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火你是在哪看到的?」他一貫想像,她是在何處看到了那些火焰,才有這麼痛徹的感覺?
紋焰啟口的話,讓他的心一下子跌進深淵裡,「我娘和小妹葬身的火場,夏候容燒死了她們。」
每次回想起那一場火的原由,她就無法面對自已,也無法面對死去的親人,夏候容的那一把火,簡是直接放在她的心頭上將她的心燒成焦灰。
紋焰緊咬著牙根,兩手緊抱著自己,「有時我真恨我叫紋焰,我若不叫紋焰,也許她們就不會因我而遭到烈焰紋身、命葬火窟……」她爹的死雖不能怪她,但她娘和小妹的死,卻是她間接造成的,若是無她,也許現往她們仍活著。
「紋焰……」步少提不忍於她自責的模樣,將顫著身子的她納進懷中,讓她雙手攀著他的肩,將臉龐靠在他的胸膛上。
紋焰哭泣,懊悔的淚痕佈滿了小臉,「當年夏候容要納我為妾,我不從,他使將氣出在我娘身上,二娘更是唆使夏候容將我們這一房趕盡殺絕。出事的當晚,我因處理府務不在院裡,等我收到了消息趕去,火勢已經止不住了,而在場的也沒人去救火,當我進火場救出娘時,她已無氣息了,我再衝進去想拉出霜兒,卻找不著她,四處的火光和濃煙熏我的眼,我只聽見她聲聲淒厲地叫著姊姊,但我看不見她,我看不見我唯一的親人在何方,我最後也沒有將她給救回來……」
她的淚滴在他的掌心上,步少提試著去在她生命裡的巨大重傷,只能無言的擁著她。
「這雙手上的傷痕,就是救不回霜兒而留下的痕跡,這些傷痕,是霜兒要留在我身上一輩子的遺憾我從此怕火,哪怕只是一盞燈,也會把我嚇得膽戰心驚。」
步少提終於明白為何總能在黑暗的地方找到她,在此同時,他也在他的眼底看見了兩個紋焰,一個是日裡心思聰慧可人的紋焰,另一個是夜裡閃躲著燭火不願接近光亮的紋焰,而這兩個都是他所想伸手捉住緊擁的。
他記得他那愛吟詩頌詞的二哥曾說過:「胭脂淚,心何碎?且拭今宵淚。」
像這樣的一個夜晚,他不願見著的是她的淚,他想要給她的是能夠癒合她心痛創傷的溫暖。如果她的手太小掩不住淚,那麼他願一一為她拭去,如果她身上有那麼沉重的負擔他願將肩膀借給她替她扛下所有的重擔,她若是心碎,他願將他這顆心贈給她,讓她不再傷心掉淚。
他執起她的雙手,輕吻著上頭的疤痕問:「你的手……還疼嗎?」
紋焰為他的吻怔住了,很難相信他竟能若無其事般地,吻著這種醜陋得連她都不敢去正視的雙手,為了他,她不後悔將心事都釋放出來向他坦白。
「真正的痛不在肌上之痛,而是能令人刻骨銘心椎心之痛,真正痛的是那份株不去的遺憾。」她的手不痛,痛的是她心。
步少提將她的手貼在他的臉頰上,「把你的遺憾留在夏候府別再回去了,你現在在紫冠府,在這裡你沒有遺憾,你有的是我。」
「我娘她們一日葬在夏候府裡,我就一日不能安心的離開。」紋焰卻流出淚來,捨不得被孤單留在夏候府的親人。
「既然她們生時不是夏候府的人,她們死後也不會願當夏候府的鬼,我叫人去遷葬。」步少提立刻想出不讓她再回去徒增心傷的方法,並且斬斷夏候府的與她的關係。
「遷葬?」紋焰眨眨眼,淚水流下,步少提便從容不迫地將她的淚滴握在掌心。
他拭去她滿面的淚痕,「明兒個我叫東郡王去夏侯府一趟,請東郡王將她們的骨灰移走,而你去府中的地政樓裡挑一塊風水好的地,看中了後,再到銀庫裡拿銀兩去訂,地政樓的管事會幫你把事都辦妥。」
「我不能拿你的銀兩……」紋焰直瑤著頭,無法接受他這般設想,她根本就無力還他。
步少提拉攏她的腰際,以額靠著她的額問:「不拿我的你要拿誰的?」
紋焰在他的眼眸裡沉靜下來,閉上眼環緊他的頸項。
「你忘了嗎?」步少提輕聲地在她的耳邊提醒她,「你收了我約三生石。」他訂了她的一生,因此,她若有痛,他願代她來收藏,她若有情,他願拿他的心來貼。
「你說過它不是三生石。」靠在他的肩上,紋焰首次覺得他的胸膛這麼寬大,這麼值得讓人來依靠。
「對,它是今生石。」步少提拉開她,以指點著她的鼻尖。
「今生石?」他也跟他二哥一樣會改名?
