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藥人,也是毒人;是絕無僅有的救命仙丹,也是舉世無雙的劇毒,能救人也能殺人,你方才手中的那名女子就是這來頭。」
冷焰握住劍柄的手青筋暴露。「這件事鳳驍陽早就知道?」
「你起程之後主子就同我說了。」被耍了呵,氣死吧,反正要他的人不是她,他沒理由找她算帳。
「啊——」借力使力蹬向空中,閃過可能將自己劈成兩半的利劍。老天爺,那麼難看的死法。這死沒良心、殺千刀的冷焰!「你怎麼可以拿我出氣!」
「一丘之貉!」他先殺這碎嘴的女人,再斬鳳驍陽。
「你這沒心沒肺的壞男人,要不是我守口如瓶,你哪會有這兩天安寧日子過!也不想想看自己捉回什麼?多少知道內情的人想要你手上這樣寶物你知不知道,要是你得到唐婉兒的消息傳遍武林,你能不能走出合州都還是個問題,啊——」邊躲邊說話真的很累,她一介弱女子實在難以同時兼顧。「冷焰,你再相逼,不要怪我把這消息送給武林各路人馬。」
「死人不會說話。」唐婉兒?她叫唐婉兒?季千回一連串鞭炮長似的話,冷焰只聽得進這三個字,在心裡咀嚼著。她怎麼這麼倒霉!「救命啊!」季千回抱頭鼠竄,一路上哀叫連連,左躲右閃的姿勢雖然狼狽,卻每每能在半寸之間躲過朝她攻來的致命劍式。
「拿出真本事。」和鳳驍陽一樣會裝瘋賣假的女人,看不慣!
「我是拿出真本事在逃啊、啊!」救命啊!季千回縮頭閃過一劍,竄逃到自己所能攀附最遠的樹幹。「主子救命啊!」「叫也沒用。」
「哇!人家把索命符還你嘛!」收了他十來張索命符還他總成了吧。
「來不及。」滿山遍野全是這女人的尖叫聲,難聽。冷焰追殺至她面前。
「嗚啊啊——」騰空後翻,季千回抱住樹幹凌空旋了半圈。「別說我沒提醒你,唐婉兒是惹眾人眼紅的至寶,你如果……」
「如果什麼?」殺人的興趣一起,冷焰像惡貓逮鼠似的,不急著取季千回的命,等著下文。
「如果不好好看著她,要是被別人搶走,讓到嘴的鴨子飛了,主子一定會把你的頭給擰下!」
「再說一次!」很顯然,這句話激怒冷老兄。
「傻子才再說一次!」不行,他老兄是玩真的。季千回巡顧四周,終於甩動長鞭纏住最遠的樹幹,確定紮穩了,才騰空而去。「不跟你玩了,要帶的話已帶到,我不管了,你一定要把唐婉兒送到沁風水榭,告辭。」
「不准走!」
不料她有此一招,冷焰緊追直上,到半途終於放棄。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只要她還是「素流齋」的老鴿,他就一定找得到她。
怒氣逐漸熄滅,胸膛的起伏也慢慢平緩,收劍回鞘,冷焰縱身落地,往茅屋方向走,不意外地想起還在茅屋裡的人。
唐婉兒,是唐堯的妹妹?唐門的寶物?閻羅令?
她是藥人,也是毒人?閻羅令是她,閻羅令的解藥也是她?
唐堯又為什麼用自己的妹妹作藥人?
疑問愈想愈多,矛頭全指向屋裡的人。
他敢說,這些問題的答案鳳驍陽全知道。
冷焰想到自己不但被利用還被愚弄,隨著季千回遠去的怒氣又再度盈滿胸口。
第三章
步伐由遠漸近,嗚咽聲因為距離的拉近由小漸大。
「嗚……」斷斷續續的抽泣聲惹人心煩。
他跨過門檻的第一步抬起,含著遲疑凝在中途,最後還是和著歎息落進屋裡。
屋裡的人將他費盡心力替她打理好的衣衫扯得七零八落,弄出一副狼狽模樣,不停滾落珠淚的眼就像放在燭火中觀賞的水鏡,幽幽浮動的焰火穿過透明水鏡,折出艷異的魅紅。
他懷疑她體內藏了多少水,為什麼只要一眨眼就能擠出豆大的滾圓滴淚,而且似乎源源不絕。
「你、回……」他沒有不見。唐婉兒笨拙的揉揉眼,確信自己沒有看錯。
「我回來了。」本想坐在凳子上,卻不知為何在決定之前已經坐上用茅草鋪設的床板,放下劍,不多想地便接住投向他的身子。
「回來了。」觸著暖和的身子讓唐婉兒抿唇淺笑,學著他剛說的話。
「沒錯,回來了。」冷焰小心翼翼地調整她在他懷中的姿勢,好讓她坐得舒服點,指腹輕滑過她臉頰、拭去她一臉的狼狽。
