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她趁他震驚且難以置信的閃神之際,像條泥鰍似的扭身,溜了。
她知道自己再怎麼氣惱也不該動手動腳,尤其不該在人家的地盤上放肆,畢竟古有明訓,強龍不壓地頭蛇才是聰明之舉,是她失了風度,先動手傷人;可是,誰教他真的太過份了。
若角色易位,她成了他,既然趕不走眼中釘,絕對會乾脆就來個眼不見為淨,少理對方,免得氣死了沒人償命。
腦子裡這麼數落著他的小人行徑,而幾天下來,她真的沒再見過他,大概也是因為她極力的做到早出晚歸,成天在外頭觀光、遊覽、壓馬路,躲在宅子裡玩捉迷藏的時間自然也少了。
雖說是鬆了口氣,但是,心裡卻奇異的有份莫名其妙的失落感。
撒冷不像是那種都已經被人踩到頭頂上了還輕易放過人家的男人呀!
「嗤,祝上虞呀祝上虞,你這是怎麼了?人家不來惹你,你反倒懷念起他來,又不是有自虐傾向,一兩天沒被人大呼小叫就渾身不對勁!」搖頭晃腦的自言自語,她沒瞧見走在前端的女僕遞來的探索視線,兀自責難起自己的不爭氣。
卻不知,一踏進偌大的餐廳,漫不經心的眼瞧到老神在在坐在長桌前的人後,她整個人頓時傻住了。
原以為是獨自進餐,誰知道撒冷早已經「盤踞」在餐廳裡了。
她,該退還是繼續前進呀?
「小姐?」見她愣著,先走了幾步的女僕回身叫她,示意她跟著她走。
「呃?噢,好。」又來不及退了,她只好乖乖跟著走。
幾秒後,她認命的坐進他對面的位子。
八成是撒冷的報復,囑咐僕人帶的座位就在他正前方,可能存心要她對著他仍帶有淺淺抓痕的臉,食不下嚥!
何必呢?他只要一出現,她就開始神經緊張,白眼微翻,她苦歎在心。
「下巴托一下,快掉下來了。」
「啥?」沒料到他突然開口說話,祝上虞嚇了一跳,不禁抬眼瞧向他,有點怔忡。
見她目瞪口呆,沒能立即回神的模樣,撒冷難得好心,不再為難她,慢條斯理的端起杯子啜了幾口紅酒,誰料到幾秒後她仍舊目瞪口呆的瞪著他,他不禁稍稍掀起一陣不耐。
「你的下巴,托一托!」
「喔。」
她一坐下來,一旁的僕傭倒也勤快,刀叉盤碟全都在即刻間送了上來,連來到愛丁堡後吃上了癮的起司濃湯也熱騰騰的捧上了桌。
「謝謝。」喃聲對略有年紀的女傭言謝,她舉起湯瓢,探索的視線悄悄的鎖在他面無表情的臉上,見他不耐的瞪來責備白眼,便改鎖為瞟,有一下沒一下的趁機偷瞄起他來了。
要死了,他沒事幹麼跑回家吃晚飯?存心湊熱鬧不成?該死,他知不知道心情向來坦蕩的她開始有煩惱了啦!
在那天晚上之前,她因為安靜而失眠,因為寂寞而失眠,因為身處異鄉而失眠;而在那天晚上在瞧過了他的……呃,裸體後,她的失眠更嚴重了!
男人的身體……咳咳咳,都那麼具有震撼性嗎?
回憶伴隨著揮也揮不去的畫面慢慢浮現,慘,她的眼睛又花了,看來,今天晚上她又別想有個好眠了。
八成是該死的思春期到了、氾濫了,不過是湊巧瞧見了個男人裸體,她的花癡意念竟一發不可收拾……
「湯涼了!」
「什麼?」聽他又開口,她名正言順的瞟向他。
「肉也涼了。」
「咦?肉?」她詫異的眼猛地移到桌前……哪來一桌子的菜餚呀?「什麼時候上的?」她錯愕。
「就在你專注的眼正忙著剝我的衣服的時候。」要笑不笑的弓指敲敲桌面,他睨了她聞言後驀然艷紅的臉蛋,紫羅蘭的銳利戾眸滲進了不由自主的柔緩神采。「眼睛吃飽了,肚皮也得顧一點。」笑諷著,他給自己點了根煙。
她的臉更紅了!
