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可能怎麼會是他?這個她以為緣盡、這輩子再也見不到的人兒!這會是過度思念下的幻影嗎?多少次午夜夢迴,想著、念著,只盼能再見他一面,難道是上蒼聽到了她的乞求,憐她一片癡心,允了她的願?
谷映塵微蹙起眉,目光由摔成碎片的瓷杯移到她表情豐富的臉龐。
見過他的人,反應都不盡相同,而這女人算是最特別的,如果不是對自己的相貌太過自信,他會以為她見鬼了。
他忍不住要懷疑,這其中曾有過什麼他所不知道的內情?兩個素未謀面的人,這樣的反應並不合理,她的表情雖震驚,但找不出一絲一毫的懼怕成分,若要他說,他反倒覺得那比較像是「驚喜」。
然而,他並不記得自己曾見過她,那麼,既是未曾相識,驚從何來?喜又作何解?
「娘?」一雙小手扯了扯她的裙裾,將秋水心喚回現實。
「若兒?」她低下頭,表情有些恍惚,神魂還未完全歸位。
「你把杯子打破了。」小若兒指責道,表情很神氣。通常做這種事的人都是他,難得娘親也會犯同樣的錯。
「呃?對不起……」咦,不對,她道什麼歉啊!甩甩頭,腦子算是清醒了些。
「若兒,你先進去梳洗,娘一會兒去看你。」她輕拭去兒子臉上的污痕,柔聲道。
「可是……」他依依難捨地看向谷映塵。
「娘心裡有數。」
若兒顯然對母親模稜兩可的答案不怎麼滿意,自個兒跑到谷映塵跟前,拉了拉他的手問道:「叔叔,你會留下來嗎?「谷映塵似有若無地朝她淡瞥了一眼,學著她的口吻道:「我心裡有數。」
秋水心驀地紅了臉。
大人說話都好複雜哦!自認參不透玄機的若兒,只好乖乖隨婢女進屋去了。
「呃……公子……」與他相視,不受控制的紅暈淡淡撲上嬌容。
「谷。」聽不出情緒的聲音淡然道。「谷映塵。」
谷映塵:原來這就是他的名字。
滿足的喜悅在心田柔柔泛開。這些年來,她總是不斷地在想,什麼樣的名字,才配得上風采卓絕的他,唯一湊得出來的,只是一個「塵」字,她甚至不肯定,那是否為他的名。
而今,她終於有了答案,一個足以讓她典藏心中、寄托相思的歸屬。
谷映塵,好清雅的名字。
他細細審視著她,沒放過任何一寸表情,斂起的眉似也在凝思什麼。
「秋夫人!」理所當然的稱呼出了口,他記得若兒姓秋,冠上夫姓喚她,很合情合理。
「不……」她本能的想澄清,她是姓秋,但是「秋姑娘」,而非「秋夫人」,兩者之間是有很大差別的。
「嗯?」他挑起眉。想起來了好一會兒,卻不見男主人,心中又多了層疑惑。
「你家相公不在嗎?」
「不是我並沒有……」該怎麼解釋?她尚未出閣,卻有了個七歲大的兒子,一度成為汾陽城上下的笑柄?這並不光榮呀,即使面對的是他……
疑雲愈來愈濃,她數度欲言又止,讓他領悟到事情不能以常理論之。
「小姐,表少爺又來了。」一名婢女來到她身邊輕聲說道。
只見秋水心娥眉淡顰。他微微退開一步,雙手環胸打量著她,開始有了看戲的興致,他有預感,事情的發展會很有趣!身為殺手,他的直覺一向奇準無比,那是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敏銳特質。她總覺得這些表面上看來和他八竿子打不著的事物,內幕一旦揭起,每一個環結都與他息息相關,密不可分。這樣的感觸實在很不台理,但他就是這麼覺得,而他的第六感到直到遇上這家人為止,都還不曾出過差錯!會嗎?這回他的直覺會失了准嗎?
