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忘記和她重逢的第一天,她對他的批評,她那譏消的語調,彷彿在嘲笑他不學無術,專吃閒飯。
他會交出漂亮的成績單給她看的,這是阿騰目前的心願,問題是,她會在乎他的成績嗎?
真是可悲、好像他之前和今後所做的一切努力,全都是為了她,但,難道事實不是如此嗎?
除了某個他不太常想起的親人外,幾乎沒有任何人值得讓他奮鬥了,除了她。
有一大段時間,他的確曾處心積慮的想贏回何旖旎的心,甚至……甚至,發表作品時的匿名,他就直接取為「何苦」。
為何而苦?為了何旖旎而苦。河豚兩句話就破解了這個匿名的玄機。
河豚歎道: 「騰哥是個重感情的人,難免自苦!」
就算現在,阿騰都還處於輾轉困惑之中。
晚上,倔強的何旖旎無視阿典師傷口不能碰水的警告,在忍受了兩天不入浴的痛苦之後,她終於再難堅持,決定好好洗個澡。
雖然過程有些尷尬,但在兩人的通力合作之下,她終於還是順利進入浴室,還頻頻向他保證,決不會沾濕腳傷。
一手拄著枴杖,一手扶著輪椅,他立在浴室旁的小陽台畔,等著給予行動不便的何旖旎適度的協助,可是,他比誰都清楚,他的思緒正開始圍著一些曾經熟悉的事情打轉。
四週一片寧靜,靜得讓阿騰聽見浴室裡的水聲,讓他不能不去想像她的模樣。
他徐徐吐地口氣,調節自己越來越急促的呼吸,他相信如果再不冷靜,自己就要被體內的慾望燒成灰燼了。
好不容易,何旖旎出浴了。門才打開,蒸氣便一散而出,混雜著一股香氣,她只帶著一套衣服上山,現在裹在她身上的是他的襯衫,想像她的纖秀性感,他很難不心動。為了不教她看出他多餘的那些想像,更為了不讓她看出她對他造成的影響,他推輪椅向她時,表情顯得窘迫。
「謝謝!」她看出他的情緒。
「不客氣!」他撩一撩長髮,感覺煩躁,但他謹記著不能破壞兩人好不容易才維持的和
諧。
「電話不知這什麼時候能通?」坐入輪椅,她漫不經心的問著。
「後大早上吧,山裡的線路總沒有於地的容易搶通。」阿騰頗嚴肅的回答,心裡卻興起一股衝動--想把電話線全部剪掉。
「我真的恐怕我的……朋友擔心。」她小心翼翼的解釋著。
「我瞭解!」他當然瞭解,她真止擔心的是她的未婚夫。
妒意像巨浪席捲他。
可他只能乖乖的推動輪椅,送她回房、上床。
同樣的,他也只能乖乖的摸索回房,並且持續往愛情的領域裡矛盾、輾轉反側!
至於何旖旎呢?她遲遲沒有關上房門。
原因是,她又不自覺的被阿騰那熟悉又孤獨的頎長身影吸引,她情不自禁的目送他緩緩的踱步離去,腦海突兀的閃過一幕情景--過去,兩人總愛待在臥室裡共享夢和激情,從未分開須臾。
剛剛阿騰送她到房門口時那種迷茫的表情,是否代表著他心中也有著同樣的回想。
世事多變,此時此景,何旖旎的心情竟免不了淒迷;而這是否意味著,她也無可避免的必須在愛情的領域裡矛盾、輾轉反側?!
∞ Φ 風ソ谷 Φ ∞∞ Φ NauSicAa Φ ∞∞ Φ 風ソ谷 Φ ∞
清晨給人的感覺,總是那麼清新、有朝氣,尤其是這麼一個雲淡風清的晴朗早晨,根本感受不到所謂的「陰霾」。
七點多,何旖旎被一陣如機關鎗掃射的「得得」聲吵醒,一打開門,阿騰已穿戴整齊的立在房門口。
「小旖,呃……今天天氣很好,我想邀請你一起去吃早餐。」他的神情略顯緊張。
那正經八月的模樣,倒比較像在向她求婚。在暗笑他的同時,何旖旎又不禁打量起他,這實在是個不禮貌的行為,但她就是情不自禁他實在英俊帥氣得教人無法忽視!
