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天變將罪歸向丹兒,「是你讓大小姐私自出門?」若不是她私縱梵瑟出門,怎會讓梵瑟惹上蓋聶這等禍?
「大少主……您就饒了丹兒吧。」水兒慌張地替靜默不語的丹兒求情。
「挖去她的眼珠。」梵天變對手下揚手,等不及想找個人來發洩體內高張的憤怒。
梵瑟幽幽地啟口,「住手。」
整個大廳的人皆愣在她的話,望著她那張已經五年沒說過話的紅唇。
「瑟兒……你開口說話了?」梵天變不可思議地問著。難道這就是她見著蓋聶後的心情?她走出封閉的自我了?
「再說一次,再多說些給我聽聽。」梵天殘宛如再度聽見天籟,歡喜的想再聽她多說一些。
「我見了蓋聶。」梵瑟自顧自地說著,一邊扶起丹兒。「我見了本來該是我丈夫的人。」
梵天殘憤聲反駁,「他不是!」他要聽的不是這句話!
「此生唯一。」楚瑟輕撫還有些疼的手腕,淡淡地說著。
「收回去……把話收回去!」梵天焰掩著痛灼的眼,只想把她的話塞回去,不能容忍過了五年她的心還在蓋聶的身上。
她轉身看著他們,「無論你們再嫁我幾次,今生我只有一個丈夫。」
雖然這個蓋聶已不是以前她所要嫁的人,可是她堅持的心情依然沒變。她仍然愛著以前的那個蓋聶,她的丈夫,落崖前的那個男人。
「你……」梵天變的理性差點因此而失,躍下高座停落在她面前,高舉著掌,想一 掌打死她又捨不得。
梵天殘與梵天焰忙不迭地上前阻止梵天變,三人僵持在她的面前。
梵瑟心冷的看著眼前這三個與她有血緣關係的男人。這三個男人,兄已非兄、人已非人,皆為魔性狂唳的魔人。既然蓋聶已經回來準備找他們報仇,而她的老父又已是生不如死的狀態,那麼她就再也沒有什麼牽絆可以阻止她不離開。
她軟軟的請求,「為梵家,我已出閣多次,你們要權要財,我皆由你們擺佈。我已盡足了手足之情義,蓋聶回來後你們就快死了,而我也累了,請放我走。」
「我說過,你是我的,你永遠也不能離開!」梵天變扳住她的雙肩,緊握著單薄的眉頭,不讓看似隨時都會消失的她離開他的生命。
她搖首,「我是蓋聶的。」
「他要殺你。」梵天變拉近她,得意張狂地笑著,「因你,他失去所有,他不會要你!」
一道泛著火焰、形似雲霞的令牌從廳堂的外頭射入,便生生的穿過梵天變與梵瑟之間僅有的些微空隙,強大的內力將不知從何處發出的令牌烙在他們旁邊的廊柱上。
「九宮門火霞印?」險險就被飛印擊中的梵天變避身閃躲之後,一眼就認出那個令牌是屬於誰的。
他朝外看著:蓋聶已經來了?
「蓋聶要我。」梵瑟在梵天變戒心四起時掙開他的雙手,清清楚楚的告訴梵天變瞬然回首,不明白她哪來的那份把握。
梵瑟走至火霞印前,欣慰地看著九宮門人在殺人之前必發出的令牌。
「至少他要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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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蓋聶就潛入梵府來要梵瑟的命。
往年他每月送梵瑟回府,因此對梵府的地形瞭若指掌;一進入梵府遇過大批的護院,他便無聲地直闖梵瑟的閨閣。
站在梵瑟的房門前,他停頓了一會兒,因為梵瑟的房門上竟上了重重的泮鎖,彷彿她的閨房是座牢房般。隔著紗窗,他看見梵瑟和女婢水兒一同被鎖在房。
為什麼要鎖她?是防他夜襲嗎?
蓋聶的嘴角微揚,以這種鎖就想擋住他?梵天變也太小看他這名能解百鎖的神偷了。皇城的御林宮院他出出入入不下數十次,像這種尋常的泮鎖,又哪攔得住他?
他抽出髮髻藏著的一根軟針,輕輕地挑開鎖的暗扣,無聲無息地將重重大鎖解開,推門入室。
一入室,他便先將坐在門旁打瞌睡的水兒點了睡穴,以確保她不會醒來撞見他的行跡,接著便扭頭望向躺在床上氣息安穩的梵瑟,緩緩抽出落霞劍朝她走去。
床上人兒的面孔因暗影而顯得昏暗不清,為了在她死前再一次看清她的模樣,蓋聶將桌上的紅燭移至床邊的小花桌。望著她酣睡的面容,蓋聶努力地不去想腦中時常縈繞不去的回憶,盡量只想著她在他落崖前所說過的每句話、做過的每件事。
當他自覺有充足的自信能下手時,他才揚起落霞劍;劍影被燭火一閃,反照至她的全身,不但讓他把她看得更仔細,還讓他看見,她不是安安穩穩地睡在床榻上,她的手腳皆被鎖上銬鎖,長長的煉子緊縛在床邊。
蓋聶心中充滿了不解,腦子不再理智清明,漸始紊亂難理。
他們……把她鎖著?