「讓他進來。」沈吟了一會兒,他聽見她帶著些許無奈如是說著。
沒一會兒,一名衣著光鮮,卻給人輕浮感覺的男子出現在眼前。
「我的好表妹,一陣子不見,你又漂亮許多了。」很輕佻的聲音,而且人一進門就像急色鬼一樣的撲向秋水心。
秋水心早就見怪不怪,身形一閃,輕而易舉地躲過他的碰觸。
「表哥,你今天來,有事嗎?」太瞭解這人的輕浮,她盡可能的退到他能動手動腳的距離之外。
馮世祺是她姨母唯一的獨生子,從小就被寵得無法無天,過慣了揮霍奢華的日子。若問他會點什麼,除了吃喝嫖賭,其餘一竅不通。
她與他算是青梅竹馬,當年,她差一點就嫁給他了,也因為這樣,她覺得這輩子最慶幸的事,就是明智地悔了這門親事。
至今,馮世祺三十有餘了,依舊尚未娶妻,不過這樣也好,免得糟蹋了某個好人家的姑娘。
「沒事就不能來找你嗎?我的好表妹,我可是怪想你的……」馮世祺調笑道,一雙不規矩的眼賊溜溜的上下打量她。
秋水心忍不住歎了口氣。「別把對待恰紅院那些姑娘的方式用在我身上。」除了尋花問柳,她實在想不出他還會些什麼。
「喲,我的好娘子吃醋了?別氣、別氣,你還是我的最愛。」
「表哥,請你正經些!」她又退了一步,避開他的摟抱。「我們早就解除婚約了,請別開口閉口地喚我娘子。」
「有什麼關係,反正男未婚,·女未嫁。」
「是嗎?」秀致的眉一挑,竟有些許嘲諷。「那麼當初是誰嚷著要退婚,堅決不娶殘花敗柳的呢?」
馮世祺一窒,答不上腔來。
就在這時,梳洗乾淨的若兒,又神清氣爽地往大廳跑,怕母親沒留住谷映塵,非要來探個究竟不可。
「娘……」清亮的叫喚,解除了馮世祺的尷尬。
一跳進廳裡,才發現另有人在。遲疑了下,他才小聲喚道:「表舅。」
「哇,小傢伙又長高、長俊了……」馮世祺示好地想摟抱他,未料,若兒竟本能地往谷映塵的方向縮。谷映塵親密地拍了拍他的頭,自然而然地抱起他,而小若兒也是連想都沒想就偎了過去。
這一幕看得馮世祺暗暗惱恨,氣得牙癢癢的。
這傢伙是打哪兒冒出來的?他努力了這麼久,就是無法讓那小鬼接納他,本以為是這不識好歹的小鬼太難纏,沒想到他非但不排斥這個人,反而表現得無比親暱。
這名男子該不會是想壞他好事吧?馮世祺很警戒地瞇起眼,愈是打量,愈是心驚地發現,這一大一小竟相似得不像話,宛如父子……
若兒也說不上來是怎麼回事,就是無法喜歡這個表舅,每次看他,都覺得他說話、動作好虛偽,討好意味太過明顯,一點真實感都沒有。別人喊他小傢伙,會讓他有疼愛的感覺,可表舅喊來就是讓他倍覺刺耳,其實他好想說:我長得高不高、俊不俊關你什麼事?我又不是你兒子。
但良好的教養讓若兒無法出口,就算他一點也不喜歡看表舅動不動就來纏他和他娘,長輩終歸是長輩,他不能無禮。
不過,他至少能選擇親近自己想親近的人,想起叔叔,他的笑容甜了幾分。
「叔叔,你可不可以留下來?」
谷映塵沒來得及回答,馮世祺便反彈的叫了出來。「什麼?水心,你聽見了沒有,這小鬼簡直是胡鬧。」留一個陌生男人在家,這像什麼話?存心氣死他。
相對於他暴躁激烈的反應,秋水心只是冷漠以對。「你口中的小鬼是我兒子。
」她不會聽不出他口中的厭惡,馮世祺從來就沒有喜歡過若兒,更早的幾年,他甚至以「雜種」來稱呼若兒。
秋水心的不以為然氣煞了他,口氣也就更為躁怒。「小孩子胡來,你也由著他亂來嗎?」
「那是我的家務事,不勞表哥費神。」
「你……」馮世祺氣翻了,谷映塵看好戲似的優閒樣更是激得他悶火直燒,憑什麼這個人不費吹灰之力,便能讓這一大一小的心全傾向他?
氣昏了理智,他口不擇言地道:「我就知道你水性楊花,耐不住寂寞,非要勾搭一些野男人。那又何必在我面前故作清高,你要真有這麼聖潔,七年前就不會在外頭與人淫亂苟合,弄了個來路不明的野種來敗壞門風……」
「夠了!馮世祺,你嘴巴放乾淨點!」秋水心俏臉一凜,冷聲說道。
別人怎麼說她,她都可以忍,就是不容許侮辱到她的兒子,若兒不是野種,他有爹,有個傲然落拓、器宇軒然的爹!「好一副凜然不可侵犯的樣子!」馮世祺輕狂地嗤哼。「裝聖女給誰看呀?骨子裡不過就是個人盡可夫的浪蕩婊子,你可以給外頭的野男人嘗,為什麼不和我快活?我的表現可未必會輸給他們……」說完,他一個欺身攫住閃避不及的秋水心,以強硬的姿態欲一親芳澤……
「你無恥!」秋水心氣極,一巴掌甩了過去,卻讓早有先見之明的馮世祺一把扣住,輕狎的手探向她的前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