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空去。」
「你每日都只有待在我身邊,怎麼會沒空去吃救命的解藥?」騙人!知道自己吃解藥的時間會沒空回去?不管再怎麼樣,他也應該先救自己。
「我說了沒空!」蘭析忍不住有些氣惱,乾脆撇過頭不看她。
她的眼中含淚,」是因為我的關係?因為我說我第一眼要看到你?」如果她不說那句話,他是不是早就放下顧忌先去救自己了?
「衛非對你說了多少?」她會問這麼多,是因為衛非把所有的底都透露給她了?
「他……沒說什麼。」斂影隱瞞地搖頭,猶記得那個叫衛非的男人叫她只說他送了藥來。
沒說什麼?衛非會破天荒的跑來救他,並且在看到斂影之後還什麼都沒說?這太不像那只笑面虎的作風了。
「那小子不愛管閒事,一旦管起閒事就沒完沒了,他不可能不會對你多嘴。」他執起她的下巴,在她水盈的大眼中尋找她到底知道了多少。
「他真的什麼都沒說。」斂影慌忙否認,眼眸在看到他敞開的胸口時怔住了。他胸前為她而傷的傷口,像個紅色的刀亮。
「衛非看到了這個?」他隨著她的眼神來到自己的胸口,語氣不善地問。
「他……那時要救你,無可避免。」她無法否認。
「衛非把這個傷的由來對你說?」蘭析雙手握著她的肩將她拉上床,將臉孔逼近她面前。
斂影深吸口氣,而後緊咬著下唇,試著不讓自己感傷的淚溢出眼眶。每當她看著躺在床上的他,以及他的傷口,她就覺得拿刀子往他身上劃的人不是他自己,是她。
「你全都知道了。」蘭析從她的眼中讀出了解答。
她抹著淚,「你……你事先就該告訴我少了哪一味藥。」在聞到血腥味時。她就該知道了,她怎麼會傻傻地相信他的謊言?這種善意的謊騙,教她想來就心酸。
「告訴你藥裡有那東西,你還會服藥嗎?」如果說了,他苦心所煉的藥丸,她嚥得下去嗎?她的這雙眼,這時又怎能清楚的看見?
「我情願—— 」
蘭析迅速截斷她未竟的話,「你情願反悔也不服藥?」她這眼神是嫌棄還是厭惡?他就這麼令她難以忍受?
「那不是普通的草藥,那是……那是……」斂影說不下去了,酸楚凝結在喉。
「我的心頭肉。」他從容不迫的替她說完,沒有一絲後悔。
斂影忍不住抽氣,難受地別過頭。雖然她已經從衛非口中和那本醫書上知道那是什麼藥,但由他的口中說出來,卻比什麼都銳利尖刺,刺在她心裡最深的地方。
「你怕是不是?」她那麼怕血腥,會厭惡也是當然的。
她激烈的反駁,「我不是怕那味藥!只是,假如我能早一點知道欠的是這味藥,我不會要你來醫我的雙眼,這樣你也就不會受傷……我情願繼續當個瞎子,也不要你因我而受痛,我不要用你的痛來換我的眼!」她要他完完整整的,她要的是一個不為她受苦的蘭析。
蘭析的眼神緩和下來,注視她的目光又有了溫存。
「我能醫好你的雙眼,為何不?」他只差一味藥方,而她又想看他,這味藥,他有什麼不能給?
「難怪你會說買不到。有誰肯把那東西給人做藥?」有誰會犧牲自己來助人?
「我。」他肯,也願意。
斂影的淚被他的話逼出眼眶,她細細地哭泣,為他的傻感到不忍不捨,怨起自己害人的雙眼。
「不能哭,你的眼睛才剛好。」他輕輕拭去她的淚,看她黑白分明的大眼染上了些血絲,也不知她已經哭過多少回了。
「你救人會折壽的,是我害了你……」他會毒發、折壽都因她而起,他如果從沒有遇見過她就好了,那麼他就會平安康泰,不會受半絲痛楚。
「我可曾對你訴過苦、說過怨?」他偏著頭問。
「為什麼?為什麼你願意……」斂影掩住小嘴,淚直直落下。
「現在告訴你,你會回心轉意?」蘭析的臉龐又失去了光彩,雙手鬆開她,與她隔了一段距離。
「回心轉意?」
「你還要離開我嗎?」知道了這些事後,她想離開的初衷仍是沒變嗎?她能夠就這樣把他扔在腦後,離他遠遠的?
