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聶又伸手去推她,並加大了音量,「梵瑟!」
梵瑟的雙眼依然緊閉,沒有因為他的搖動和音量而甦醒過來。他惱火地拉著她的手想解開她手上的鎖銬把她拉起來,一碰到她的脈穴,他才發現她也像水兒一樣被點了穴。
難怪他怎麼弄她都不會醒,原來是被點了睡穴;可是,為何要對她點穴?
一個個問號逐一浮現,也逐一堆積在蓋聶的心底。蓋聶覺得自己不但落入了被她捕獲的謎網,也落入了一座是非恩怨都難解的迷宮之中,想殺她的念頭飄得老遠,反而想解開心庇疑惑的念頭不停的壯大。
梵瑟的衣袖因他的扯動而攤開了來,露出雪白的臂膀,一道道怵目驚心的傷痕也攤露在燭火下,令蓋聶的眼瞳在不經意的一瞥後,再無法移開。
她手腕上斑斑的刀疤,讓他的胸口緊窒;他再掀開她另一邊的衣袖,同樣令人震驚的傷痕再度曝露在他的雙眼下。一種揪人心的痛直朝他心房撞擊,遠比他當年所受一切苦楚來得令人難忍。
她……自盡餅?
這麼多的刀疤,他無法想像她自盡餅多少次,更無法理解她一而再、再而三想死的原因。在看著她的同時,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覺得這樣的她,又再度將他的心給撕裂了。
「蓋聶……」
睡夢中的梵瑟喃喃地喚著他的名,右手空蕩的掌心張闔著,似在尋找被拿走的寶石。在找不到手中的寶石後,她的眉心深蹙,睡容也不再安穩,抹上了一層令人感到不捨的哀愁。
在不忍之下,蓋聶又將那塊寶石放回她的掌心。見她眉心漸漸舒散,嘴角泛著笑滿足地握著那塊寶石,他忍不住癌身將唇停留在她含笑的唇上,尋找她唇邊往日的暖意。
他還記得今晨吻她時她的茫然,她甚至忘了他的吻似的,傻傻地愣在原地任他為所欲為;在那時,他吻不到她唇甜甜的滋味,而此時,他不但也吻不到她甜美的滋味,反而更覺得苦澀。
撫著她的唇瓣,他不知如何處理心頭龐大的矛盾和迷亂;他既是恨她,又不忍動手殺她……在他覺得自己被她傷得那樣深時,她的身上卻有著比他更多的傷痕;當他以為他和她都早已不再回顧過往的情愛,她卻又手中握著刻滿他名字的寶石,並在夢中喚著他的名。
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雖不明白發生在梵瑟身上的事情起始和來由,但他明白他無法在心緒雜亂無章的情況下動手殺她。至少,她要給他一個交代,她得親口告訴他這一切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第五章
第一晚沒殺梵瑟,不代表蓋聶就此放棄了他的誓言。
從蓋聶返回故里的第二日清晨起,梵司馬府邸就掀起了一波波滔天巨變。
梵天變在即州各處事業行號的管事,紛紛在晨霧未散時分便來急叩梵司馬府大門。
一夜之間,梵府所經營的布莊慘迎祝融,米行糧米遭人盜盡一空,錢莊寶庫遭竊半兩無存,水陸貨運行號在夜間道人破壞船隻車馬,長年深受梵府高視所苦的佃農紛紛上門拿著銀兩贖契,梵天變所蒙養專司扮演洗劫盜匪的死士,也在一夜之間道人殺盡;而每一個遭毀破滅之處,皆留下一個記號──九宮門火霞櫻梵府五年來所有的成就與財富,在這日初陽升起時,已不復見。
梵天變一早便召集了兩名親弟與所有行號的管事,任由爭嚷著要闖進來的佃農們在府外大鬧──已無大批人手來維持武力權威的梵府,也只能讓那些佃農們在外頭鬧著。
與外頭的人聲鼎沸相較下,梵天變所虛的泓堂猶如森羅殿般沉靜肅然。
每個向梵天變報告所掌行號損失的管事,在報完災情後即被怒火中燒的梵天變一掌擊斃,管事們的屍體一個接一個地被家僕拉出廳外。呈報到後來,管事們不敢再向梵天變陳述事實,個個揮著冷汗,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下一個。」掌心的血漬未乾,梵天變又冷聲叫喚準備上前受死的管事。
「大……大少主……」掌管鹽田的管事伏跪在梵天變的腳前,淚汗齊流地不停朝梵天變磕頭求饒。
梵天變一把掀起他,「說,是不是在牆上又留有九宮門的人霞印?」
「是……是的……」鹽田管事睜著銅鈴大的雙眼,驚抖懼怕地承認。
鹽田管事因恐懼而拉長的嗓調還未盡,梵天變轉眼間就將手中的人狠扔至牆上,讓遠處的家僕又忙著將另一個倒地不起的人拉出去。
這些年來,總是比兩名火爆親弟更冷靜自持的梵天變,在今日終於大變臉色,難得的狼狽與暴怒盤據在他的身上,陰細的眸子充滿了憤怒的血絲。
「一群廢物!我養著你們,就是讓你們任由蓋聶把我的心血毀盡?」成千上百的人居然抵不過一個蓋聶,而且還是在一夜之間就輕易地被毀了,連那三百個養來殺人與護府的死士,居然都被大開殺戒的蓋聶無聲無息的滅了!
