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著涼了?」打稍早起,他就聽見了她猛吸鼻子的聲響。
「啥?」
「你著涼了?」他再問。
「沒有呀。」
「那好端端的,為什麼流起鼻水」沒吵沒鬧,小桐應該不會是在偷哭才是。
「啥?呀,鼻水呀」不以為意的舉起袖,她隨意拭了拭,又狠狠的朝鼻心吸回未拭淨的液體。「大概是吸進了冷風,沒什麼大礙。」連看都不必看,她早知道流下人中的是啥玩意兒。
阿琅以為她流鼻水了,哈,她會無緣無故流鼻水才怪,壓根是又流鼻血了。
天曉得她竟這麼孬,前一天,她的鼻血只有在目睹實物才會流幾滴意思意思,可過了一夜後,更慘了,血管像隨時都在加溫,偶爾,只要她心思歪了幾寸,氣血翻騰的情緒馬上挾帶著鮮血撲鼻而下。
待在阿琅身邊,她遲早會因為失血過多而玩完了自己的小命。
都已經流鼻水了,還說沒什麼大礙……咦?」光裸的身子輕旋,瞟到她臉上的紅彩,於應琅微微瞠目。
「你看什麼?」了悟到他的目光所在,沈桐咧嘴乾笑。「大概是天熱,肝火上,今兒個鼻血老是流個不停。」
「怎麼不早說。」他的心口起了自責。「別忙著我的事了,你快些去躺著休息。」
都怪他的體能不濟事,這兩天的粗活全讓小桐這個半大不小的孩子一肩扛下了。
「不過是幾滴鼻血,又不會死人。」心知肚明之所以會流鼻血的真相,聽出他口氣中的自責,她不自覺地眼露赧然,胡亂揮了揮手。「別老掛念著我,倒是你,衣服都脫光光了還不快洗,想再添個病痛在身呀?」
討厭,心裡一再的告訴自己要君子一點,別老想將眼光往下移,可偏偏又……想著想著,她飛快的瞥了那兒一眼,鼻管的又泛起了濕濡的涼意……咳咳,當真覺得頭暈眼花了。
自相伴而行後,爽拓的阿琅縱使對她的行徑心生疑惑,卻從沒開口質問過,善解人意的任由神秘兮兮的她遮東掩西;他雖不以為意,可她卻不同了,日復一日的相處中,不由得對他起了「圖謀不軌」的居心,呵呵,若阿琅知情,不知道會不會後悔「引狼入室」?!
「可是你……」
「你不是曾誇我長得一臉福泰嗎?瞧,我又肥又壯、禁得起煎、禁得起熬,不礙事啦。」不假思索的伸手推了推他光裸的胸膛,掌下傳遞的溫熱觸感教她的心猛然一顫。「現在是你的身子比我虛弱耶,真要擔心,也該擔心你自己吧?」
小桐說的是實情,可問題是,他的心難安呀。
「我真的沒事。」見他神情憂慮難安,她的心情大好。「看,鼻血擦一擦不就什麼事都沒了。」
唉,真這麼簡單就好了。心中喟歎著,輕擰眉,於應琅隨手拉起她手中的棉巾,傾身上前,仔細的替她拭去鼻下人中的兩道血痕。
見她撇開臉,他喚道:「等等,還沒擦乾淨。」
「謝啦。」搶過他手中的棉巾,沈桐興致勃勃的示意著。「快進盆裡去吧,我替你擦背。」
依言背過身,耳畔聽她唏唏嗦嗦的傳出聲響,他忽然言道:「小桐,你也脫了衣裳進來吧。」
聞言。她的手僵在半空。
「你說什麼?」
「乾脆咱們一塊兒洗,免得待會兒水都涼了。」
喝,與阿琅共浴?媽呀,這還得了呀!
「不行!」想也不想,她脫口便否決了他的好意。
對著他光裸裸的身體猛流鼻血是一回事,但,在事態未明之前就這麼大刺刺的跟他一塊兒跳進浴盆洗鴛鴦浴?哈,那可就萬萬使不得呀。
在還不瞭解阿琅對她的百般好究竟到達哪種程度時,她才不要這麼莽撞的獻身哩,別到時賠了夫人又折兵,不但揪不住阿琅的心,反而嚇跑了他。
她可沒忘記阿琅至今對她還是雌雄莫辨呢!
「為什麼?」於應琅挑高眉稍,用疑惑的眼角瞟著她。
他不過是提議共浴以防水溫變冷罷了,小桐反應這麼大做啥?
「我是在想,你的傷都還沒好呢。」
「只是洗個澡,又不是做粗活,我的傷勢不會因此而加重的。」
「呃,可是我覺得不太好唉。」
「有什麼不太好的?這會兒水溫恰好,咱們可以同時洗淨身子,又不必擔心誰會因此而著了涼。」他就覺得很好呀,一舉兩得。
「可是,呃,可是,這木盆只能擠一個人哪。」
這倒也是。
「那,你老是杵在我身後做啥?」只聽到水花四濺及甩動棉布的聲響,卻沒聽到小桐離開的足聲,他心中不禁起了疑惑。
「我等著幫你擦背呀。」怪哉,她剛剛不是說過了嗎?
