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不來。」大致聽出她意思的冷焰開口糾正。「你該說起不來。」
起不來?「起不來?」
冷焰移身坐上床沿,扶她坐起身。
唐婉兒像是領悟眼前這男人的用意,再一次重複:「起不來。」
「沒錯,剛才的情形就是起不來。」他點頭重複,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必要教她說話,多事!
看清楚眼前人,唐婉兒像發現什麼似的,一抹喜色染上火紅的瞳。「你……」把她放下來的人!睡前的記憶倏地湧回,她抬起手,輕輕貼在冷焰頰邊無力地撫觸著。「你……」
「你想說什麼?」冷焰按住她的手,停止她的手在他頰上虛弱無力,卻能引火的動作。
「救……不殺……謝……」想謝他放下她,可口舌就是無法明白說出來,明明想說謝謝他救她啊,偏偏舌頭不如她意念的動,只是斷斷續續,讓他的臉色更加難看。
「你想謝我救了你?」
他懂!唐婉兒驚喜地直點頭。
冷笑倏地微揚,冷焰逼近她。「你若不說出閻羅令解藥的下落,一樣要死。」
閻羅令的解藥……「啊——」她螓首出人意料的倒進冷焰胸膛,白髮晃著銀波彷彿看見鬼魅似的拚命拒絕傾聽。
冷焰盯著肩窩下的頭顱,難掩疑惑。
她是該怕死,但沒理由倚進說要殺她的人懷裡。
一般人在聽見這種話該躲他躲得老遠,她卻自動送上門倒進他懷裡。
「你懂不懂我在說什麼?」唐婉兒沒來由的奇怪舉動惹惱冷焰。該死,他為什麼要接這件惱人的差事。
懂,她懂。可是仰起的臉上又急又慌惹紅了原先就艷紅的雙瞳。「懂,話、好多,說……不會……」
她懂他的話只是不會說?將她斷斷續續的字湊成句,冷焰降了怒氣。「既然懂,接下來我問的話,是就點頭,不是就搖頭,懂嗎?」
她點頭。
「你是唐門的人?」
她點頭。
很好,他確定沒有捉錯人。
「你知道閻羅令的解藥在哪兒?」
這一問,讓唐婉兒又向前朝他傾倒。
冷焰及時握住她雙臂,不准她再倒進他胸膛。
剛才的偎近已經讓他的胸口萌生不舒服的鬱悶,他不想再嘗一次這種莫名也絕對令他厭惡的感覺。
被強制在兩隻手掌之間,唐婉兒躲不進會讓自己覺得安全的地方,嗚咽了起來。「嗚……」
「回答我!」
豆大的淚隨著點頭的動作滴落,她一直點,淚也一直落,彷彿永遠不會停似的。
「解藥在哪裡?」不理睬看了礙眼、碰了又莫名其妙灼燒了他的熱液,他現下只想找到解藥,甩開不必要的麻煩,也就是她。「說話,解藥在哪兒?」
「這……我……藥、毒。」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一字一字咬牙,她聽得懂話卻說不出來,混帳,是誰讓她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人不人、鬼不鬼的,連話都不知道該怎麼說。「我要知道解藥在哪兒?」
無力的手拍撫自己胸口。這裡,在這裡!她想說,可是怎麼開口就是只能得到他不耐煩、不高興的表情。
他聽不懂,完全聽不懂她說的話。唐婉兒急慌的眼眨出更多淚。
怎麼辦?該怎麼做?她不會說話,說的話他聽不懂。
他方才明明還懂她的話的。
「唉……」沖天的怒氣終究在眼前女子流出的淚水淹沒這茅屋之前化作深歎。「不要慌,我不逼你。」
冷焰難得的無計可施讓唐婉兒定了慌亂的情緒。
和唐堯不一樣。抬起紅眸,眨落蓄在眼眶最後一串淚她才看清楚眼前的人。
不是唐堯,她知道這個人不是唐堯。昏睡前的記憶一波波回湧,她記得自己在痛得受不了的時候他脫下衣衫裡好她身子護住她。
好人,他是好人。
「你做什……唉。」肩窩自動枕上一顆小小的頭顱,冷焰翻眼朝天,自胸膛深處發出歎息。
照理說,她應該被他嚇得盡可能退到遠處。他是個殺手,也從不吝嗇讓人察覺他一身凜冽的殺氣,為什麼就只有她沒感覺似地拚命接近他、往他肩窩鑽?
她難道不怕他?
「溫玉軟香盈懷,冷焰哥哥好有福氣呵!」
季千回!冷焰推開懷中人兒,抄起放在床沿的劍奪門而出。
失去依靠的唐婉兒因冷焰飛快的消失不見而失了神,一會兒工夫之後醒悟,雙眸立刻又盈滿淚液。
「嗚……」不見了,他不見了。
為什麼要她來進消息?季千回後悔太早回沁風水榭才會讓主子有機會逮她做這件差事。才害得她現在必須使盡全力,甚至連吃奶的力氣都用出來施展輕功狼狽地在樹林間竄上竄下。
何苦來哉?
