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絲不敢回答,只是一運地低垂著曉首猛眨著眼睫,想把不聽話的淚水停止,怕他一看見她的臉就會生氣。
步關之只手抬起她的臉頰,凝神的左看右看,輕觸她臉上的紅痕,她便微微的蹩眉,他又伸手撫按著她的額探二下上頭的溫度,覺得雖然不再如前些日子般燙人,但仍有些熱。
是他府裡大夫開的藥沒效還是她身子骨就這麼弱?一場小風寒地卻拖這麼久未痊癒?還有,她怎麼這麼容易就受傷?
一身冰肌玉膚的,她根本就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倒像是個需受呵護的千金。
他收回放在她額上的手掌,改執起她不盈他手掌一握的皓腕,對她的瘦弱忍不住大皺其眉。
「你的病還沒好?」看樣子,他是需要替她找個大夫來為她好好看看,以及請個嬤嬤全心照顧她這弱不禁風的身子。
「好多了,我很好。」暗絲看著他,對他又動怒又皺眉的樣子,不禁小心翼翼地回答他。
這種身體能算好?步關之淡淡地掃了她一眼,但她卻像只驚弓之鳥般的對他感到害怕,他只好盡量緩下語氣和柔化瞼上的表情,在腦中努力地想著該怎麼應付她這種女人。
他在她房內找來一件大衣被在她身上,順手關了窗之後,帶著她至放有火爐的小椅上坐下,拉著她的雙手在火盆邊烘烤,看她的眼眸不再對著他掉淚。
「接下來的兩三日你會很忙,今日你趁早歇著,否則沒有體力會應付不過來。」在她的小手漸漸溫暖起來後,他放開手,漫不經心地對她說著。
晴絲一臉的迷惑,「忙什麼?」
「出閣之事。」
聽他冷冷的聲音,晴絲就知道他很反感,對於她,他雖是不願但仍得娶,她低垂著眼睫,一時之間心中備嘗辛酸,置在火盆上的小手也無力地放下,在差點落人火盆時,眼明手快的步關之趕緊將她的雙手拉起,才沒讓她被燙著,而她竟也沒察覺,仍是在俯首沉思。
步關之沒好氣地瞪著她,發現她似乎對自己無意識間所做的舉動渾然不覺。
他拉了拉她的小手促她回神,「對嫁我這樁事,你可有意見?」
「沒有…」晴絲茫茫然地搖首,找不出拒絕他的理由,也知道自己沒什麼權利去拒絕。
「沒有的話,三日之後你就搬至沁雪院。『步關之邊說邊拉
著她遠離火盆,讓她坐在椅上。
晴絲眨眨眼,試著讓精神集中在他的話語上,「沁雪院?」
「我住在那兒。」
晴絲看著他淡涼如水的眼眸。
叫她搬去他的住處,這麼說來他是真的要娶她,可是他根本就不瞭解她,只不過隨手將她買來而已,遠樣他也願把∼生與她一塊過?還是等他的弟弟病一好,他就會叫她走。
她幽幽的問:「為了你弟弟,你不在乎你娶的女人是誰對不對?」
「沒錯。」步關之不在乎的笑著。
「日後,我該做些什麼?」她音調低沉地問,對自己和他的遠景不抱希望。
「什麼也不必做。」對她的未來早就打算好的步關之,徐徐他說出他早就想好要她做的事,她在這府裡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什麼都不必做,什麼也不必管,只管住在這兒讓他弟弟的病康復就好。
晴絲不語地望著他,步關之看著她似是埋了許多話的眼眸,又對她說出他的本意。
「我只是娶了你的八字而已,別把夫妻這二字想得太好,我根本就不想娶妻。」
「那我……」晴絲難堪地低視地面,「我在這裡是什麼?」什麼都不要她做,也不想要她這個妻子,她在他眼中就這麼沒有價值?
「我名義上的妻子,熙然病痛的救星,下人們口中的大少奶奶。」步關之懶懶他說出她在這裡的三個身份。
「我懂了。」既然他想要她如此,那她又有何不可為他做到?
有何不可夫落?
步關之交握著手掌,帶笑地嘉許她認命的心態,「你瞭解就好,以後,你過你的日子,我過我的日子,我不會去打擾你,我很看好我們的婚事,因為我認為我們一定能夠『相敬如冰』。」
「你希望這樣?」晴絲有氣無力地眨著眼眸,閉上眼,她彷彿可預見到往後他們倆的日子,將會多冷清和疏遠。
「不成嗎?」步關之的雙眉一攏,尖銳的聲音刺進她的耳裡。
「不。你要的話,當然可以。」
步關之忽然覺得印象中的她變了,不再是那個在風雪中寧可長跪不起的女子,現在他說什麼她便應什麼,毫不反抗,都依著他的心願,像是他手心中的一塊軟泥。
「你就像塊水揉成的泥。」他捧著她的面頰,「我愛將你捏成什麼形狀。什麼模樣,你都無所謂是不?
