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筆,我欠。將來你可以向我索討一項要求。」
冷焰聞言,黑瞳倏地一亮。
「除了殺她之外。」瞧見他眼中難掩的雀躍,鳳驍陽立刻下了但書,果然就見冷焰發亮的雙眼即刻黯淡。
不能要求他殺她,那這人情有什麼好讓他欠的。「哼。」他不屑。
「冷焰?」
「不。」
「公子,別求他了。」清清亮亮的女人嗓音劃過天際落入涼亭。「人家根本就是怕唐門找麻煩才一直拒絕,瞧,那雙殺人無數的手正顫巍巍地發著抖哩。」一張臉從涼亭頂探下,黑烏的發倒垂在半空,精明大眼眨著促狹光芒。
「你來了。」
緊繃沉重的氣氛隨著一襲青衫落入亭內而減去不少,不過相對的,冷焰的臉更臭了。
季千回向主子打了揖,纖指成掌抵在俏艷的唇邊呵呵直笑。「想想嘛,四川唐門耶,以狠極毒絕見長,誰敢招惹啊!要是我接到這命令也會想回家躲在被子裡發抖,打死都不出門半步,是不是啊?冷焰哥哥。」
「你、閉、嘴。」繃緊的唇間逸出不悅。
向來就跟女人不對盤的冷焰面對人稱「八面玲瓏」的季千回一樣不對盤。
而且是非常不對盤,看見她就像看見隔世仇人一樣。
「唷,你上輩子吃了女人什麼虧,被騙失身還是失財?我可沒欠你銀兩黃金,更沒欠你海誓山盟,瞧你這討厭女人的死硬脾氣,像極了茅坑裡的石頭——臭、臭、臭!」
這女人……他雙拳緊握喀喀作響。他就不信這女人下一刻還有命可以說。
哇!他又想宰人了!季千回趕緊躲在主子後頭,沒一會兒又探頭不怕死地挑釁:「來啊,有本事來啊。」
「別以為躲在後頭就安全。」冷焰上前,劍有出鞘之勢。「再吵,就算鳳驍陽保你,我也絕對要殺你。」
「公子,冷焰要殺我!嗚……人家不過是猜中他怕唐門的心思而已,你看看,他惱羞成怒就想殺我。怕就怕嘛,有什麼怕人家說的,膽子留在娘胎裡沒帶出來就承認嘛,幹嘛端一堆理由遮掩;人家又不會笑他沒用、膽子小得跟老鼠沒兩樣,嗚……」季千回委屈地俯在主子背上泣訴。
再冰、再冷的人也會被嘈雜難聽的女人哭泣聲惹得心煩,尤其是最厭惡看見這類人的冷焰。
寒冰似的性子被斷斷續續的抽泣惹毛,更輕易被話中內容挑起情緒波動。
「季千回!」說他沒膽量挑上唐門,「唐門算什麼,不過是一個使毒的小門派!」
「那你幹嘛怕一個使毒的小門派?」寄千回織指一伸,大咧咧指向冷焰,理直氣也壯。「說什麼也不敢槓上人家。」「誰說我不敢!」
「那麼你是答應了?」
「廢話!我……」該死!冷焰倏然一驚,他竟然中計。
「呵呵呵,主子,你也聽到他答應了。」俏顏染上得意,季千回望向啞口無言的冷焰。「江湖上人人皆知冷焰言出必行,可別讓大夥兒失望。本來由你『索命閻羅』去討閻羅令的解藥是再天經地義不過了,是不是,驍陽?」
「你……」
「三個月後我要看見閻羅令的解藥。」鳳驍陽打蛇隨棍,讓冷焰沒有掙扎餘地。
一步錯,步步錯。他不該因為他斥重金懸賞就來,自己何必趟這趟渾水?冷焰深深感到懊惱,對於非本行的事感到棘手。
「季千回。」冷焰寒眸凍上還躲在鳳驍陽背後的女人,左手揣入懷再抽出時,一物朝季千回刺去。
「接住!」季千回纖纖素指兩指夾住朝自己飛來的黑影。「又是咱們冷焰哥哥的索命符。」天曉得她已經收集多少張索命符了。
拿這麼多江湖人聞之喪膽的索命符卻還沒死成的,普天之下恐怕只有她季千回,想到這,她就感到莫名的得意。
在索命閻羅手下還能安然自得地過活,誰能不得意?
「等我辦完這件事就是你的死期。」冷焰季千回笑瞇瞇地回應道:「我會趕快逃到天邊遠的,焰哥哥。」
「哼。」
悻悻然地縱身以輕功退離,沒有告辭,足以想見他此刻肝火之旺。
鳳驍陽望著冷焰方纔還站著的位置愣了一會兒。「千回,方才謝謝你了。」
「用不著客氣。」季千回自主子的背後走出,若無其事地收起箭羽形狀的索命符吹吹指甲,笑靨如花。「人家只是看不慣冷焰一張臭臉而已,逗他好玩的。」
鳳驍陽搖頭輕笑,笑中帶著濃濃哀愁,顯然的,又想起西廂房裡的人兒。
季千回會意,笑挑的眉也垮了下來。「沒事的,一切會沒事的。」
是吧?說話時,莫名的不安在她心底翻湧。
會沒事嗎?在中了唐門至毒閻羅令之後?
