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痕失職,無話可說。」他甘心領受任何責罰。
「很好!」俞老爺把理智給氣掉了,命人去取家法。
夜雪看了看父親,又看了看跪在廳前的無痕。爹是說要打無痕嗎?
婢女將祛寒的薑湯熬好奉上,暫時拉來夜雪的視線。
咦?只有一碗?!可是無痕為了救她也落了水呀!他和她一樣全身濕濕的,他也會冷的,他們怎麼都不管他?
看了下手中的薑湯,再抬眼望向無痕,她連猶豫也沒有,立刻跳下椅子朝無痕奔去。「無痕,給你。」
此舉,使得全廳的人皆瞪大了眼,抽氣聲清晰可聞。
「小姐……」風無痕也料不到她會有這樣的舉動,一時無措。
小姐呀,你單純的心思,可知這會造成多嚴重的後果?
「老爺,這是惡奴欺主,大不敬呀!」
「這風無痕分明包藏禍心,請老爺明察呀……」
太多的聲浪由各處傳來,一致投向風無痕的目光,全是嚴厲的撻伐,眾人莫不認為,風無痕利用了小姐的天真無邪而欺她,天曉得私底下他還讓小姐吃了多少悶虧……
百口亦難辯,他習慣了被曲解,早已學會不再爭論什麼。
大家好像很氣憤,為什麼?夜雪不甚明白的看著每一個人。
「無痕?」薑湯還在她手中,他沒有接過的意願,難道他不冷嗎?
「無痕不需要,小姐自己喝。」
「可是……」
「又在裝模作樣了。」一句譏諷不知由何處傳來,分明在火上加油,唯恐天下不亂。
老管家興沖沖的取來家法,一點也不掩飾臉上的幸災樂禍。
爹真的要打無痕!夜雪瞪大了眼。「爹,不要啊!」
俞老爺不看女兒,威嚴的下令。「給我重打三十板!」
夜雪低呼了聲。這三十板打下去,無痕不死也會重傷!
「是!」老管家暗喜在心的領命。讓他逮著機會了吧!就不信整治不了這小子!他絕對會「扎扎實實」的打,一下也不含糊!
當第一板打下來時,風無痕便立刻覺悟到老管家在公報私仇,他不會讓他太好過。
他認命的閉起眼,咬緊牙關承受,硬是挺直了腰桿不吭一聲。
挺傲的嘛!看你倔到什麼時候!老管家恨恨地看著他,一下比一下更用力,就不信沒法打到他哭爹叫娘。
夜雪急了,兩顆小小的淚珠跌了下來。「爹……別打無痕,求求你呀……」
俞老爺硬是鐵了心不理會。
「爹--」夜雪焦急地想奔上前去,兩旁的婢女機靈的拉住她,就怕板子不長眼,誤傷了小姐。
「爹!」夜雪一聲比一聲喊得更急。「不是無痕的錯,都是雪兒淘氣,是雪兒不乖,雪兒不聽話,爹打雪兒好了,不要怪無痕……」
兩旁婢女一個閃神,讓夜雪掙了開來,在眾人措手不及下衝向風無痕,代他挨了甫落下的一板。
看清眼前的人兒後,老管家臉都嚇白了。
「小姐--」駭然大驚的呼喚聲中,包括了風無痕的。
她今天的每一道舉動都嚇壞了他。
好痛!
她跌落風無痕懷中。
由背後泛開的疼楚,如烈火延燒,席捲了所有的知覺,然後……然後……她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受了寒,高燒不退,加上柔嫩的皮膚劃了一道熱辣的血痕,真是雪上加霜,夜雪足足昏迷了一天一夜。
醒來後,心急如焚的父親守在床邊,一群丫鬟在她房裡進進出出,繞得她頭都昏了。
她呻吟出聲。
「怎麼樣,還疼不疼?」俞老爺見女兒醒來,關切的連聲問道。
她搖了搖頭,眼珠子繞著房內轉了圈。「無痕呢?爹沒再打他吧?」
說到這個,俞老爺就滿肚子又氣又憐。「傻雪兒,爹在教訓人,你幹麼沒事去挨板子呢?」
不是她喜歡挨板子,而是她知道擋在無痕面前,爹就不會再打無痕了。
「禍是雪兒闖的,累無痕受罰,雪兒會難過。」
看來,雪兒對風無痕的重視,已凌越了主從分界。
俞老爺思忖後,決意道:「也許,我該制止你再與無痕接近。」
作這樣的決定,並不是因為真信了那些下人的言語,風無痕是個有骨氣的孩子,他做事不會不知分寸的,所以半年多前,他才會將雪兒交由風無痕來守護。
問題在於雪兒,她對風無痕並沒有主僕的認知,老是拉下尊貴的身段,又是遞薑湯、又是挨板子,再這樣下去,會損及她身為小姐的尊貴及威儀,亂了府裡的規矩。
但夜雪才無心思考這麼多,光聽父親說要分開她和無痕,整個人全慌了。「這是為什麼?爹,為什麼不讓我和無痕在一起?」
「因為你的主僕不分。」
她不懂。只知道她快要失去無痕了。「可是……爹答應過要讓無痕來保護我的。」
「結果呢?是誰讓你又是受寒,又是挨傷的?」
「那是……那是因為……」她無話可答。「爹是因為雪兒落水的意外,在生無痕的氣嗎?對不起、對不起……雪兒下回再也不敢淘氣了,雪兒會乖乖的,求求你,爹,別讓無痕離開我……」
「爹換個比無痕更好的人給雪兒,不好嗎?」他試圖作條件交換。
「不要、不要,沒有人比無痕更好了。」她什麼都不要,只要無痕,因為無痕很重要、很重要,誰都不能代替,沒有無痕,她會傷心得死掉!