「擦背?」
「你的手還勾不到身後吧?不幫你搓搓背什麼的,等你的傷口好了,又能活蹦亂跳時,說不定身背都長了一層垢了哩。」沈桐頓了頓。「先前,你不是也很好心的想替我刷背?我這不過是投桃報李呀。」
聽她說的理直氣壯,於應琅也不以為意了,只是,心裡起了股怪怪的感覺……
「說也奇怪,以前你不是死都不肯讓我近身?」
「我哪有。」鼻頭一皺,她打死否認;順便吸了吸又不自禁泛起濕意的鼻心。
沒想到阿琅瘦歸瘦,可滑在掌下的觸感竟然還挺硬朗的,教她忍不住就著棉巾依戀不去,來來回回,來來回回……
「沒有?嘖嘖,也不知道前些時候,我好心好意囑人燒熱水,想替某人擦擦背什麼的,是誰冤枉我不安好心,想佔人便宜呀?」
「呵,你還記得啊?」
「想忘也難。」他意有所指的歎道。
「我認錯,我不該疑心病太重的,可是,那是以前呀。」
「噢?!」
「幹麼用這麼怪異的口氣說話,人都是會變的嘛。」臉不紅氣不喘,沈桐乾笑著為自己爭辯。
以前,他人好心善是事實,可她識他不深,多少也得防著點才行呀;如今,在她心中,他依舊是人好心善,可她已經喜歡上他,甚至巴望著能就這麼賴上他一生一世了,若有機會能與阿琅生米熟飯攪成一鍋,她求之不得呢。
但,這次不算,她不想往後被冠上一個趁人之危的名義佔他便宜。更何況,阿琅現下還當她是個跟他同款的小男人呢,若她就這麼貿貿然的對他動起手腳,說不定不但沒達成心願,反而會嚇死他呢。
「變?」像是觸動了心中最深的那條弦,於應琅喃喃自語,眼角蹄視著身後的沈桐,眼底起了忐忑的思索。「是呀,人都是會變的。」
小桐覺得自己變了,可卻沒預料到的是,他也變了。
他是變了,變得多心思,變得起了心眼,變得……邪惡又陌生了。
不能也不願再欺騙自己了,他是個鐵崢崢的漢子,卻對小桐這半大不小的男孩起了情慾。
幸好小桐年紀尚輕,對男女之情尚顯青澀不解,否則,瞧見了他此刻隱在水中的生理變化,鐵定會嚇得逃到十萬八千里遠。
「阿琅。」
「嗯?」
「你幹麼又用那種怪怪的眼神看我?」不知何時,勤快的替他刷著後背的她已經自動自發的來到側邊,舉起他的手臂,替他擦著胳肢窩,這才瞧見他眼中的沉忖,不由得心一緊。
前些日子,他偶爾發呆,目光都只是短暫的停駐在她身上,然後直視前方悠悠恍恍的陷入沉思,她可以安慰自己他想的事情應該與她無關;可這會兒,他的視線是落在她身上的,擺明了心中所想的事情絕對與她有關。
阿琅他……他在想什麼?,該不會是想法子撇開她吧?!
「我……我在想事情。」
「什麼事情讓你想得這麼心神凝重?可以說出來嗎?說不定我可以幫忙想。」沈桐問得謹慎且迫不及待。
「這,你幫不了忙的。」說罷,於應琅又歎了歎。
「你沒說,又怎知道我幫不了忙?」
「小桐,你還小,不會懂的。」
他又來了!
「你老是說我不懂,可是,你又不是我,怎會知道我懂不懂?」
小桐的埋怨屬實,縱使他是心有掙扎,但如果將實情吐露,小桐該會懂得的;可是,他能嗎?他敢嗎?
不,他無法將自己變了軌的思緒攤給小桐分憂同苦!
「還是,你覺得我沒資格替你分勞解憂?」沈桐小聲問道,胸口起了濃濃的感傷。
「不是這樣,只是,唉,我自己也還理不清呀。」
「那你就說嘛。」
「說?能說什麼?」迭聲苦笑,他乾脆不理她,取過她手中的棉巾逕自梳洗。
可不是嗎,他能說什麼?說他此刻心亂如麻?!
但,怎不慌、怎不亂、怎不心悸膽戰呢?過去的他,情慾向來控制得當,若非自願,絕不會在莫名間便情思洶湧,可如今的他竟連個小男孩也能挑起他心旌擺搖……完了,這下子真的是完了。
這種悖離世情的事情的確是誰也幫不上忙的呀!
不顧仍帶傷在身,天一亮,於應琅和顏悅色卻堅決的執意起程回到人群裡,租借了處有兩間房的農舍,暫住幾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