斂影望著他沒有生氣的眸子,多期盼能把自己的話收回來。他還記得那晚她所說的話,那些話真的是傷得他很深了;他不只胸口受了傷,他的心也被她傷了。
「你這樣……讓我內疚更讓我自責,我怎麼走?」她再不知情,也該知恩。這時叫她走,她只會割捨不下。
「從一開始,我就不打算讓你知道這些。」他從沒想過要告訴她,也不認為她會有知道的一天。
「那個時候,為何不射我?」他說過不會計她離開他,在她要走時,他的手明明己經握住了弓箭,而他的箭,卻始終沒有朝她射出。
蘭析蒼涼地笑著,「我可以死,但他不會射我的心。」
「你的心在我身上?我對你……真有那麼重要?」在陣陳的惶恐之中,一種巨大的喜悅混進她的心底揉和,悲喜交加。
「是你將我煉成的藥嚥下,你的身體裡有我,離我而去,就是帶走了我的一部分。你要將我拆成四分五裂?」他的心已經隨著藥贈給了她,她一走,他還能完整嗎?失了心的人,怎麼活下去?
斂影好想抹去他臉上的那股悲傷,可是他卻與她隔開來,不讓她碰;他當時的感覺在此時全部挪移到她的身上來,她忍不住想挽回。
「你為我所做過的事我全然不知……那晚,我太害怕了,他們死得那麼慘,我怕你殺紅了眼,生怕下一個死的人,會是在水鏡中所看見的我。我不該把那個未來扣在你身上,我該知道你不會對我這麼做,錯的人,是我。」
「你為那些要你命的人心生憐憫,對下手殺他們的人感到害怕,你所恐懼的,就是我。我真的讓你如此害怕?」她怕他這個製造噩夢的人,在她的心底,他只有這個模樣,沒有其它?
「你殺了他們,我怕的,是你的這一面。」那個景像她現在都還記億猶新,想忘也忘不了。
蘭析沉默了許久,失望地閉上眼再問,「你可曾想過我為何要將他們全數殺盡?」
「你殺人需要理由?你本身不就是個殺手?」殺手不是有了目標就會去執行?
他倦累得不想再隱瞞,「那晚我殺的人,是皇城派來帶你回天狩閣的。你被皇族策封為下一任的護國法師,若那些人帶不走你,他們便要殺你。」
「那些人要殺的……是我?」斂影被這個真相震懾住了。
「我殺他們,是因為我對你保證過,你在我身邊安全無虞。與其見你被殺或被帶回天狩閣,我可以再錯殺百人。」他給了她承諾,但守住了一個承諾,無可避免的就要毀棄另一個;她的安全和那些人的生死,他選前者。對他而言,她的安危比任何人都來得重要,他管不了那些全身蓄滿殺意之人的生死。
「那片血腥,是為了我?」他想保護她?不是為殺人而殺人?他與巫懷賦不同?
蘭析沉重地閉上眼,」不為你,為準?」除了她,他哪還有搏命的理由?」蘭析……」斂影恍然明白自己在蘭析的心底造成了一個多大的傷口,她慌張又害怕地靠近他,不要他像現在這樣把她推出心扉。
「而你,卻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我。」他睜開眼,語氣泛滿了心灰。
她直搖著頭,」我當時被嚇傻了,我沒法子思考,只想到要逃開那可怕的地方…」
「你沒想到我。」他為她所做的,難道還不足以佔滿她的心?
斂影懊悔莫名卻又無言以對,找不回已經從他心中失去的。
「這是什麼?」蘭析拉起她的小手貼在自己心房的傷口上。
她感覺到手心底下的傷疤,溫熱熱的,和他冷冷的聲音形成了對比,令她感到強烈的恐懼不安。
「這是我的心,它已經碎了。」蘭析用力將她的手按向傷口,讓她體會此時他的心情。
斂影撲至他的懷裡不停地搖頭,雙手環緊他不放,淚珠滴滴落在他的傷口上,而蘭析只是撫著她的發輕輕地問:「你感覺到了嗎?」
從蘭析醒來的那日後,一切都變了。
蘭析不再與大白免爭風吃醋,對斂影緊鎖心扉淡漠異常,而斂影則沉溺在失去的情緒裡走不出來。
由於蘭析不肯為自己療治耗損過半的力氣,也不肯找人來幫忙,斂影只好去翻他的醫書,照著上頭的藥方去抓藥,偷偷的為他熬好補元氣的湯藥,趁他熟睡時送去他的床前。可是她總收回一碗碗原封未動的湯藥,蘭析根本就不想讓自己好起來!
捧著剛收回的碗,斂髟在房外對碗裡頭早己涼透的藥汁掉淚。
做錯了,就真的沒有挽回的餘地?連讓她補心的機會也不給?他這般苛恃自己,心碎的,又豈只是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