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寧玉釵冷笑地玩味著她說的這個字眼,艷麗的臉龐斂去了所有溫善的表相。
晴絲眼眸難以移動地盯著她,心思正被這消息打得散亂時,又被她的下一句話拉回來。
寧玉釵眼見四下無人,不再與她客氣,一古腦地朝她倒出腹中的譏嘲,「誰要做關之的二房?快給我分清楚誰是妻誰是妾,與關之有婚的在先的人是我,而你這個女人,據我所知,你的家世默默無聞,不過是個賭鬼所生之女,不知是走了什麼好運,才被關之買來當沖喜的暫用品。」
「我不是暫用品……」晴絲木然地搖首,兩手緊緊握著盤沿,盛著藥膳的鍋碗在她的顫動下咯咯地被震出聲響,傳進她耳裡時,像是驚痛又刺耳的聲音。
寧玉釵靠近她的面前輕擰著她的下額,「你是關之買來的貨而已,我不只與關之訂過親,這回關之要迎我入門,有媒妁之言,還有古和大聘,只有我,才能與關之說得上是門當戶對,往後你若是把我伺候得好些,我可以考慮在關之面前為你說情,不把你逐出紫冠府,勉強讓你當個二房。」
「這是關之說的?」晴絲別開臉問,強制地命令自己鎮定。
「用得著他說嗎?這是未來的事實,你認為在他的心底,是我這個讓他愛得心碎的女人重要,還是一個買來的女人重要?」寧玉釵像是聽了個笑話,一把拉近她的衣領,要她看清楚她們倆在容貌上的優勝劣敗,以及誰有著不能動搖的地位。
「可是他說,他已經對你死心了……」晴絲喘不過氣地抬手拉開她的糾扯,迷茫地想起步關之在良緣木前所說的話。
「他不會的,他從前最愛的人是我,而就算他娶了你他愛的也是我,不然他怎會我毀婚之後又迎我人門?根本就沒被放在他心上的人是你。」
晴絲的臉蛋霎時劇白,定在原地不動,她聽見了那個願望被撕裂的聲音,一點一點的逐漸變得破碎不全。
心情惡劣的步千歲,正想去找步熙然痛快地吵場架來消破寧府慧起的心火,腳跟才拐進通往倚雲院的小徑,就看到得意洋洋的寧玉釵站在面無血色的晴絲身邊,令他心頭馬上有了不妙的預感。
步千歲小心地走到晴絲面前,故意忽略掉旁邊的寧玉釵,溫柔地問晴絲,「大嫂,你怎麼來倚雲院了?大哥不是叫你待在沁雪院裡別出來治雪嗎?」
「我叫人意了些葉膳,想端來給熙然……」晴絲抬首前前他說著,眼眸盛滿了水。
「姐姐,這個由我端去就成了。」寧玉釵閃至步千歲的面前,伸手接過晴絲手中的端盤,又變回初時的溫婉模樣。
步千歲快速地搶回端盤,不屑地拋下一句,「少叫得這麼親熱,誰是你姐姐?」
「千歲,我有些不適,先回沁雪院……」頭暈腦脹的晴絲什麼也不想聽不想見,只覺得好果,她需要找個能夠讓她停止傷痛的地方休息。
「大嫂?」步千歲惴惴不安地看著她腳步踉蹌地胡亂走著,叫她也不理,心裡立刻明白了寧府要把寧玉釵嫁過來的事,已經被某個人走漏了消息。
晴絲一走遠,步千歲和善的臉龐立刻一變,兩眼如一雙刀子似地瞪向寧玉釵。
「你對我大嫂說了什麼?」
「奴家只是跟姐姐打聲招呼。」寧玉釵細聲細氣地笑著,並且端出一個冠冕黨皇的理由。
「少在我面前擺大家閨秀的假臉,說說你剛才做了什麼事?『步千歲開口就是一桶冷水往她身上沒,出口的話既不著情面也不能顏面。
「我嫁入紫冠府之後,論輩份,你也得叫我一聲大嫂!」寧玉釵被他的譏言給惹毛了,當下露出千金小姐的性子,不容人損她或說她一句。
步千歲嫌惡地冷眼,「我只有一個叫晴絲的大嫂,至於你,我可不想高攀,誰不曉得你的司馬昭之心?」
「我有什麼司馬昭之心?」寧玉釵仰高了下巴,一臉高尚的神聖模樣。
「寧府想用聯姻繼續與我紫冠府作買賣,所以才找回你這殘花敗柳,想讓你在我大哥身上下功夫挽回生意,不是嗎?」步千歲速速把她的原形打出。
「你敢叫我殘花敗柳?」寧玉釵臉上氣得紅一陣青一陣,最忌諱別人敢在她面前提當年私奔的事。
步千歲更是故意諷刺進她的骨幹裡,「我就愛叫,況且挺貼切的,全金陵城有誰不知你沒法跟私奔的長工吃苦,又死皮賴臉地跑回來找我大哥撿破爛?」