為了逃命啊!
「冷焰,你不能殺我!」她這一次該不會真的把命葬送在索命符上吧?季千回心跳急促,邊問邊想。「我是奉了主子的命找你,你不能動手!」
咻!眼前一根手臂粗的樹枝在銀光一閃後和主幹分家。
要是這一劍劈在她頭上——「冷焰!你聽見沒有!我是奉命找你!」
「死!」他口吻中帶著毫不遲疑的決絕。
季千回騰空後翻,躲過迎面砍下的劍勢,腳尖點落在一處樹梢。「不要逼我出手!」
冷焰縱身跟上。「怕你不成。」
他是玩真的!手按腰身,季千回抽出纏在腰上的鞭子一甩,如蛇獵捕獲獵物般迅速劃過枝葉交錯間的空隙掃向冷焰。
霎時,劍與鞭交擊出火花。
「別鬧脾氣了,主子有話交代!」
劍式驟停,冷焰站穩在與她對峙不到三尺的樹間。「說。」
呼呼!總算逃過一劫。主子啊主子,這回你可真害死我了。幸好還有命在,季千回素手輕拍上胸脯。
「主子要我提點你,只剩一個半月的時間,你務必要在這段時間裡將解藥送回沁風水榭;主子說他不准誰死,誰就不能死,如果你做不到,死的人就是你。」
「如果自認有本事,立刻把我的頭砍下來送回去。」這差事麻煩,他寧可死也不幹。
「何必?解藥都到手只差沒送回去,你還想死?」世上竟有這種想死的傻子?季千回感到不可思議。
解藥到手?「我沒有拿到解藥。」
「你拿到了。」季千回坐在樹枝上,雙腳懸空晃動。「你不知道這兩天江湖上發生什麼大事?」
「什麼事?」
看來他真不知道啊!呵呵。「唐門上下都因為某人的夜襲動了起來,聽說唐門當家唐堯大怒,氣得擊斃數十名門人,這消息你沒聽說?」
「沒有。」這兩天他只有頭一天到鎮上去買必要的東西,沒多大心思聽街頭巷尾的閒談。
「唐堯還出了告示,懸賞黃金千兩盼武林同道、能人異士找回他的妹妹。」
劍身一震,冷焰瞪向在他看來永遠是淫笑迎人的季千回。「唐堯的妹妹?」
「不就是你手上的姑娘嘍。」季千回聳聳肩,露出甜美的天真笑靨。「真是壞呢,一搶就搶走人家心愛的妹妹。」
季千回做作的嬌聲嗔語,要不是冷焰還在花心力消化這項消息,恐怕又是鐵劍伺候。
「這是我額外附送的消息,算是免費服務。」消息送到,她該走人了。「記住,你只剩一個半月的時間將解樂送回水榭。」
「解藥在哪兒?」他敢打賭,早在他接這檔差事前,唐門所在、裡頭的機關種種鳳驍陽都一清二楚,只是不想告訴他,所以讓他把一半的時間花在尋找、追蹤上頭,甚至還讓他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闖唐門。
可惡!明明把那個女人的命看得比誰都重要,卻用那女人的命跟他計較這種小事。從初識至今,他還是猜不透鳳驍陽的心思。
「在你手上啊。」他這是哪門子笨問題!
「沒有。」他壓根兒沒有拿到什麼解藥。
「冷焰哥哥。」嗲聲輕喚一定會惹惱他的稱呼,季千回依然不怕死地繼續嗲聲說道:「你以為唐堯真是擔心他的妹妹嗎?」
唐堯,那個陰毒到家、無所不用其極的男人耶,江湖中人人懼怕的毒王!哪來的親情可言!
「你偷走唐門最重要的東西,也算是鎮派之寶,應該也是武林中人人想要的寶物、救命仙丹,還有……」
「季千回!」女人是碎嘴的動物,季千回更是其中之最。「重點!」
「重點是你偷走了唐門鎮派之寶閻羅令。」
他偷走閻羅令?「荒謬!」從頭到尾他沒拿過一瓶一罐,哪來的閻羅令?
「唉,真不知道你江湖是混真的還是假的,唐門行徑離奇,毒藥、毒藥,難道毒就一定非得是藥不可嗎?」
「季千回!」
「我不就在說了,你搶的是唐堯的妹子,也是唐門的寶物閻羅令,更是它的解藥。冷焰,你搶走了唐堯的心血——閻羅令。」
冷焰燒灼兩池火海的黑眸轉成火苗乍熄的錯愕。她是閻羅令?
這……我……藥、毒……
他想起質問時她的回答,她無力的手拚命拍著自己的胸口。
她說了,她說了她是藥、是毒,只是他聽不懂,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