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當有志氣的迦藍,當下止住了腳步往巷旁的牆壁一靠,大方地攤著掌讓他走人,而已經是滿肚子火藥的霍飛卿,則是把握這個機會趕緊閃人躲進店內。
在接下來的上班時間內,被煩得草木皆兵的霍飛卿,不時警戒地瞪著店內的所有出入口,就怕她又偷溜或偷渡進來。整個人神經緊繃地撐了一晚,直到在下班前都沒再見到她進來後,他才稍稍放心,以為她終於知難而退了。
只是,這個想法只到他下班走出店門時為止。
「你還在?」沒想到她竟等在外頭守株待免,他重重地垮下兩眉,疲憊不堪地撫著額。
「拜託,一杯就好。」站在外頭等他,等得兩腳發酸發麻的迦藍,見他終於出來了,忙不迭地再次走上前向他陳情。
「別想。」拒意甚是堅定,從沒有動搖過的霍飛卿,逕自繞過她,跨開了長腿往不遠處的停車場前進,在發現她又跟上來時,他忍不住快步疾走,愈走愈快、愈走愈賭氣,最後乾脆在午夜的街道上飛奔起來,想一勞永逸地甩掉她。
但他忘了,他所撿到的這個灰姑娘,她跑起來的速度有多快。
聆聽著自己奔馳的呼吸和心跳,在不斷側退的街景中拚命奔跑的霍飛卿,不經意往旁一望,突然發覺有一道相當熟悉的身影,不但輕輕鬆鬆超越過他,還不忘在跑過頭時回頭朝他揮揮手。
又跑得比他快……
「你……你……」喘喘喘,喘得上氣不接下氣的他,在被人攔下來後,低垂著頭兩手按著膝說不出話之際,只能惱恨地瞪著有雙飛毛腿的她。
「我只要喝一杯就好了。」迦藍甚至連氣息都沒有亂,只是低垂著兩眉,狀似非常需要同情地彎腰看著他。
「然後再由我把你扛回家嗎?謝了!」終於喘完也休息夠的霍飛卿,直起腰桿,再一次把拒絕擲到她臉上。
「我……」她忙不迭地跟在又準備走人的他身後。
很會記仇的他不忘回頭提醒,「還有,每次你的酒錢都是我幫你付的!」
「這次我先付錢。」她邊走在他的身旁,邊自背包裡找出錢包遞給他。
「我沒時間陪小朋友玩鬧,你給我早點回家睡覺。」已經走至停車位的他,在把她的錢包塞回她的背包裡後,一鼓作氣地將她給推得遠遠的。
「拜託你嘛,就當是做件好事。」在他已經將車鑰插進鑰匙孔裡時,她連忙示弱地擺出一副懇求的模樣。
「沒興趣!」有一就有二,都已經有了三次扛她回家的紀錄了,他再也不願繼續創造下去。
彎身鑽進車內的霍飛卿,才拉著安全帶準備繫上時,赫然發現她也自另一個車門上了車,坐在他的身旁自動自發地與他做出相同的動作。
他差點氣結,「喂!你別那麼大方行不行?」也才只睡過三次,他們倆根本就不熟好不好?不要對他那麼放心啦!
一根纖指擺在他的面前,「好嘛,一杯?」她才沒去考慮那麼多,更何況在知道他也認識她老姊後,她更是不把他當成什麼危險人物、
「你到底煩不煩哪?」拒絕的大掌再度推開她。
迦藍委委屈屈地對他皺著眉,「你怎麼能夠理解一個每到夏季就失眠的人的心情?」等他有朝一日,也有過失眠這種切身之痛時,他就知道想睡又不能睡是怎樣的一種酷刑。
他眉頭的深鎖度遠比她的還來得嚴重,「你又怎麼能夠理解一個每晚都要扛著一個醉鬼回家的人的心情?」等她有朝一日,也遇上想解釋卻又解釋不清楚,只能把悶虧全都吞下的情況時,她就知道想甩卻甩下掉麻煩是怎樣的一種酷刑。
兩相對峙中,他們誰也不讓誰地大眼瞪著小眼,直至給人添麻煩的迦藍敗陣下來,霍飛卿這才在路燈的映照下,清楚地看見她臉上的黑眼圈,好像比上一次看她時更嚴重了些。
「幫個忙啦……」做最後一次掙扎之餘,她高舉起一掌向他發誓,「這次我只喝一口,一口就好,我保證絕對不會當場醉死,我一定會撐到回家睡覺!」
他煩躁地搔著發。嘖,以這個小妮子纏人的功力看來,再不想個辦法打發她,他相信,她一定會沒完沒了地繼續跟他磨下去,都已經幾點了,他究竟還要不要回家休息睡覺?