黑T恤、黑長褲、黑墨鏡、一頭黑長髮輕便的束在腦後,簡直活像只黑烏鴉。但連她都不能否認,即使把他形容成一隻烏鴉,他還是烏鴉群裡那最卓爾不群的烏鴉。
想到這裡,她再也忍俊大住的噗哧一笑。
「看來你今天心情很好。」他毫無所覺的說。
「還好!」笑聲好不容易止息,她想到一件事。
「咦?才清晨七點鐘,答娜已經下山來了嗎?」
「不,她剛剛經過,說今天要請假,好像是去鎮上辦些家裡的事。」
「那--」何旖旎煩惱的看看自己的傷腿, 「今天……」
「不用擔心吃的問題!」阿騰猜出了她的困擾。
「早上,我們去外面吃,中午和晚上,阿典師會幫我們買便當過來。」
「你都設想好了!」
「不這樣設想,我豈不經常要挨餓。」阿騰對這種事倒也處之泰然。
說的也是,阿騰的眼睛不方便,答娜只是個傭人,不可能全天候二十四小時守護著他,除了自力救濟,他又能怎麼辦?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那太過平淡的語氣,反而引起她心裡一陣陣悸痛!
不過,即使心情有所波動,她也不便表現想太過明顯。
他們的早餐時光相當愉快。
在山下的某家早餐店裡,吃到了香純的豆漿,與教人齒頰留香的燒餅油條。
既然不得不暫時間在一起,雙方又都協意好好相處,在這樣的共識下,兩人要一起打發時間就容易多了。
阿騰是看不見了,經過一小段時間的相處、何旖旎卻發覺現在的阿騰以前一樣,赤子之心絲毫不減。
吃過早餐,他帶著她去撿松果。從前,他總能迅速的從落了一地的松果中找出最美的一顆,現在,他僅憑觸覺摸索,卻也能找出形狀極優的松果。
午後,他帶著她去放風箏。像只敏銳的狼,他熟悉的指點她來到一片截然不同於綠屋附近那片斜坡的小山丘上,山丘的最高點有一條長又寬的十堤,上頭長滿了鴨跖草與士丁桂。許多純真可愛的小孩子在土堤上放風箏、灌蚱蜢。
「青暝仔來了!」
小孩子們爭相走告。何旖旎原以為是小孩子們無知的取笑,誰曉得那一聲聲的「青暝仔」代表的是招呼、甚至是一種熱情的歡迎。
「青暝仔叔叔,教我灌『大猴』蟋蟀。」
「青暝仔叔叔,教我放風箏。」
阿騰一概來者不拒,不一會兒、他的周圍便圍了一群孩子。以他受歡迎的程度看來,阿騰和這些孩子很熟,熟悉到僅憑聲音就能叫出每個孩子的名字。
令她好奇的是--他怎麼教導他們放風箏、灌蚱蜢?
「阿文,叔叔說過,灌『大猴』的時候水不要下得太猛、要有耐心, 『大猴』受不了水淹,自然會跑出來。」
「小軒,放風箏也要有耐性喔!要順風勢,慢慢的放線,尤其要小心、線不要拉得太緊,不然會斷了?nbsp; ?br />
「阿亞,叔叔告訴你,風箏最重要的是它的骨架,首先、你要把竹片削得薄又均勻,綁的時候中心點要抓對,它才會飛得高飛得遠,接下來就是找張好看的紙。幫風箏,穿上衣服……」
「叔叔,我想,我再也不做風箏了!」插嘴的是一個嘴噘得老高的小女孩。
「為什麼?小蘭,自己動手做風箏是手腦並用的好機會,你不能輕言放棄喔!」
「不是我想放棄,是我爸媽啦!他們罵我為什麼學拼音總不及剪貼那些廢紙專心。他們說我的風箏是一堆廢紙,還問我究竟曉不曉得什麼叫風箏?如果不曉得,上市場時他們會買一隻給我,叔叔,風箏到底是什麼?」
風箏到底是什麼?
阿騰笑著說: 「風箏是我們的玩具」
小蘭也皺起小眉頭,作沉思狀。 「那麼,我們又是誰的玩具呢?」
這次阿騰錯愕良久,才小聲咕噥: 「或許,我們是老天的玩具。」不過、他當然不會給小蘭這麼深奧的答案。 「小蘭,人……不是玩具,人是萬物之靈。」
不久,當小孩都得到他們想要的答案時,便一哄而散。當然也有幾個小孩對何旖旎感到好奇,他們看著輪椅,邊問一些奇怪的問題--
「阿姨,你為什麼跛腳?」
「跛腳阿姨,你一定是青暝仔叔叔的女朋友喔!」
「跛腳阿姨,你和青瞑仔叔叔看起來好配哦!」
的確很「配」!跛腳仔配青暝仔,哪能不配!何旖旎打心底暗歎,不過她還是見招拆招,同時滿足了他們的好奇心。
回程的路上,陣陣蟬鳴伴隨著鳥語花香、感覺十分鮮明。
「小旖!」阿騰突然叫她。
「嗯!」
「謝謝你對小朋友們那麼有耐性!」
「我本來就挺有耐性的嘛!」何旖旎用玩笑的語氣自誇。 「我甚至還挺有求證精神的哩!譬如,我就想問你,為什麼會消極得認為我們全是--老天的玩具?」
這倒不失是一個嚴肅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