尚且無力的小手學著他緩緩爬上他的臉、他的眼,最後停在第一次碰觸的頰邊,再一次確認他是真的,不是幻覺。
冷焰握住她老是偷襲他的手,並沒有用力,唐婉兒卻痛得凝眉。
經年累月被囚在寒玉房,不曾運用過四肢的唐婉兒,光是一個抬起的動作就花盡她全身力氣,也因為從不曾動過,更沒有承受疼痛的能力,雖然身形是黃花閨女般的纖細曼妙,擁有的卻是可能比嬰孩還脆弱的軀殼。
冷焰並不明白這其中原因,但他知道自己握痛了她,鬆開五指,他托住她的手在自己掌中。
「我問的每件事,你要老實回答,懂不懂?」
她點頭。還記得他們之間一問一答的方式。
「你叫唐婉兒?」
火紅的眼綻出喜悅。他知道她的名字!她點頭,拚命地用力點頭,儘管這會讓她的頸背如針扎般的痛,還是藏不住雀躍。「婉兒。」是她的名,她惟一能說得流利的就是自己的名字。「婉兒!」
「你是閻羅令,對不對?」他必須確認,心底始終有著不信,不相信她竟被唐門當成藥人般使用,過著非人的日子。
如果那夜在寒玉房所見情景是她每日的生活——
我死……求求你……
那她說出那種話也不會讓人意外。
閻羅令、閻羅令,深深烙印在心裡、在腦海的名字怎麼會忘?她是唐婉兒,可是有好多人,輪流來到她面前的那些人都叫她閻羅令。
她是誰?婉兒?還是閻羅令?
「你是不是?」冷焰再次開口。
緩慢點下頭,唐婉兒便不再抬起臉,頭抵在冷焰胸前,不知在想些什麼。
直到溫熱的濕意滴上冷焰橫在兩人之間隔開彼此的手。
「不准哭,懂嗎?」
她點頭,冷焰手背上的濕意仍在。
「你答應我的。」命令的語氣出口變成無可奈何,連他也不知道為了什麼。明知她不會停止哭泣卻一定要她停又是為了什麼?
因為他看了礙眼,不舒服。
沒錯,他就是覺得她的眼淚很礙他的眼,讓他很不舒服。
「再哭,我走。」
此話一出,他看見她抬起的臉上淨是慌張神色,雙眉蹙起猶似白色的雪峰,銀白的眼睫掛著剔透水珠微亮,眼簾下的紅瞳噙著淚不敢再滴落。
她努力地抬起臉,將淚留在眼眶裡,不讓它竄出。
卻也意外的,略微回復血色的唇滑過冷焰下顎。
他如遭雷擊。冷焰推開她,跳離床板,黑瞳中有著不敢置信,感到錯愕的看著困惑不解的雪顏,映入迷惑如幽火,燒灼著他。
一切的一切似乎在寒玉房初相見時已悄然變調,只是這時的他並未察覺。
痛!好痛。被推開的唐婉兒渾身疼痛,迷惘的表情像在問:為什麼?
轉過臉看著他。她不懂,她沒有哭啊,為什麼他還是要走?
「我不哭,走……」
愣了愣,冷焰試著重新排列她想說的意思,這才明白她在質疑他為什麼還要離開。
難道她不知道男女有別?
重新坐回床沿,唐婉兒果然又自動爬進他懷裡,皺起的狼狽淚顏舒開釋懷後的鬆懈。
由此看來,她的確不知道。冷焰終於說服自己接受這個結果。
「你在那裡待了很久?」
她點頭。「久。」
「很久?」
「很、很久。」
「是嗎?」所以才無法順利成言。冷焰上身微傾,一手在後撐住兩人加起來的重量,一手環住纖細肩膀免得她身子滑落挨疼,腦海裡遙想很久是多久的問題,環肩的掌在圓潤的肩頭安撫似地來回。
「是嗎?」她學著,努力記住每一句他重複過的話,想盡快讓自己能說出流利的話。
她想跟他說話,他是好人,不像唐堯,不像那些在她面前來來去去的人,只想著閻羅令,只喊她閻羅令,他救她,救她離開冰冰冷冷的寒玉房,所以她好想跟他說話。
冷焰回神看向她。
「呵。」
一抹飽含信任、依賴,混雜著雀躍的笑容讓他忘了方才想開口說的話。
她根本不知道他是誰,更不清楚他的目的,為什麼要這樣信賴他?
「沒用的混帳!」
原本跪在堂前的人突然往大門飛去,背部狠狠撞上合起的門板,直接飛出堂外,口吐鮮血,身體顫了幾下便再也沒有動靜。
「是、是屬下無、無能,請、請門主恕罪!」另一個跪在堂前的人抖著聲音求饒。「屬、屬下再去找,一定要找回小、小姐。」
「該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踢飛下屬,又立刻回坐在堂上的男人一拳捶上銀製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