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還要覺得難受?過去的一個月當中,早造就了這樣的既定事實,不是嗎?
他張口欲言,見著隨侍的宮女,他又道:「你們先下去。」
「是。」兩名宮女躬身一福,便退了下去,不敢沖犯太子威儀。
「瓜田李下呀,太子。」蘭妃退開一步,無意識的絞著帕子,心中不安。
「心中坦然,何懼瓜田李下?」他直勾勾地揪著她,似要看進她靈魂深處。「我們之間有讓人質疑的理由嗎?」
她吸了口冷氣。「蘭妃不明白太子的意思。」
「不明白?」他苦澀地重複。「你以為我就比你明白多少?不,我也不明白,我也想明白呀!可是誰來告訴我?」
為什麼他們會陷入這般境地?究竟捉弄人的是上天,還是她?
蘭妃咬緊唇,一逕沉默。
他悲澀地看著她。她還是不說嗎?
「為何不敢抬頭看我?」他逼視著她。
她只得硬起頭皮,仰首迎視他。
「昨晚沒睡好?」原本清靈的明眸微腫,泛起幾縷紅絲,撲上薄粉的嬌容掩不住憔悴。
「還……還好……」她忐忑地回道,實在抓不準他的心思。
「昨晚一看到我就臉色蒼白,夜裡連覺都睡不好;今天又多疑地擔心什麼瓜田李下……蘭妃娘娘,本宮就這麼令你心中不甚舒坦嗎?」他步步逼近。
「殿……殿下……」她慌了方寸,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說啊!是本宮什麼地方失了分寸,或者根本就是你心裡有鬼!」
「殿下……多心了,蘭妃並無……」
「你還想撐到什麼時候!真的要跟我老死不相認嗎?」耐心罄盡,他怒吼出聲。
她剛白了臉,朱唇微顫。「殿……」
「喊我的名字!」
「蘭妃不敢。」
「你真的要我掐死你是不是?柳心棠!」他咬著牙道。
她一驚,連連退了好幾步。「殿下,您認錯人了,我不是……」
「你就是化成了灰我都認的出來!」
這一吼教她嚇破了膽,踉蹌的往後跌。他一刻不差的伸手往她纖腰一攔,頭顱隨之俯下,攫住了柔軟的紅菱。
「唔──」她大驚失色,將頭偏開,他卻不許,堅定地扳回她的臉,不容拒絕地印上她的唇,一手托住她後腦,深深地、狂切地探索,逼她啟唇接受,火熱的舌大膽探入糾纏,吻得全無保留。
就是這種感覺!一種狂悸震撼著心扉,他一輩子都不可能錯認的感覺!
還有這股獨一無二的淺醉幽香……
「不──」細碎的抗拒自癡纏的唇齒間逸出,她小手抵在他胸前,微弱的力量推拒著他。
如果她可以更理智,應該是毫不猶豫地往他妄為的舌咬下去,但,她狠不下心……
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在做什麼?光天化日之下,要是隨便一個人正好經過,他們都完了!
把心一橫,她使勁一堆,同時揚掌揮去!
他一陣錯愕。
「朱允淮!別以為你是太子就可以為所欲為,我好歹也是皇上親自冊封的貴妃,你這般欺人太甚,不怕我一狀告到皇上那兒去?縱是太子,你也不見得好過!」這麼說,他該能清醒清醒,正視這當中的嚴重性了吧?身份的負累,不容他們任性呀!
猶如失了魂般,他點了下頭。「原來,這才是你要的?三千寵愛集於一身的寵榮,讓你連太子妃的尊貴名銜都不稀罕,是這樣嗎?」
不、不!他完全曲解她的意思了,她沒這樣想啊!
他面容哀傷,她慼然相對。
「允……」
「不要叫我,你已經沒有資格叫我了!」他往後移動,直到碰著身後的樑柱,他轉過身,發洩地一拳捶了上去。
她黯然無言。
是呵!她還能說什麼?又該說什麼?她與他,又還有什麼可以說?
一切早就過去了,他說的沒錯,她是沒資格……
「枉費我為了你,不惜多次觸怒父皇,不畏艱難地堅決迎你入宮……可我的努力換來的又是什麼?數月來,我一直在擔心,以為你遭遇什麼不測,為你食不下嚥、為你寢難安枕,誰知,你之所以不願等我,真相竟是……這麼的現實而傷人!」
傻呀!他覺得自己好傻!等了一年,盼了一年,等來、盼來的,卻是這般難堪而可悲的結果,他為的是什麼?
不值,真的不值!
