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說沙穆會死全是我的錯嗎?」冷玦強自灌下一口威士忌,冷眼斜望向他。
「你也認為是我的錯嗎?因為我放過她?」
亞治搶下他手上的酒瓶,自己也喝了一回才道:「沒有人認為是你的錯,在黑道的圈子平討生活,就該有隨時可能會死的心理準備,沙穆的死沒有人怪你;相反的,我很擔心你會責怪你自己。冷玦,你不是冷血無情的人,沙穆的死給你的打擊絕對不小。」
他和冷玦打自十歲起就以互利共生的方式過活,在這種方式之下,他們不知不覺間培養出絕佳的默契,也建立起良好的友誼。正因為如此,他才能看穿冷玦的冰冷外表,望見裡頭熾熱的真實內在。「如果你真的冷血無情,你就不會坐在這裡喝悶酒。」更不可能打造那間冰室。
「為什麼放過李綺夢?」亞治又問。冀凱告訴他事情的前因後果之後,他實在不明白向來不留活口的冷玦怎麼會放過她。
冷玦倒過臉,痛苦地望著他。「記得裴月嗎?」裴月,每喊一次她的名字,就如同在他心上多劃下一道傷口,每一次都極痛。
「裴月?」好遙遠的名字,他還沒忘掉嗎?「你已經十年沒在我面前提起她了。」在她死後,他就再也沒聽過她的名字從冷玦的嘴裡冒出來,那是一個禁忌的名字,代表一段禁忌的回憶。
和裴月相戀時的冷玦,除去一身沾染已久的年少暴戾氣息之後,和一般的青澀少年無異,會笑。會叫、會緊張、會靦腆,尤其是在她面前,他的緊張只能用手忙腳亂四個字形容,常常鬧笑話逗得她大笑,站在旁邊觀看的他也不時湊上去熱鬧熱鬧,那段日子真的很開心。
∼直到十年前的一場意外——事實上,「意外」這兩個字他並不怎麼相信,這意外來得太巧!
在冷玦帶她出去慶祝生日的路上,兩個人被一群和當時的他們年紀相仿的少年搶劫,就在拉拉扯扯中,一把刀刺上裴月,結束一切,將冷玦變成今天這個模樣。
意外殺人——這他能理解,但不懂的是,他們為什麼不是攻擊冷玦?照理說一般的行劫會先對付看起來較具有威脅感的人,怎麼可能先對嬌弱的裴月下手?而且當時冷玦早已經在黑街混開來了,一般的小混混是不可能敢當面對上他的,更別提拿他當搶劫對象了。
還有,在裴月送進醫院後,那個莫名其妙出現在冷玦身邊的人又是誰?那一個晚上冷玦沒有回到他們合住的地方,第二天他再看到冷玦時,就已經是和現在所差無幾的冷玦了,之後冷玦托他找人建起那一間冰室,將裴月冰封在裡面長眠,
「她說要陪在我身邊。」那一天他只聽見冷玦說了這一句話,就此再也沒聽他提起過裴月。
一直以來他嚴守這個秘密,也從旁觀看他一點一滴的變化,當他知道冷玦選擇殺手這條路的時候,不能說沒有驚訝,但早知道他會這麼做的想法更濃——操縱人的生與死,這本是上天的事,然而他卻決意與天對峙,介入這項工作;原因無他,只因為上天無情地操縱裴月的死,連帶扼殺他的心——這是他對天、對命運所作的報復。
他想阻止,但無能為力。他知道裴月是冷玦的一切,在他一無所有的時候,她的出現將他全部的沮喪吸收得一滴也不剩,同時也將他的感情全盤接收,成為他僅有的唯一,所以當心和靈魂唯一的寄托乍然消失時,任誰也無法接受這種打擊。
十年前的冷玦就是這樣在二年後發生的喋血事件中,開了殺人的先例,就此正式步入殺手之途。
「她……和裴月一模一樣。
「什麼一模一樣?」因為回憶往事讓他沒聽清楚冷玦說的話。
「臉、身形,和她完全一樣。」冷玦抬起頭,苦澀一笑。「你信嗎?她和裴月長得一模一樣。」
「這……」亞治瞪大眼望著他痛苦的表情。天底下竟有這麼巧的事!他必須殺的人和心愛的人有同樣的一張臉?
難道……這是他與天對峙所得到的懲罰?
「甚至連表情——」冷玦停住話,猛力搖頭,最後反常地捂著臉大笑。
這一幕看在亞治眼裡,分外感覺得到他心底的痛苦。這一招太絕了!他不禁埋怨起上天。
他該怎麼辦?只要看到李綺夢他就想到裴月,可是每一次他都得提醒自己,她是李綺夢。不是裴月!她是害死沙穆的人、不是他日夜心繫的裴月!
