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駐守邊關的大將軍中,鐵勒是出名的好勇鬥狠,而霍韃則是不戰則已,一戰即 震驚四座的典型,唯有生性溫和的野焰,最是不愛興兵操戈,可是他卻在太子宮變之後 突然變了心性,不再靜默地駐守向來平靜的西戎,反而出人意表地主動挑起戰火。
難道野焰不想安分的過日,也不想競逐太子之位,而是跟他一樣,已經選好了明主 準備投奔?
「他是在為某人鋪路。」舒河安適地坐靠在椅背上,眼神悠遠地看著窗外款款飄飛 落下的瑞雪。
「誰?」果真如此,但,就不知野焰將是敵還是友。
「律滔。」舒河早已把野焰的心看得透徹。
「五哥知道這事嗎?」懷熾的眼眸黯淡了下來,但他很快地甩去眼底的那絲遺憾。
「他怎可能不知道?」這麼多皇子中,他最不會掉以輕心的人,就是神通廣大的律 滔。
世情變得那麼快,宮中的濤浪也一波波的打來,若是沒點本事,任誰都會被濤浪給 掩卷,因此想在太子之爭中站穩陣腳,律滔定是在多年前就和他一樣為了今日而在籌畫 ,如同他拉攏懷熾這名能手,律滔自然也不會放過野焰這股助力,所以野焰將投奔於誰 ,律滔不會毫無章譜,相反的,律滔應是很篤定才是。
若政治遊戲是一場人人都得被迫參與的弈局,那麼,他和律滔都不是場邊的觀棋者 ,肩負重責的他們,都無權看身事外,同時,他們也都希望自己能夠成為那名策動群屬 效忠的棋王。
「既然五哥已經多了個幫手,那麼我們便不能再慢。」懷熾說著便起身準備進宮, 「我再去對南內的那群老人施壓,叫他們盡速做好抉擇擁你為太子。」再讓那群老人在 南內的太子人選上做琢磨,那麼這場宮爭他們就趕不上了。
舒河抬起一手,〔這事不急,先急老八的事較為要緊。」由誰出任南內的太子人選 ,都還可以緩上一緩慢慢地去商量,只是那名新的加入者,以他的急躁個性來看,再不 阻止他可就來不及。
他不以為然,「就算野焰要投效五哥好了,他也構不了什麼威脅。」這麼多年來, 也不見野焰成過什麼大事大業,有什麼好擔心的?
「不,老八是個大患。」舒河不但相當看重他,還很以他所擁有的天資和資源為戒 。
懷熾止住了手邊的動作,表情顯得有些意外,「怎麼說?」
「他的光芒一直都被耀眼的鐵勒和霍韃給蓋過,其實,他的實力並不亞於他們。」 除了他和律滔之外,恐怕就連皇上也不曾對野焰多看一眼,也不曾詳加思考過野焰到底 在宮爭中具有多大的殺傷力。
「他有實力?」懷熾坐了下來,有些疑惑地推敲著他的話。
「你會看不出來,那是因為你的眼光只放在鐵勒和霍韃的身上,卻忽略了一直默默 在西戎耕耘的他。」舒河拿來桌上的密折,以指輕點著上頭已被野焰攻陷的國名。「現 在的他,在連番攻下那些一小國後已經戰歷大增,只要他重整西戎小國投效雄獅大軍後 的軍力,在經歷和兵源都充足之後,那麼他便可急起直追鐵勒的北狄大軍。」
他撫著額,「果然是個大患……」不聽舒河分析,他還真的遺漏掉了這個會成為他 們眼中釘的大敵。
一旦他投靠了律滔,那麼東內的勢力一定會迅速壯大起來,而連太子人選都還未推 出的南內,無論是在整合上和勢力的集結上都會比東內慢,更會因此而佔下風。」再不 做點動作,情勢就會大大不妙了,他可不願當個輸家。
「我得想辦法拖住他,不能讓他一統西戎。」懷熾立刻有因應之道。
舒河懶揚著劍眉,「怎麼拖?」
「先去向聖上密告老八無故對西戎動兵,光以不請聖諭就私下動兵的這條大罪,就 足以讓他被綁回京兆受審。」野焰錯就錯在性子太急了,就連興兵掀戰這種事要先向皇 上通報都給疏忽掉了,這就已注定了他的致命傷。
「那樣做太明顯了,聖上頭一個就會懷疑起你的居心。」舒河不同意地搖首,「就 算聖上真要治他的罪,律滔和皇后娘娘也一定會力保他,此計不宜。」
「不然還能有什麼法子?」
「你怎都不想想老八的錢是從哪裡來的?」表面上不能進行,不代表不能在私底下 暗做手腳呀。
「錢?」怎麼會突然提到這個?
