鏘!
一陣金屬落地聲響起,風無痕一劍指向俞朝寧咽喉。
「得罪了,大小姐。」風無痕靈巧地收回劍式,雙手一揖。
「哇,好棒!好棒!無痕又贏了!」夜雪想當然耳是他的最佳支持者,她立刻開心地跳了起來,雙掌好用力的拍著。
姊姊真丟臉,輸了無痕好多次,她都數不清了。
俞朝寧雙頰赤紅,從小,她便爭強好勝,而今,卻一再地敗給了一名身份卑微的小奴才,教她怎嚥得下這口氣?而小妹的喝采,無疑是火上加油,在輸不起的心理作祟下,她怨怒的一掌摑去。
風無痕硬生生的挨下這一記巴掌。
「大膽奴才,竟敢衝撞本小姐,活得不耐煩了嗎?」
夜雪變了臉色,趕忙跑去,推開了朝寧。
「姊姊怎麼可以打無痕!」她氣鼓鼓地瞪著俞朝寧。
她很少生氣的,可是每次只要無痕受到委屈,她就覺得好生氣、好生氣,她說過不讓任何人欺負無痕的,就算是她的親姊姊也一樣。
「這不關你的事,你走開,雪兒。」她今天一定要教訓這個放肆的奴才!
「不要!明明是姊姊不對,打不贏無痕就耍賴,姊姊好壞,我……我再也不要理你了!」鼓著氣呼呼的雙頰,她拉住風無痕的手。「無痕,我們走。」
「小姐……」風無痕任她拉著走,早已學會不訝異了。
這些日子以來,她一直都是這樣,代他不平,代他呼冤執言,他感動於她的全心維護,卻不知該如何表達,只能悄悄典藏心底,化諸最溫馨的一頁記憶。
看她噘著嘴,小臉紅撲撲的,一句話也不說,他只好設法引她開口。「小姐,無痕沒事。」
才怪,好好的一張臉都被抓出血痕來了,還說沒事,是不是要到毀容才算有事?
不知道為什麼,胸口好像壓著什麼東西,她覺得好疼。
見她依舊沉默,風無痕繞到她跟前。「小姐,同無痕說句話好不好?」
她還是默不作聲,仍在思考那莫名的情緒是由何而來。
「小姐再不說話,無痕會以為小姐在生無痕的氣,無痕會難過。」
夜雪眨了眨眼,仰首看他。
他會難過?是不是就像她一樣,心口疼得難受?
她終於開口,因為她不要無痕和她一樣疼。「臉痛不痛?」
小姐肯和他說話就好了。
風無痕釋然的搖了下頭。「不礙事,小姐也別在意了。」
「姊姊真壞。無痕為什麼不生氣呢?」她還是很難釋懷。
風無痕逸出苦笑。
他為什麼不生氣?為什麼要任人糟蹋?因為這是他的命,而他認命。
小姐總是看不清事實,總是認為他與她沒什麼不同,小姐的善待,是他的幸運,但這並不代表每個人都有她的善良,他早就認清了自己所扮演的角色,卑微寒傖的人生除了笑罵由人外,他又能如何?
「無痕並不在乎,請小姐別為此心煩。」也許有悲,也許有怨,那些都只能留著自己嘗,他不會說,也無意讓誰明瞭,包括這一生唯一待他好的小姐。
騙人!她看得出無痕不開心,如果真的不在乎又怎會不開心呢?
「無痕,我們出去散散心好不好?」說不定這能讓他心情開朗些。
「好。」他的使命是追隨小姐。
走了兩步,他回過身,遲疑地朝她伸出手。
夜雪綻開燦爛的笑顏,開開心心地將柔嫩的小手放到他掌中,他不由自主的握住。
小姐的手,依然是那麼的溫暖,小小的,好柔軟。好幾次,他想握住它,卻提不起勇氣,從沒有一雙手,能帶給他這麼深的震盪--她是不是知道,他好喜歡握著她的手的感覺?