「好不好?爹,雪兒以後-定會很聽話,爹……」她急得兩行清淚都掉了下來。
女兒從來不曾用這般楚楚可憐的模樣,強烈地向他要求什麼,除了為難外,他更意外雪兒如此看重風無痕。
一向就將小女兒疼之如命,怎堪她帶淚哀求,於是他態度再也決絕不起來。「讓爹考慮、考慮。」
說完,他起身開門,瞥了眼門邊佇立的身影,他不發一語,冷著臉頭也不回的離去。
害他寶貝女兒受了寒,這口怒氣都還沒消呢!他管他要站幾天幾夜!
「爹、爹--」夜雪喚不回父親,只能憂惶不安的枯坐在床邊。
慘了、慘了,爹這回怕是認真的了,她要怎麼樣才能留住無痕呢?
無暇多想,她匆匆跳下床,管不得昏沉沈的頭和背上火辣辣的疼。她要去找無痕,有無痕和她一起求爹,爹就不會狠心分開他們了。
對,就是這樣!
急匆匆地拉開房門,眼前的身影令她「呀」地一聲,叫了出來。
是無痕!
他怎麼會在這裡?屋外好冷耶,他站了多久了?
「小姐……」一見著她,風無痕反倒訥訥無言。
他好擔心她,可是低微的身份又沒資格過問什麼,許多人忙進忙出的,卻沒人肯告訴他小姐的情形,他從昨天守到現在,心始終懸著,不願輕易離去。
「無痕!」她一把抱住他,震呆了風無痕。「你別走好不好?永遠跟我在一起,我不要跟無痕分開……」
風無痕愣愣地低首看她。小姐何出此言?
夜雪見他不言不語,心裡頭更是急了。「對不起,都是我不好,害你被罰,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無痕不要討厭我好不好?我發誓,以後再也不任性,你原諒我,真的,我不會再讓無痕受委屈,無痕說什麼,我都會聽,好不妤?!」
風無痕錯愕地看著那張哭得慘慘切切的容顏,肆流的淚水掛在臉龐,他一時不知如何回應。
他只是一名微不足道的奴才,值得小姐為他悲傷若此嗎?
「無痕不原諒我嗎?」見他不說話,她哭得更加傷心。「不要嘛,以後我會很小心,不給無痕惹麻煩,無痕不要不理我……」爹不讓她和無痕在一起,如果連無痕也想離開她,那就真的完蛋了!
風無痕蹲低身子,正想說些什麼,莫名的一陣暈眩襲來。「無痕並不……」
無痕的手好冰!
夜雪很快的發現到這一點,正想拉他進房,風無痕毫無預警的往她身上跌去,失去了意識。
夜雪又哭又叫的,喊來了一堆人,在她的堅持下,將風無痕抬到她的床上,又動用了前所未有的威嚴,堅持要人請大夫來看他的病。
一番折騰下,本就病弱氣虛的夜雪,終於支撐不住,沉沉的睡去。
如果說俞老爺先前有妥協軟化的跡象,也會在看到這種情形時煙消雲散!
這像話嗎?堂堂長安首富的俞府千金,居然趴在床邊睡,將床讓給一個下人,這要是傳了出去,她這個千金小姐豈不惹人笑話!
教他如何再放縱他們下去!
在他忍無可忍時,風無痕適時醒來,見著這情形,顯然也很詫異,用不著俞老爺說什麼,他很有自知之明,曉得該如何做。
他在不驚擾夜雪的情況下,將她小心的抱回床上,默默的退了下去。
他明白老爺的顧忌,也知道他是僭越了。本來,他是想告訴小姐,他並不怪她,也沒有資格怪她,若小姐希望他留下,他就會守在她身側,可現下看來,再說什麼都是多餘的了。
老爺不會允許,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