閻王要人三更死,絕不留人到五更。強留她近半年,也到了最後的緊要關頭。
留得住?留不住?目前也只能等了。
「閻羅令的解藥在哪兒?」潛進唐門的冷焰扣住巡夜的唐門門徒壓聲低問。
虎口下的咽喉似乎沒有發聲的打算,一雙恐懼的眼看著不請自來的蒙面人。
喀!頸脊斷裂的聲音是他得不到回應時奉送給對方的禮。虎口下的人像棉布似的軟倒在地,再無生息。
在迴廊逮到另外一個,同樣的問題又是同樣沉默的回答,他只得又送了同樣的禮。
唐門真能調教出這麼忠心的門徒?一團疑惑湧上冷焰腦海。
抓到第三個,咿咿啞啞的掙扎後才讓他找到答案。
他擒扣住巡夜人的下顎一扳開後,果然,舌頭被剪了,難怪說不出話。
「帶我去找閻羅令的解藥。」
門徒搖頭,拒絕被迫就範。
「又是忠心?」被剪了舌頭當一輩子啞巴還這麼忠心。冷焰陰狠一笑。「無妨,你不帶路,只好先送你去見閻王。」「咿!」所謂的忠心敵不過貪生怕死的顫抖,門徒抬起手臂指著黑暗中迴廊一處。
冷焰推他向前,跟在後頭。
走著走著,又拐了幾個彎,冷焰知道自己愈來愈往這宅子深處走,從外觀看似平常人家宅戶的房子原以為沒多大,進來之後才知道別有洞天,機關佈局巧詐緊多得教人不會覺得無聊,也讓這趟原先就心不甘情不願的唐門之行,變得讓人可以忍受些。
輾轉來到偏院一處,帶路人指著裡頭。
冷焰動動扣住他頸子的拇指與食指,逼他開門。
門扉一開,屋裡衝出十來人,個個手執刀劍,將見狀挾人向後退的冷焰圍在中心。
哼,唐門的忠狗。喀的一聲,帶路人又是如布般無骨軟倒。
圍住冷焰的十幾人沒有一個發出聲音,只是瞪著他,看見他親手殺了同門師兄弟,個個面目猙獰。
啞巴是有不洩密的好處,也有不能揚聲警告的壞處。拔劍出鞘,冷焰提醒自己得留幾個活口問出解藥下落。
寒光流轉,有如龍出淺灘一躍上九天,又如雛鳳高飛縱橫蒼穹,劍嗚聲呼嘯紛落,流連在刀光劍雨、招式交疊之間,一轉眼,如火燎原的殺氣一一斬殺十來人,留下幾個被刻意挑斷筋脈的活口。
「帶不帶路?」見回應是搖頭,他毫不遲疑震了抵住咽喉的劍,挑斷對方氣脈。
再找一個,只要答案是搖頭,連逼迫也懶,直接挑斷對方的生機。
「帶不帶路?」終於,這一個被他「感化」,點了頭。
「很好。」抓起他,冷劍寒光準確地掃向還沒問的僅存三人。有了答應帶路的,其他人就沒有活著的必要。
臣服的唐門門徒看了,嚇得直發抖。
「老實帶路,我會讓你活著。」沉聲吐出要挾,今晚殺人殺得有些煩躁,沒有一個能逼出他三招以上,真無聊。
而這一次,帶路的人彎彎轉轉,帶他走進一座看來荒廢多年的別院,要不是腳下踩著的路徑上,雜草被踩踏的痕跡足以證明這小徑來往過不少人,他絕對會捺不住性子揮劍。
他們終於停下,停在一面石壁前。
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停止顫抖的手指向石壁。
冷焰撫上石壁輕敲,叩叩的空洞聲透露出裡頭別有洞天。「怎麼開?」
順著手指的方向,他看見隱藏在草叢裡的矮木。
點住帶路人的睡穴應允留他活命的承諾,冷焰抬腳踩上矮木,輕易將之踩往右移。
轟轟低沉的啟動聲隨後響起,在他面前的石壁緩緩裂開縫,愈開愈大,透出亮眼的白光。
裡頭有人?他疑惑。可是石壁完全開啟後又不見有任何人從裡面衝出來與他對陣。
移動步伐進入前他小心翼翼探看四下,懷疑這也許是請君入甕的陷阱,梭巡四周,確定沒有人伺機而動,他才放心走進去。
曲曲折折的通道透出刺骨寒意,從天頂、從左右壁緣、從腳下踏的石板,密密實實的寒意四襲,就像置身冰窖一般。
刺寒的低溫讓冷焰想起幼年在北方生活的凍原。
信手探向牆壁,才發現這是寒玉所砌,整條通道放眼所見都是寒玉,怪不得會這麼冰冷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