「雄獅大軍再怎麼驍勇善戰,總也要吃喝吧?」舒河笑咪咪地提醒他,「十萬大軍 的軍糧又是打哪來的?」
「從……」他沉吟了一會,而後恍然大悟,「東內暗地裡資助的。」
舒河直接下達終論,「那就去斷了柬內的生計,只要來個釜底抽薪讓他失了後接, 看他還能拿什麼來一統西戎?」
只要教唆他門下的食客大臣們,暗地裡去對東內的大臣們所經營的事業連根拔除, 那麼到時東內就形同一個空殼,再也無力資助必須供養十萬屬下的野焰,而野焰的雄獅 大軍也將因此而斷糧,如此借刀殺人又不會直接去觸犯到皇上引來懷疑,這方式才是上 策,往後更可以徹底除去雄獅大軍,不會再夜長夢多。
懷熾緊蹙著眉,對這個計畫滿是猶疑,「但我聽說南內的老人們,已經派人去燒過 他的糧草一回,雖然他已先去向別國借糧緩下了斷糧之虞,但若在東內的後環抵達西戎 前再一次對他斷糧,你不怕……」
「怕什麼?」
「野焰和整支大軍都會死在西戎。」只怕那些先前被野焰攻下的小國,都會群起地 反攻野焰,而那時,失去糧草而兵弱馬瘦的雄獅大軍,根本就沒有辦法對抗那些小國, 結果只有死路一條。
舒河淡淡地笑了,「那麼東內就將少了一股助力,而這樣,不正好對我們南內更加 有利..」
懷熾的氣息猛地一窒,「你要……犧牲野焰?」
「不可以嗎?」他微偏著頭,笑意盈然地反問。
因為天冷,書房內燃起烘烤的爐火火勢燒灼得更旺盛,但即使靠得爐火那麼地近, 懷熾卻流下冷汗來。
他早就知道君主之路是條血腥之路,也知道歷朝歷代的皇家裡,不乏兄弟們手足相 殘的例子,而在投奔舒河之前,他也審慎地考慮過一旦面臨那局面,他該如何自處?是 該狠下心來,還是該惦念著兄弟間的情誼放他們一條生路?
只是,他沒想到它會來得那麼快,單單的一個紙上談兵,就輕易地決定了一個兄弟 的命運,而他,就連點頭,或是搖頭的餘地也沒有,只能眼睜睜地看箸它發生。
舒河坐在爐火邊,拿著那張密折湊近火苗,面無表情地看著竄上來的火舌緩緩地舔 噬著紙卷,煥發出紅艷中帶著青綠的焰光,最終在爐內化為灰燼。
他慢條斯理地拍淨兩掌,「要怪,就怪他不該生在皇家。」
第六章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兩道充滿抖音的音調緩緩響起,在湍急的地底流水聲的伴奏下,兩道聲音的主人你一言我一句地自願自說著,話題完全沒有交集。
「四肢差點散了……」全身骨頭咯咯叫,這一摔可摔得非同小可,幸好下面有水渠接著,不然摔也摔死他。
「哈啾……」原來洗澡水和其它的水不同之處,除了有水量大小的差別外,還有溫度的問題。
〔這裡到底是什麼鬼地方?」除了水流聲之外,連一點光線也沒有,他們是被衝到什麼地方來了?!
「天這麼冷還泡這種冰水,實在是很不人道:。…」全身又濕又冷,她好想快點回到乾燥的地面上。
「我就知道古人說話都不負責任的,什麼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現在我要怎麼離開這個鬼地方?」這個古納蘭國的人是吃飽撐著啊,沒事把渠道挖得這麼深做什麼?
「早知道就不要陪他一塊跳了,泳技那麼差,害我喝了那麼多口髒水……」好嗯心,也不知道這水到底乾不乾淨。
「你還好意思抱怨?」對話終於有交集了,野焰的音調忽地高揚了起來,「要不是你一直掙扎、攀著我胡亂抓,害我挪不出手捉住岸旁的東西,我們原本可以在被沖得更遠前上岸的!」
「現在不也是上岸了嗎?」粉黛邊說邊伸手在岸旁摸索著,就著他的體溫坐至他的身邊,與他靠在」塊取暖。
「上是上岸了,但我們現在人在哪裡?」他將她拎至懷裡來,感覺她像只濕不溜丟的小狗。
她偎在他的胸前發愁,「烏漆抹黑的,你問我我要去問誰?」
暖烘烘的體溫熨燙著粉黛的面頰,讓畏寒的她更是離不開這具可以讓她心中不安不至於氾濫的胸膛,在這四下完全黑暗的地底,她不曾覺得自己是如此的弱小無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