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他的神態與今日如出一轍,真摯得不容置疑。這一刻的他,就像過去那個執著的男孩子。
她能不認真考慮他的話嗎?這一刻,她完全同意他的說法、他們依然可以是朋友,很普通的朋友。
想通了這一點,她心情稍微開朗, 「我贊成你的說法,阿騰。」她遲疑的疊上自己的另一隻手。 「成長是艱難的過程,有時候必須見招拆招。我曉得逝者已矣,來者可追這個道理,好的,我會盡量努力,讓我們不論是再見或者離別,都能畫上無恨、無憾的完美句點。」
說完的這一剎那,她的喉嚨梗住了。人生裡要做到無憾、無恨真不容易,不過,至少她可以努力。
阿騰緊緊扣住她的手良久良久,藉以傳達他內心的波動。
感觸深刻的一刻過去許久,阿騰才像記起什麼似的放開她,跳起來。 「你的早餐快涼了!」
何旖旎在他鬆手的剎那,感覺一陣突兀的空虛,但她故意漠視它,並很理智的加上但書。
「阿騰……」雖然醜話非得說在前頭,但她仍有些難以啟齒。 「阿騰、我想既然我尊重你的說法,我想,我也要求你尊重我的想法!」
阿騰安靜的面向她,等待她的「想法」。
「我想……我希望--前天夜裡和昨天晚上的事,不要再發生,我不希望自己因為未婚夫不在身邊,就變得隨便,我……」
突然間、她說不下去了!畢竟其實,前兩夜的那兩次親吻,她也有錯、單方面苛真阿騰是有欠公允的,可是,他若能自我約束,她根本不可能主動。
而阿騰則完全能理解她的心態。 「我明白你的意思。」他點著頭,悒悒一笑。 「其實,對我而言,慾望並不難處理,難的是其他感覺。不過,我答應你,我會盡量克制對你的感覺。」
說完,他蹲下身摸索他的手杖。他摸索的方向是錯誤的,何旖旎貼著床沿想幫助他,可她腿上緊繃的傷口卻發出抗議的疼痛,令她眼淚差點落下。他一偏方向。出乎她意料之外輕易的拿到枴杖。
他用枴杖撐直自己,再次點頭, 「吃你的早餐吧!涼了就不好吃了。就像冷了的愛情般,教人食不下嚥。 」
他的語氣並不嚴苛,甚至還有些虛弱,但何旖旎就是能聽出他話裡隱約的指責。
是她多心了嗎?或許。可是就算兩人已經達成和平相處的協議,她仍可以肯定在不知不覺中,阿騰已經成了她錯誤的對手。
見他撐著枴杖走出她的房門口,何旖旎突然有股不安的感覺--他根本不像雙目失明的人反而像是從容的執戈者,而他最想做的事,便是將她的心再次挖出,再次一片片喂還給她,直到她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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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步一點了!」阿典師壓著她的小腿骨與關節。
「如果我按時吃藥換藥、就會好得快一點嗎?」何旖旎大膽的追問。
阿典師似乎十分明白她問這句話的用意。 「騰仔不是豺狼虎豹,你按怎這麼怕伊?」
「我不怕他,只是必須……避嫌。」
「伊是你的舊愛人?」
她偏頭望著窗外,默默點頭。
「你和伊逗陣多久了?」
「兩年多。」
「兩年多應該足夠你瞭解一個人了!騰仔不是愛佔人便宜或愛勉強別人的人。」阿典師喃喃的說: 「何況,愛情這款代志,不是咱想要按怎就會按怎。有緣無分的是痛苦,有分無緣的是悲劇,有緣有分的才算幸福、但是這個世間,究竟有多少人是真正有緣有分的呢?」阿典師表情淡然,卻難掩語氣中的沉重。
「阿典師,你和阿騰很熟嗎了」看著他仔細的在她腳上塗抹刺鼻的膏藥,她禁不住好奇的問。
「說熟也熟,說不熟也不算熟,伊和我認識三年,都是我幫他看前顧後的。」
「阿典師,你的話自相矛盾。」何旖旎很得意於自己抓到阿典師的語病。 「你認識阿騰三年,對他僅限於有點熟又不太熟的階段,而我和他在一起也不過兩年。你卻要求我『瞭解』他?」她嘲弄著。
阿典師一臉瞭然於胸的看看她。 「查某囡仔,講白一點,你和騰仔是貼心貼肺的共同生活了兩在,我和伊不但沒有同居,就連見一次面都要三天五天,哪有得比?而且,騰仔也不是很愛談論自己的人。」