但是,提醒到最後,還是忍不住望著她的臉發愣,藉著她想像裴月生前對他說話的神態,結果是——看到她的每一眼都是痛苦,聽她聲有的每一回都是折磨,他到底該怎麼做!?為沙穆報仇的意念和下不了手的猶豫形成兩方拉鋸,無感的。已開始有感覺,卻面臨受挫及左右為難。
「你會殺她嗎?」亞治問出冷玦心底的猶豫。
亞治見冷玦雙手抱頭伏在吧檯上,他從來沒有看過冷玦有這種舉動出現。他一向是將痛苦藏在心裡不會外露的,今天一切的反常行為更可說明他內心的矛盾掙扎。
其實對他來說,能看到他卸去沒有表情的面具是值得高興的,但是痛苦——這並不是他所期望的。
如槁木死灰般的心有了復燃的跡象,卻是另一個痛楚的開始——難道命運真的是捉弄人多於順應人?
看著冷玦痛苦的樣子,亞治默然了。
第五章
在李明的地盤上,原屬於他的手下正戰戰兢兢地立在會議大廳裡,等著∼個對他們而言是外來者的人對他們炮轟。
Ron火爆的怒目瞪視四周的人一遍,從他的口氣便可得知他正在氣頭上,被他瞪過的人沒有一個不心臟突然多跳十幾下的,每一個人都低著頭.生怕自己再接到一次那種殺人的目光。
「一群笨蛋!」
居然連個屍體都找不到!
「你們活著有什麼用!」Shit!真想送他們每個人一槍,難道台灣只盡出些笨蛋白癡嗎?
「你怎麼不說說你自己?」美艷的凱薩琳是在場唯——一個不怕他的人,嘴裡吐出的是嘲諷:「沒事殺一個人還專程跑到海邊去,現在屍體撈不到又怪到別人身上!哼,總歸一句話——錯是你造成的,你沒有權利怪我的人。」
「凱薩琳·雷特納!」Ron掏出槍抵住她的額角。
「大嫂!」手下的嘍囉緊張地叫著。
「你夠了沒!」Ron恨不得一槍斃了她,可是一想到綺夢的吩咐,他只好乖乖收回槍,不意卻惹來凱薩琳的一番奚落。
「你一輩子都沒辦法殺我的!哈哈哈!別忘了你是什麼身份,我又是你的什麼人!」呵呵呵,有一個這樣的兒子實在是讓人高興。
Ron瞪現她,銳利的視線恨不得將她殺個屍骨無存,「總有一天滅你會死在我手上。」繞過她要離開會議大廳前,他在她耳邊撂下話:「我發誓!」
凱薩琳挑了眉,嬌聲輕噴:「我好怕哦!」隨後是一陣大笑,好像篤定他不可能會做出這種事。
事實上她之所以敢如此篤定,是因為她相信李綺夢絕對不會允許他親她,犯下殺母大罪。眼睛隨著他遠去的背影看去,被她這麼一激,他肯定是愈想找人出氣,而那個人——如果她想的沒錯,肯定是押走李綺夢的冷玦,哼!破壞她計劃的人都得死!她知道他會替她做到這件事的。想到這裡,她忍不住得意地笑了出來。 有這種兒子真好,幸虧她當年不惜犧牲自己色誘那個人,否則怎會有個殺手兒子呢?
殺手嗜血的天性果然是會遺傳的。
Shit!他沒有辦法再待在這裡等她回來!Ron氣憤難抑地邊走邊想,怒火在心頭不停地燒,燒紅他的眼,同時也燒痛他的心。
從小到大,那個自稱是他母親的女人,沒有一次不設法利用他威脅他的父親,殺死任何一個她想要殺的人。
真到有一天,他的父親因此而死在對方手裡,接著她又想利用在他身邊的每一個人,最後連他最親密的人也不放過,利用他要脅別人,同樣的伎倆每一次都能達到她所想要的效果。 一直到現在,她仗著另一個優勢要求綺夢為她做三件事,這個女人——一輩子都在威脅別人!偏偏她手上又握著王牌,讓他永不得!
「要是讓綺夢聽見你罵髒話,你就糟糕啦!」忽高忽低的聲音響起,口氣還是止不住地調侃。「要不要我去告狀啊!
「有種去試試看!」看不見人,但他篤定這傢伙離他不遠,甚至有可能是在監視他。
「不去跟著綺夢,黏在我身邊做什麼!』
「說得好。」好死不死還敢在他這頭老虎身上招虎鬚。「我也想問問她為什麼逼我跟在你身邊。」
事實上原因早就清清楚楚,還不就是怕他一時把持不住,掏出槍斃了凱薩琳·雷特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