由後門出去,有一大片樹林和一條小溪,離俞府不遠。
他們是偷偷溜出來的,得在還沒有人發現之前回去,所以也不能耽擱太久。
「無痕,有魚、有魚--」她指著溪面,興奮的直叫。
「小姐若要,無痕便抓來給小姐。」
「無痕會抓魚?」明眸亮了起來。
「就等小姐一句話。」
「好哇、好哇!」她語調不穩的直點頭。
風無痕脫了鞋,捲起袖子涉入溪水,靜立在水中好半晌,夜雪兩眼瞪得大大的,偏著小小的頭顱,有趣地直看著。
魚兒本來因無痕的到來而嚇得跑光光,可是無痕好有耐性,他不動,魚兒又笨笨的沒了戒心,在他腳下游來游去的。
她怕自己笑出聲來,嚇跑了魚兒,趕忙摀住小嘴。
風無痕挑眉看了她一眼,那嬌憨逗趣的模樣,令他莞爾。
盯準了腳下一尾小魚,他眼明手快的探入水底,在他那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下,倒楣的小魚兒自是難逃「魔掌」了。
「給我、給我!」夜雪又叫又笑,急巴巴的將兩手併攏伸向他。
掌中滑不溜丟的小魚怎麼抓也抓不穩,在風無痕放下後沒多久,又從她小小的手掌給溜了。
「啊,我的魚--」她失望地直叫,差點就要衝進水中將它抓回來。
「小姐,不可以。」風無痕拉住她。
時序入了秋,溪水很冷,小姐天生體弱,要是受了寒可就糟了。
小臉黯了下來。「就算只是坐在溪邊踩踩水花也不行嗎?」
「這--」寫滿冀盼的盈盈大眼,硬是看軟了他的心。
「好不好?無痕。」這回,她扯了扯他的衣袖,口吻可憐兮兮地。
要在這種情況下還能不為所動,那就是鐵石心腸了。
其實,她可以不管他的,反正他又不能拿她如何,可她就是不敢隨心所欲,因為無痕沒同意,她就怕無痕不理她。
風無痕勉為其難的讓了步,幫她脫下鞋襪。
「謝謝無痕,無痕最好了!」她露出了連天邊星辰都為之失色的粲笑。
他從沒見過這樣的千金小姐,無邪、純真、容易滿足,瞧她自得其樂地,赤足踩著溪水,銀鈴笑語不斷,他唇畔亦不知不覺地浮起柔柔淡淡的笑。
「我可以再往前一點嗎?」又用充滿渴求的眼光看他了。
內心掙扎好一會兒,他又沒志氣的妥協了,只因不忍她眸中動人的光彩黯然失色。
「只能一點。」
夜雪掬著水花,愈玩愈忘形。偷偷瞥了無痕一眼,他正拾著小石子往更遠的溪流丟,反正他沒注意到,應該沒關係吧?她吐了吐小粉舌,又往前跨了一大步。
哇,她已經看得到魚兒在游了耶!
她開始和小小魚兒玩起捉迷藏,一下追這條,一下逗那尾,玩得不亦樂乎。
不過呢,樂極往往會生悲,喏,眼前就有個典型的範例。
正玩得得意忘形之際,腳下傳來一陣刺痛,溪底尖銳的石子劃破了細嫩的腳掌,她痛呼出聲,整個人撲跌進水裡頭,吞沒了她小小的身子,她只來得及驚呼一聲:「無痕--」
水跑進耳朵裡,又跑進鼻子了,還有嘴巴……她想喊,也想掙扎,可是水一直衝……
好冷、好冷……
那一聲驚懼的呼喊令風無痕臉色一變,驚跳了起來,以最快的速度衝向她。「小姐!」他從沒怕過什麼,但是那一刻,他慌了、怕了!他不知道小姐什麼時候跑到那麼深的水裡去,她身子如此輕盈,隨時都有被溪水沖走的危險性,她不曉得嗎?
直到緊緊抱住了她,將她帶上岸邊,他那顆急遽跳動、絞緊而發痛的心仍是無法平息,他牢牢地將她摟在懷中,一刻也不敢鬆手。
他不是怕責罰,也不是擔心不能向老爺交代,而是因為……這是在乎嗎?他在乎她?!
「咳、咳……」嗆進鼻腔的溪水,令她痛苦的皺著臉猛咳。
他自認動作夠快了,但驚惶之中,還是讓她喝了好幾口溪水,夜雪冷得渾身直發顫。「無……無痕……我好冷……」
風無痕二話不說,立刻橫抱起她。「小姐忍著點,我們這就回去!」
她腦袋瓜全成了一團漿糊,但迷迷糊糊中,對他,仍舊掛心不忘。「走……後門,別讓人瞧……見,否……否則……你會被……」
「小姐!」他不自覺地將她擁得更緊,眸中湧起酸楚的水光。
有她這句話就夠了!他不怕他會如何,他真的不怕!再深的責難,他也甘之如飴。
夜雪很想避開這樣的場面,但一進門,一身狼狽的他們仍是讓人給撞見了!
這下可不得了,驚動了老爺、驚動了全府上下,他們的寶貝小姐可不曾弄到這般淒慘過,可想而知的結果,是掀起了一陣軒然大波。
奶娘要將她帶回房去梳洗,但她不依,因為無痕被帶到大廳去,她擔心他,所以就跟著去了。
現下,府裡搞得人仰馬翻,全忙成一團,衣衫一件又一件的往渾身濕淋淋的夜雪身上套,又急匆匆地差人去熬薑湯,深怕嬌貴的小姐受了寒。
夜雪拉了拉身上的衣袍,怯怯地拾眼看了下父親凝肅的表情。
怎麼辦?爹好像很生氣!
俞老爺見心愛的女兒凍得嘴唇都發紫了,著實教他心疼得都快說不出話來,當下,一股難抑的怒火狂燒而起,直盯住風無痕。「你有什麼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