「你收下石子的那晚,我們倆是那顆『春雪初融』」步少提捧著她的臉專注摯誠地將心送給她,「現在,我們是這顆『默默相依』,往後你若有心事就往我這裡擱,有風雨我來幫你擋,你可以永遠這麼依靠著我。」
紋焰眼眶裡泛著淚問:「何時我們倆會是『難捨難離』。」
「不會有那天的。」步少提吻去她的淚,在心底發誓絕不讓那天來臨。
「如果有呢?」紋焰仍是滿心的不安,只怕這事會饒不了他們。
步少提將諾言送進她的唇裡,「如果有離開的那天,我會找到你,並且把你找回我的身邊來。」
紋焰沒有說話,只是將身子輕巧地貼近他,讓他的臂緩緩將她擁緊,與她緊密依偎。
另一個的司馬聖歎就很輕鬆了,打從他擺明了不幫對手的忙之後,就一件事也沒過幫他們,每天就只會出府東逛西逛,天黑之後再回來欣賞他們的忙碌樣。
「是你們自個兒要賭少提能抱得美人心的,」司馬聖歎毫不同情他們的慘樣,舒適地翹著腳喝茶。
步熙然張著充滿血絲的兩眼瞪向他,「可是我又沒有叫他全放著工作不做!」他只有叫他小弟去談情說愛,又沒有要他小弟學他大哥一樣,有了愛人後就躲在自個兒的院裡不出門。
「這叫顧此失彼。」司馬聖歎涼涼地潑冷水,心情很好,伸出手指算他們已經幾天沒睡了。
司徒震火大地扯著他的領子,「你快想法子!」成天就只會在這裡沒良心的看他們忙碌,也都不過來幫忙,這算是什麼朋友?
「我只負責看熱鬧。」司馬聖歎才不幫敵對方,他們會累死也與他無關。
「換你來幫我打算盤……」司空烈瞪著他,拿著算盤就要塞進他的懷裡。
司馬聖歎沒心情地把他推得老遠,「不要。」
「熙然,你真的有勝算嗎?」司空烈已經被連日的公務累得快不成人樣了,他非常希望步熙然能像當初說的那麼有把握賭,然後快點叫那兩個人回來辦事,他快受不了這個可怕的算盤了。
步熙然還沒回答,司馬聖歎便捉住時機陰險地鼓吹,「你們對他沒信心的話,何不投向我這一邊?我可以馬上拆散那對讓你們累得半死的小倆口。」
「你別想!」司空烈說什麼也不肯讓人在這個時候去拆散他表妹的好事,決心固守保護表妹的位子直到這場人生的賭局賭完為止。
司徒烈也連成一氣,「賭都賭了,我也不認輸。」他們費了多大的功夫才讓步少提有今日,要他中途撤退他也不肯。
步熙然保護性地對司馬聖歎警告,「我要是受不了我就去找我大哥來插手,讓他早早結束這場賭局,不准你來破壞我小弟的好事。」
「你大哥?」司馬聖喚對他投以一個不看好的眼神,「他行嗎?」
步熙然反而笑笑地拍著他的臉,「我們三個弟弟全是他教出來的,他的心機可比我和千歲深,只要他一出馬我不但能解除這繁重的工作,而且還能提前打勝仗!」有那個老謀深算的大哥出來湊一腳,天下還有什麼事辦不成?
司馬聖歎還是不以為然,「我倒要看看你那個紫冠商人的大哥,他有什麼能耐可以翻江倒海。」
步熙然有禮貌地先向他警告,免得他到時候輸不起。
「別小看他。」他要快點去沁雪院把大哥騙出來加入賭局,然後,他們紫冠府就會有一場盛大的婚事了。
紋焰總覺得不安,沒來由的心神不寧。
初時只是因為一個恍恍惚惚的夢。
她夢見自己披上紅霞披,但那名夫君的樣貌極陌生,不是她日日所見且放在心底的步少提,她在夢中張眼望去四處一片火海,高燒的烈焰似要焚身地燒灼,即使她想張口呼救,也無人願靠近烈焰來救她,她不禁尋找步少提的身影,而他卻在她烈火焚身時,在落英繽紛中獨自賀春。
為了這種無端的夢,紋焰常覺得忐忑,思考著夢是什麼意思,在步少提的面前懷著心事不說出口。
紫冠府的人們待她一如往常,夏候府那邊在步步少提那回上門打過一陣後,也不敢來騷擾她,可是,這種無風無浪的日子令人心慌,似乎有什麼事情正等待著要發生,這座紫冠府裡的某些漩渦、變動醞釀著。好一陣子過去了,紋焰的心頭也漸漸舒坦多了,就如步少提所說的,這個紫冠府裡什麼事也不會有。她便不再去思考那個夢境,只當「人有言凶事,不在夢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