無人敢應梵天變的話,廳上每個人都緊閉著嘴,拚命祈禱下一個不要輪到自己。
梵天變愈看眼前這些無用的人愈是礙眼,忍不住扯著嗓子大吼,「都給我出去!」
從梵天變口中聽見可以保命的這句話後,在廳上的管事們慌忙奪門而逃,留下的只有也是處在狂怒之中的梵天殘與梵天焰。
整個廳泛著殘留的血腥味,梵天殘抹了抹鼻尖,覺得氣味刺鼻使他沒興趣留下來再發火,腦子只想馬上出門去找蓋聶算帳。
他突然朝地板重重一踩,起身就往外頭走。
「梵天殘。」梵天變陰沉地叫住他。
梵天殘轉過臉,冷漠地看著他死人般的臉色。
「保護梵府財產這事,不是你該負責的嗎?」梵天變擦著手中的血漬問。
「我才正要加派人手事先護著所有行號,誰知蓋聶會比我早一步行動?」他根本沒有預料到蓋聶的行動會如此快;昨日他才知道蓋聶回來,怎知今日就發生這等事?
梵天變陰森地冷笑,「你不知他會行動?」
蓋聶回來還會做什麼事?再笨的人用腳想也知道!他這些年來日防夜防是為什麼?
就是在防蓋聶會有回來的一天!而這個梵天殘居然沒有半點警覺性?!
「怎麼,你也想殺我?」梵天殘不以為然地挑釁,他可不像那些短命鬼一樣,輕易的就會死在大哥的事下。
梵天變立刻飛撲至他的面前,從懷中抽出兩柄短刀,刀起刀落間挑斷他手腕與腳踝四處筋脈,廢去他的功夭。
梵天殘難以置信地瞪著眼朝一旁倒下,四肢的傷口痛得他齦牙咧嘴,躺在地上不停喘息。
梵天變冷睨他一眼,「廢物!我要你何用?」
「你……」梵天殘從不知大哥的武藝竟高出他數倍,也不知他竟然會如對外人般同樣狠心的對待他。
一直坐在椅上看戲的梵天焰的心情甚好,閒散地拊掌大笑。
「我瞎了一隻眼,而你被廢了武功,咱們誰受蓋聶之惠較深啊?」昨日還笑他?今日災難就輪到他身上了吧!
「梵天變……蓋聶不會這樣就放過你的,你等著!」倒在地上的梵天殘嘶痛地厲叫著。
梵天變一點也沒放在心上,反朝瞎了一隻眼的梵天焰揚手。
「梵天焰,派人通知六扇門左斷,他要追拿的無音者蓋聶在此。」世上最想捉蓋聶的人非神捕左斷莫屬,讓左斷插手,相信很快就能讓總在躲左斷追緝的蓋聶遠離郎州。
「由六扇門來收拾他,是可以省了不少氣力。」梵天焰撫著下顎,愉快地笑道。
梵天變交代完後馬上離開廳堂,直朝他一早得知這些事後,最想去的一個地方飛奔而去。
他一手拍開梵瑟閨閣的大門,令頭的水兒與丹兒嚇了一跳;正在刺繡的梵瑟倒沒被他驚擾,仍手執著金針繼續專心地繡著她手中的百鳥朝鳳。
「出去。」梵天變努著下巴對水兒與丹兒指示。
丹兒看了梵瑟一眼後,即拉著擔心的水兒走出門外。她叫水兒站在門外守候著,自己反而另去了一個地方。
梵天變走近專注刺繡的梵瑟,本在見到她之後稍稍冷靜下來的心,因她所繡的圖而又狂跳起來。
這幅百鳥朝鳳,百隻雀鳥和綵鳳已經繡成,繡中讓百雀朝望拱拜的綵鳳卻與他所見過的繡法不同,她的綵鳳不但沒有停棲在高樹之上讓百雀朝望,反而已展開雙翅準備迎風而飛。
「這鳳鳥欲飛往何處?」他指著那只綵鳳喝問;她就要像這只綵鳳般離開他凌雲遠逸了?
「去它該去之處。」梵瑟停下動作,平淡地抬首望他。
梵天變狂暴地將她拉下繡台直拖至床上,正要扯開她的衣衫時,卻看見她已將一枚金針抵在自己額際的穴門上,隨時就會了結自己的生命。
他因此而冷靜下來,並緩緩地退開。
「我哪兒比不上他?」他問得很不甘,為什麼不管他再怎麼做,就是比不上蓋聶在她心中的份量?這五年來,他愛她比任何人都來得深,而她所愛的那個蓋聶,甚至恨了她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