他深吸一口氣,想不到梵氏三兄弟居然把她當成人犯般鎖祝為什麼要這麼做?就算他們要防他也不需用這方法,相反的,這情形看起來反而是在防她逃跑。他們還在她房安排了一位女婢,這名女婢,是來監視她的嗎?
這般被鎖銬銬住,她……會不會疼?
蓋聶心神換散地想起梵瑟那一身冰肌玉骨,她吹彈可破的肌膚怎經得起這種厚重粗糙鎖煉的束縛?她是經不起任何輕微碰撞和小傷的女子啊!以前他總小心的看顧著她,就怕她一個不小心又會把自己白皙無瑕的肌膚弄得青紫。他之前愛她時尚且如此,那三 名愛她至深的男人,怎會狠心用鎖煉鎖住她?
他想著想著,忍不住衝動地動手為她解去一身的銬鎖,但神智又在碰至冰冷的泮煉時清醒過來。
他為什麼要覺得心闞?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她與他在感情上明明已經毫無瓜葛了啊!她不愛他,而他也已經不再愛她了,他們早已是陌路之人,甚至是除而後快之敵,為什麼在看見她這模樣時,他會產生出那些不該再有的想法?
蓋聶甩著頭,拚命重建自己仇恨的心悻,不期然地,眼角的餘光捕捉到她緊闔著的右掌。
梵瑟的手掌很小,無法完全將她掌心握著的東西包裹住,他瞇著眼細看,發覺她握著的是一塊火紅色的石頭,一塊他作夢也沒法忘記的石頭。
那是當年他贈給她落霞劍上的寶石。
她握著他贈她的寶石入睡?
蓋聶微怒地攏著雙眉,她既不愛他,何必將這塊對她早已無意義的石頭握在手?
是為了它的價值?或她想紀念他當年的愚蠢嗎?
在離開六扇門前,左容容曾指定他得把這塊寶石拿回來。他曾毫不吝惜地將這塊寶石贈予梵瑟,而她給他的回報是什麼?他愈想心境愈冷,也揮去了先前被她喚起的感覺,伸手掰開她的纖指,取回該回到他劍上的寶石。
當他的掌心一觸及那塊寶石時,他忍不住皺了皺眉。他怎麼覺得這塊寶石的感覺變了?他記得當年這塊寶石摸起來滑嫩似凍,現在怎麼會覺得斑駁粗糙?
他拿起手中的寶石,怎麼也看不出這塊寶石有什麼改變,可是既無改變,為何觸感卻是不同?他納悶地將寶石靠近燭火想看個仔細,在燭火的照映下,光線穿過了遍體通紅的寶石,映上他的眼瞼,然後,他的氣息猛然一窒。
造形渾圓色艷似火的寶石上,刻滿了細細麻麻比螻蟻還小的字體;他硬著嗓,一字一字地讀著。
蓋聶、蓋聶、蓋聶、蓋聶……
「蓋聶」這兩字密佈在整顆寶石上,不留一點空隙。
她把他的名字刻在這塊寶石上?她用這種天底下找不出幾個工匠所能及的技法,將寶石上列滿數百上千的字,而且,只有蓋聶這兩個字。
蓋聶的情緒不再不動如山,多年來刻意建築起來的泮硬心防漸漸開始崩落塌陷。
就算她刻石的手藝再好,他也從未見過她刻過這麼費功的石刻。如此細小的文字,是多麼地傷神傷眼?他說過,這塊寶石的面積太小,不能讓她拿來刻首詩,只能刻些字讓她消遣消遣,而她,不但將他的名刻在上頭,細微的刻功,似是生怕傷至寶石本身,一刀一刻都輕輕淺淺的,而上頭的字體卻是如麻又清晰……在刻他的名時,她是否也念著他?
在蓋聶的心房因地而攪亂失序時,睡夢中的梵瑟喃喃囈語,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
蓋聶在她的床邊彎下身子,側耳聆聽她的夢囈。
「蓋聶……」
一聲一聲的呼喚從她的口中逸出,一聲一聲地打在他的心頭上,推他人另一個痛苦的深淵。
蓋聶不願去想她為何要在夢中喚他的名,他的心根本無法讓自己再想著她,因為只要想著她,他使會愈陷愈深,愈恨愈苦。
受不了她頻頻的呼喚,他激動地搖著她的肩要她清醒,要她起來把話說清楚。
「梵瑟。」他搖了一會兒,熟睡中的梵瑟沒什麼反應,氣息依然均勻。
她怎會睡得這麼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