦也不會對一個瘋婦失去興趣,他當然不會去關心我們姊妹,他的親生兒子、他的妻妄欺凌我們姊妹,他一點也不會心疼,更不會去阻止。」
「倘若夏候錦對你們不聞不問,又怎會把府中大事都交給你來掌管?照理說,他應當是很防備你這外人才是。」一個婦道人家掌管府務已是奇事了,她既是偏房又沒血緣關係,夏候錦難道不會怕她報復?為何不交給他的兒子夏候容?
「因他的兒子不爭氣,府中又無人可托,就算他再不願交給我這外人,也只能找上我。」她當然知道夏候錦防她,但夏候容是個紉家子弟,從不過問府中大小事,只會茶來伸手、飯來張口,夏候錦並不傻,知道若是交給了夏候容,家業遲早會被敗光。
步少提的面色愈來愈凝重,有他不得不去想她的親人們的死法,是否也像她爹一樣死得不明不白?
「你娘她們……」他緊慎地觀察著她的表情變化,「是怎麼死的?」
「你看過火嗎?」紋焰沒直接回答他,反而先問了他一個問題。
「火?」步少提半天轉不過神,怎麼她會說到這個?
「我看過很多顏色的火。」紋焰掉進了回憶裡,「紅色的火、黃色的火、綠色的火,當你處在熊熊烈火中時,你會看到許多美得令人心碎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