「我撕爛你這張嘴……」寧玉釵氣得伸手就要付諸實行,步千歲懶洋洋地一手端好端盤,一手在她面前亮出拳頭,讓寧玉釵又咽一嚥口水退回原位。
「我大哥他只有一個叫晴絲的妻子,所以你也別作白日大夢,你們寧府的這相聯姻改不了我大哥要毀寧府的決心,也阻止不了我愛斬革除根的個性,我保證我會把寧府的生意拔得一乾二淨。」就衝著她今天把晴絲弄得臉色蒼白這事,步千歲決定把下一個整治的目標設在寧府,非把早已惹毛他的寧府弄毀不可。
寧玉釵笑得很猙獰,「關之不可能是真心想娶那個要沖喜的女人,不論樣貌、家世,身份,我樣樣都比她強,她只是個紙糊的人,只消我三言兩語吹一吹就倒了,唯一能當關之妻子的人只有我,只要有我在,我們寧府不會倒。」
「大嫂是紙糊的人?『步千歲聽了她對暗絲的評語後,立刻奉送上更毒的一句評語,」我聽說,你在甩了那個長工之後又跟了不少男人,那你豈不是鋼鐵鑄身的千人忱。「
「你……你等著,一旦我嫁過來,絕不會讓你有好日子過!」寧玉釵被他激得口不言,頻頻地跺腳洩憤,但她身後積雪深重的老樹禁不起她製造出來的震動,嘩啦一聲,滿樹的積雪直落在她的頭上,將她掩埋在雪堆裡。
及時閃到一邊的步千歲嘲弄地大笑,「天譴幄!」
寧王釵揮去滿面的落雪,正想掙出雪堆時,步千歲將她壓回雪堆裡,並拉出她的兩手把端盤上燙熱的湯碗擺在她的雙掌裡,「想叫我大哥娶你?我看你是病得瘋了,這碗藥,你比那個裝病的傢伙更該喝,慢用。」
「步千歲!」
步關之一掌重拍在桌上,扯開了嗓子大吼,「千歲為什麼沒推掉那門親事?」
步少堤摸著鼻幹不置一詞,很識相地乖乖坐在一旁,看大哥在收到下人們的通報之後,跑去曉霜院想找人算帳卻找不到,就拉著他一塊跑來倚雲院來找他二哥發飆。
倒媚的步熙然捂著雙耳躲過大哥的一陣炮轟後,自艾自憐地同情起自己,他那個孿生弟弟沒把事辦成,大哥就跑來轟他,要轟也得轟對人嘛,被派去做事的人又不是他,幹嘛三不五時就往他這倚雲院跑,害他每日都要裝病人。
步熙然一臉病弱的模樣,無奈地攤著兩手歎氣,「寧府的盛情難卻啊,加上三叔硬抬著長輩的架子壓千歲,澄清高地把千歲的錢推回來,就不知三叔又收了寧府多少好處。」
「我會想個法子把三叔弄回老家,你叫千歲再去一次。」步關之氣急敗壞地交代,打算把那個收了好處就站寧府那頭的三叔送回鄉下老家,並且斷絕關係。
「千歲從不吃第二回的閉門囊,況且,我想他可能已經在想法子要整倒寧府來消氣。」步熙然搖搖頭,以他的瞭解,千歲不可能會再上寧府一趟,倒是可能很積極地搞垮拒絕他的寧府。
「熙然,換你去。」既然那個弟弟不再幫忙,步關之立刻再找另外一人。
「我還是個病人,這事你自己去做。」步熙然敬謝不敏地推拒,抬出了病人的名義不肯去趟渾水。
剛和寧玉釵打過照面的步千歲,愁眉深糊地靠在門旁,出聲鎮壓住步關之快爆發的火氣。
「大哥,你別急著吼我們這班弟弟,你最好先想想該怎麼哄大嫂。」他還有心情吼?他該先想法子去安慰一下那個水做的大嫂。
步關之突然站起,「晴絲出了什麼事?」
「剛才寧玉釵特地去向大嫂打招呼,而大嫂的臉色很不好,眼神空空洞洞,我想,事情可能大條了。」就不知道寧玉僅是對晴絲說了些什麼。若是誤導了晴絲,他大哥就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嗅喔,不妙。」步熙然掩著嘴,也對這個消息感到很不樂觀。
「晴絲上哪兒了?」步關之一把拉過他,緊張萬分地問。
步千歲一手指著外頭,「大嫂說要回沁雪院,你現在去迫,也許還迫得上常會迷路的大嫂……」
步關之建話尾都還沒聽完就扔下步千歲,三步作兩步地衝出倚雲院直奔沁雪院,當他在空無一人的沁雪院找不著晴絲之後,又在借大的府院裡,一院一院地搜尋晴絲的身影,越找越覺得害怕,怕她就像常從眼眶裡流下的淚水一般,無聲無息地流下,而後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