「還說他不愛談論自己!他甚至連我們同居的事都說了出來?」何旖旎頗感憤怒的嗤之以鼻。
「伊不曾對我提起你們同居的事,甚至不曾談起過你,只有伊很失志的時候,從伊的音樂中可以讓人聽山來,聽出伊有一段難忘的過去, 自從我和伊從土石流中救回你,我就知道你是伊那段難忘的過去。」
「你怎麼能肯定……」她還想反駁。
阿典師卻不留給她反駁的餘地。 「我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米還要多。假使你不是伊心所愛的人,在救你的時候,伊不會一副抓狂到連性命都不顧的模樣。那情形,我真的不曾看過,就連伊進入火場救那對雙胞胎女孩的時候,伊看起來都冷靜多了。」 、
「他進火場救人的時候,你在現場!」何旖旎受到另一個話題的吸引。
「對,我剛好趕到那裡。」
「可不可以……形容一下當時的情況?」或許基於想求證河豚的說法,她不禁又好奇的發問。
纏好最後一圈繃帶,阿典師俐落的剪斷它,才瞇起眼睛回想。 「楊家--也就是騰仔救出雙胞胎的那戶人家,在商場上是仁頭有臉、響叮噹的人物。出事的地點就在某高級別墅裡。說起來也真巧,楊家夫婦和我曾是小時候的鄰居,年代久遠的老朋友。那天,我正巧路過想去探訪他們,哪知道恰好碰上火災?有傳言說,是楊先生的對頭搞的鬼,後來經過證實,是楊家的菲傭用火不當,招來火災。」
「當然,那不是重點,重點是楊家那對雙胞胎實在命大,遇上了騰仔。」阿典師一臉晦暗的搖頭又點頭, 「那天風勢好大、火焰熊熊的樣子,教人看得心驚膽跳,雙腳發軟。雙胞胎在房間的窗邊呼救,那時她們才六歲,根本不懂。楊先生、楊太太愛女心切,也想過博命闖去救女兒,卻被我和義消狠命拉住,那種狀況,進去只是做無謂的犧牲。」
「正當大家都束手無策時,一條身影卻突破人牆,直接朝火海衝去,起先,我們都以為是某個見義勇為的消防隊員,後來經過證實是個陌生人。那時我們這群人,只能拚命祈禱奇跡……而奇跡也真的出現了……騰仔左右手各抱著一個女孩,使力的逃出火場,伊像在和火焰比賽--可惜天不從人願,伊跌倒了,然後伊幫女孩擋住了那根突然倒下的著火木往,就算那只是根裝飾用的木柱,還是很沉重的擊倒了伊。」
「幸運的是、伊被及時救了出來,經過將近一周的治療,伊身上的的傷康復了,只是伊的視覺神經受到嚴重損傷再也看不到這世界的一景一物。」
說到這裡,阿典師有微微的梗塞,而何旖旎發覺自己竟也熱淚盈眶,這就是阿騰,永遠把義氣擺在第一位。
眨眨眼睛,她看著阿典師熟練的收拾藥物,哽咽著發出疑問。 「我聽他的朋友說……他原是想去參加一場黑道火並的,沒想到……」
「沒想到原本該是狗熊的伊卻變成了英雄,其實,話講回來,人要做英雄,除了勇氣,還必須有推動那股勇氣的動力。」
何旖旎並不認為阿典師會有遇事猶豫的時侯,但他真的遲疑了好半晌,才接續上一段話。 「請坦白一點,楊先生曾托人對騰仔的身家做過一翻調杳--畢竟,現代的社會少有這麼奮不顧身的人,何況救的又是和自己不相干的人……教人驚訝的,騰仔有--段悲慘的經歷,伊十三歲那年,母親死於--場大火,聽說,那次是有人故意縱火。」
她的喉嚨再次被梗住了,良久之後才找回聲音。
「他從來不曾對我提起這件事!」
「那場火原本會燒死伊母子,但因為伊老母的維護,伊僥倖跑出來,伊母親卻沒逃過那場大火。後來經過調查,那場火和伊的老爸有關係,聽說是黑道尋仇。對了,有聽楊先生講起,伊老爸是一個惡名昭彰、大哥級的人物。」
「我真的不曉得,他沒有對我說起過這些……」
「唉!我說過,伊是個不愛談論自己的人。」阿典師若有所思的搖頭歎息。
難怪,以前兩人同居時,他經常滿頭大汗的從噩夢中吶喊著醒來。
「有人可以愛的感覺真的很好,對不對?」他曾這麼問她。
「你比我幸運多了,就算你沒有了媽媽……但至少還有一個喜心愛你的爸爸,我就差多了,有個十分愛我、卻早逝的母親,還有個對我不聞不問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