晴絲覺得放在兩頓的手心,傳來他心頭冷冷清清的心音。
既然他對她無動於衷,那她能有意見嗎?在他眼底,她不知她是人還是貨,這要她要如何有意見?她連這人的血是冷還是溫都不知道,她爹都把人賣給他任他處置了,她還要求什麼。
爭什麼?
「你不必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我說過我不會苛待你。」步關之放開手,對她柔順過頭的態度以為她誤解了,他又不是要對她做什麼壞事,他也沒說會讓她少了任何該得到的富裕生活。
「那就要看是哪一方面了。」晴絲在口裡說著,他給了她一座美麗堂皇的宅子當牢寵,和一個地位高貴的身份當枷鎖,就某方面來說,這不算是苛待她?
「什麼?」沒聽仔細她說什麼的步關之、側著耳靠近她。
晴絲紋眉輕歎,「自言自語罷了,況且你也不會想瞭解我的心情。」
「我是不想瞭解,你只管盡好你的本分。」
「我的本分要盡多久?」晴絲只想知道她報恩的刑期有多
久,她要到何時才能走出這座冷冷的紫冠府。
步關之輕彈她的腦際,「你忘了?從你進我家門的那一天起我便對你說過,你是我步家的人,不論你是人是鬼,今生你永遠不能離開,這就是期限。」
晴絲猛然抬首。
「你要我還你一生?」他要把她困在身邊一生,就這樣冷清地待她一輩子?
「當初你在被我買下時,就該先問清楚這一點。」熟知買賣手腕的步關之,自在地笑道,沒有把她眼底的傷心著進去。
晴絲這才知道自己是來到什麼地方,和要嫁什麼樣的人了。
他的心是冷的,而她這顆存有溫度的心要往哪裡擱?她想著想著,淚水一顆顆墜下。
步關之不再伸手去拭她淌落面額的淚水,反而站直了身子面無表情地告訴她,「你這即將出閣的新嫁娘在這兒並無高堂,省點淚水,那對我∼點用處也大,我既不會覺得受傷也不會為感到心疼,倒是你哭多了會傷身,熙然的性命還要靠你,替他多保重些。」
晴絲閉上限,更為他的無情不能成言,任淚水濕透了衣襟。
「三日之後你可別哭著與我成親,你得記著,你還要為我做好女主人。」來到她房門口的步關之沒看見的淚,簡單的命令完她之後,便掩上門不回頭的離去。
門被關上的聲音狠狠地刺痛了她,她睜開眼看著自己被一顆顆淚沾濕的羅裙。
晴絲淚眼蒙俄地想起那夜在雪花中,那個將她抱在懷裡為她取暖的步關之,他曾經說過他不悔,為了他說的那句不悔,她也無怨無侮地任他牽著走。難道,這就是人世間的宿命?
紫冠府裡的人們,在大雪紛飛的冬日裡,歡喜地張燈結綵為步家的少主張羅起喜事來了。
各大院裡,除了步熙然養病的倚雲院之外,其他三大院就屬步關之的沁雪院最熱鬧。
沁雪院一掃往昔主人不在府內時的沉寂,院裡頭人聲鼎沸,添置新婚居處用品的家僕,在步少堤的指揮下,將舊傢俱一件一具地搬出院外,再將剛探買回來的新傢俱搬進院內。步少堤的風露院裡也是人來人往,許多要請款外出採買的家僕們,都趕在時限內,照著步千歲開出來的單子,向步少提請好款出府購置請宴需要用的東西,分身乏術的步少堤只好忙得兩頭跑。
步千歲也沒閒著,自己的晚霜院擠了一大堆人,他一分派任務調度差造,還代他大哥謄寫宴客的請帖,火速地派人去發帖,並派自家的商船和車馬去載客迎賓,雖然步關之不在乎這門親事有無賓客,但步千歲認為要辦喜事就不能失了面子,硬是要所有與他們紫冠府有往來的賓客,務必在大婚之日到齊。
雖然裝病的步熙然表面上什麼都不必管,但他私底下不敢偷懶,偷偷摸摸地派了大批的家僕專程去京城裡,為晴絲采賣當家主母該有的一切,並且找來許多服侍她的女婢,替他那個沒把心故在晴絲身上的大哥盡一份為人夫的義務,並且熬夜幫沒空去管總帳房帳務的步千歲算帳清點,省得婚宴過後步千歲會挨他大哥的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