聽著他一字字含悲帶恨的傾訴,她掩住唇,不讓自己啜泣出聲。
她傷了他,而且傷的好深、好深……
心口沉沉地揪疼,她有苦難言,只能化諸無聲的淚往心底流。
「說完該說的,還盡該還的,我問心無愧。只想讓你知道,我沒負你,為了你,我做得夠多了,今天是你負了我!」
他撫上熱辣發燙的面頰,似要將那痛往心裡藏,深刻記住。「你這一掌打醒了我,既然這是你所選擇的,好!我成全。柳心棠,你我就此恩斷情絕!」
深深看了她一眼,他不再眷戀,挺直了背脊,一步步絕然而去,永不回頭!
就在他背身之後,所有的力氣一瞬間自她身上抽離,她癱軟無力地跌坐地面,一顆顆收不住的淚掉了下來。
允淮、允淮、允淮……
一聲又一聲,她在心中歎上千萬遍。
不是我無情,而是命運捉弄,蒼天不仁啊!
她不想害了他,不想他毀在她手中,更不想他嘗到和她一樣的苦……他到底懂不懂?
是啊,他是有資格怨她,她也情願他怨她,唯有斬斷一切,他才能解脫,雖然代價是他刺骨的恨……
第五章
春日暖陽,照拂不了他心中陰晦冰冷的角落。
朱允淮搞不懂自己現在怎麼會坐在這個地方。
一個月來,他的沉鬱更甚往日,也許是這樣的他,引起了父皇的憂心吧!他藉著例年固定在上林苑舉辦的春宴狩獵,要朱玄隸務必勸他出來散散心。
「去嘛、去嘛!你連這種場合都不露面,未免太混了吧?人家君臣同歡,就獨缺你這不上道的太子,你自己說,交代的過去嗎?」
整整煩了兩個時辰,口都說干了,他就像是沒聽到,無心理會。
「允淮太子!」這般不給面子,朱玄隸也火了。「這是你的責任,也是義務,你沒道理推卻,要想清閒,你這太子也乾脆別當了!」
豈料,他僅是淡淡地一挑眉。「有興趣的話,你來當。」
他根本是心如死灰,已經沒感覺了。
朱玄隸跳開一步,被他的話嚇到了。「你說假的吧?」
「等會兒我就請父皇下詔,明日的設宴上林苑,由你去。」他無波無瀾地說道,口氣淡的像是吃飯睡覺般。
朱玄隸這下是真的呆了。
為了不赴宴,他情願拱手讓出太子之位,有這麼嚴重嗎?
更正確的說,他這情狀,應該稱之為:心灰意冷,萬念成灰。
「我本來就會去,滿朝文武也全都欣然赴之,就連蘭妃都比你有責任感多了!」他沒好氣地回道。
「蘭妃?」朱允淮目光閃了閃,終於有了感覺。
「是啊!今年皇上欽點伴隨聖駕的人就是蘭妃,看來皇上是真的很迷戀她,到哪兒都要她隨侍在側。」
分不清心頭是什麼感受,千百種滋味一一輾過心頭。
「閉上你的嘴,我去就是了。」未加深思,話便出了口。
她對他,還是這麼具有影響力,是嗎?
他對著自己苦笑。
是為她而來的吧?他承認。
雖然,連他都不明白,見著了她又能如何?看著她與父皇形影相偎,他還是無法平心靜氣地接受,那又為何不對自己仁慈些,何必定要逼得自己無力喘息?
或者,他爭的只是一口氣吧!
他不要讓她以為他在逃避她,若她認為他無法面對,他就偏要面對給她看,輸了一切,至少他要贏回尊嚴。
所以,他今日才會負氣的坐在這兒,就為了向她證明,他對她早已無所謂。
然,他究竟是在欺騙誰呢?
若真已無所謂,又為何還是免不了心如刀割?
抓起面前的酒杯,他一口氣仰首飲盡。
「殿下?」坐在他身旁的朱玄隸察覺到他的異樣,輕喚了聲,開始覺得硬逼他前來赴宴似乎錯了。
「皇兒似乎不太開心?」皇上投來關愛的眼神。
君臣同歡,設宴默林,亭中在座的唯有數名皇族至親以及隨侍的蘭妃,其餘百官則在亭下席宴,人人盡歡,唯允淮就是難展歡顏。
他似有若無的瞥了蘭妃一眼。「父皇有美人相伴,兒臣形單影隻、觸景傷情呀!」半帶嘲謔的語氣,聽不出是戲言,抑或有幾分真實。
「皇兒又想起你那下落不明的情人了?」
「殿下真可謂當今第一癡情奇男子呢!都一年了,還念念不忘。」朱玄隸打趣道,想讓場面輕鬆些。
「不。」他唇色勾起清冷的笑。「我當她死了。」
蘭妃執杯的手微顫了下,這並沒逃過他的眼。
「死了?」朱玄隸微愕。
「是啊!人家都能絕情地棄我而去了,我再懸懸唸唸,不是徒惹人笑話嗎?我朱允淮不會這麼沒骨氣,這個女人配不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