「哇!」煩到一個頂點,他忽地大歎一聲,然後悶頭不語地開門走下車,迦藍見了,兩眼煥然有亮,連忙也跟在他的後頭追上去。
直接回到酒吧前拉開鐵門的霍飛卿,走進店裡後,大步大步地走進吧檯裡,動作飛快地調了一杯她喝了三次的酒,重重將它放上吧檯後,他走至她的身後,自暴自棄地伸出兩手做奸準備動作。
纏了一晚終於纏到一杯瓊漿玉液的迦藍,迫不及待地嚥了嚥口水,感激地將它捧來手心裡端詳了一會兒後,仰首咕嚕咕嚕將它灌下,然後,整個人……直直往後栽倒。
將她撈個正著的霍飛卿,忍不住對自己喃喃咒念,「自作孽……」
在這天凌晨,霍飛卿于于明白,近來衰神頻頻上身的他,不但倒楣得在酒吧裡撿到了一個灰姑娘,而這個灰姑娘還是……
很麻煩,很麻煩的那一種。
* * *
擾人安眠的電鈴在夜半時分響起,黑漆寂靜的公寓,在按鈴人不放棄的鈴聲中終於亮起了幾盞燈。
「都這麼晚了……」三更半夜被吵醒的葉豆蔻,愛困地揉著眼走出房門。
「誰呀?」也被吵醒的文蔚,滿腹不悅地來到牆角按下對講機。
「送貨的。」
送貨?在大半夜?
兩個睡意濃厚的女人不解地看了看彼此,而後一前一後地走下二樓,一塊站在大門前,各自拿好放在門邊的球棒後,數完一二三便猛力打開大門。
路燈下,一個臉孔相當面善的男子,定立她們的家門前不動。
「霍大牙醫,你三更半夜來按人家的門鈴做什麼?」瞇著眼把來者認出來後,文蔚首先就對著他開炮。
「請葉小姐簽收。」霍飛卿不慌下忙地轉了個身,讓她們看清楚他扛放在肩頭上的小醉鬼是誰。
「迦藍!」赫然發現被他扛在危上的是自家妹子後,葉豆蔻所有睡意全都被逼退,當下再清醒不過。
「她睡著了,叫不醒的。」早就已經習慣的霍飛卿,搖了搖肩上的迦藍佐證他的話。
不瞭解來龍去脈的文蔚皺著眉,「先把她弄進來再說。」又是一身的酒氣,這個小妮子到底是被灌了幾杯酒呀?
「你是怎麼讓她睡著的?」當霍飛卿將迦藍扛上二樓,並將她放在沙發上後,葉豆蔻百思不解地看著居然能在夏天睡著的親妹。
他揉揉酸澀的肩頭,「我給她喝了一杯酒。」
「只有一杯?』正拿著濕毛巾幫迦藍擦臉的文蔚,有些意外地回首。
「嗯。」只想回家睡覺的霍飛卿,朝她們倆揮揮手,「人我已經送到了,晚安。」
當他跨步離開二樓的客廳後,一直處於沉思狀態的葉豆蔻,突地一骨碌站起,飛快地跑下樓去追人。
「豆蔻?」文蔚愣瞪著她的背影,不一會兒,在有些瞭解她的心思後,也跟著匆匆追下樓。
「等等……」趕在他上車前追上他的葉豆蔻,對他直揮著手留人。
「還有事?」正準備坐進車裡的霍飛卿,意外地看著這兩個把迦藍棄之不顧的女人。
葉豆蔻只想理清這點,「你真的只讓她喝了一杯而已?」迦藍治了那麼多年的失眠症,會因一杯酒而治癒?
「沒錯。」他點點頭。
文蔚也小心翼翼地求證,「這樣她就睡著了?」怪不得前陣子老看迦藍帶了瓶瓶罐罐到公司去喝。
「對。」有些不耐煩的他開始打起哈欠。
發言簡短的審問到此為止,兩個同住了多年深有默契的女人,互看了對方一眼後,隨即整齊地轉首看向他。
「你們……」嗅到圖謀氣味的霍飛卿,不懷期待地拉長了音調,「那個眼神是代表什麼意思?」
「霍大牙醫。」葉豆蔻首先一改對他防備的前態,笑意可掬地一手搭上他的肩。
「嗯哼?」怎麼她們愈看愈像是夜半出沒的黃鼠狼?
「有空聊聊嗎?」文蔚也將先前對他的偏見和不友善,全都暫時扔到垃圾筒裡,相當熱絡地搭上另一邊的肩頭。
人情密雲突地罩頂的他,不安地吐出拒絕,「這麼晚,不方便吧?」
「不。」她們異口同聲地應著,「很方便,太方便了。」
* * *
「昨天我不是已經拒絕你姊了嗎?」才剛上班腹內火藥就連環爆炸的霍飛卿,擺著一臉惡相直衝著又來找他麻煩的不速之客。
「拒絕我姊什麼?」再次出現在酒吧內的迦藍,心情愉快地坐在高腳椅上晃著修長的美腿。
他惡聲惡氣地吼向她,「再當你的保母!」兩個葉氏姊妹,外加一個文蔚,就是害得他昨晚嚴重失眠的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