因為被「捉包」,她像是突然被餓死鬼附身,拼了命的將食物塞進嘴巴裡,不知所措的眼神祇敢張望在盤中的食物與湯之間;而他,抽著煙,接續她先前的視線,盯著她烏黑髮絲的頭頂瞧,嘴角泛著莫名的得意。
接下來的幾分鐘,無聲勝有聲。
直到她將胃塞得鼓鼓的,舉著刀叉窮極無聊的刮刮刮,連盤子裡最後一滴醬汁都給刮干抹淨,最後在無可奈何之下,又不得不抬起眼來找罪受,剎那間,她烏墨般的眼又瞪得褶亮。
「你會不會別的圖形?」好奇心拔得頭籌,她脫口問道。
他在抽煙,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吐的煙圈很漂亮。她不抽煙,卻是第一次親眼瞧見有人吐著甜甜圈的白色煙圈!
「煙圈?」他聽懂她在說什麼。
猛點著頭,她睜大期盼的眼。
「不會。」
「不會呀!」笑容減緩,祝上虞心裡不禁有點失落。
還以為他有十八般武藝呢,結果,就只會這麼一招半式,害她還對他的技術寄予這麼高的期待!
「改天學會後再吐給你看。」他難得好心情的跟她扯話。
「好呀。」
「晚上不出門了?」
「嗯,走了一整天,腳快斷了。」
「你都去哪裡?」
難得見他好言好語,也因為赫森出差了,兩三天都沒人有空陪她吱吱喳喳,她笑眼微瞇,當他是個朋友般的聊了起來。
這天晚餐時刻,像是受到了老天爺的恩澤,也像是擾事的魔鬼暫時被遮蔽了心眼,常是怒眉惡氣的撒冷變了個性子,能言善道又極具令人欣賞的幽默感,雖然話語中的尖刺依舊不時浮現,可是已足夠將另一面的他展現無遺了。
一頓餐敘下來,氣氛愉悅得教祝上虞不禁懷疑,他今天是賺了幾百、幾千萬?怎麼心情好成這樣?
挾帶著整晚的好情緒,她上了床,卻再度失眠。
該死,她是著了什麼魔?他惡言相向,害她失眠;他赤身裸體,也害她失眠;這會兒,他迷人的笑顏綻放,又害她失眠了。
躺在床上,秒針滴答滴答的搶走了她大半夜的時間,她就是睡不著覺,腦子總不自覺的浮現一張不該多思多想的粗獷面容,她倏然坐起,悲歎著心中的白日夢,認命的知道自己又該出去外頭走走,清清紊亂的心境了。
走歸走,她卻不敢再亂逛游泳池,怕又再見到不該看見的玩意兒,會讓心境更著不了根,想了想,她乾脆改道,直接穿過大宅往內側的那座溫室花房走去。
聽楚安聊過,那間經過設計的花房有專人照料,裡頭奇花異卉繁多,景觀極佳,甚至還特意擺了些吊椅什麼的,很適合無聊人士窩在裡頭發呆、想心事。
而她現在正需要一個很適合想心事的地方,
想想,她近來是怎麼了?想想,她對撒冷究竟安的是什麼心?想想,她是否該離開愛丁堡回台灣了,因為再待下去,她怕會……沒個善終!
又是光著腳,她輕輕踩過白岩石磨平的走道,心滿意足的感覺到腳板傳上身的那股冰心沁涼的微顫滋味,長廊的壁上隔了些距離都有點一盞小燈,但是因為宅子頗大,經過了幾道闔上的門,才在心裡暗忖著每道門後頭的神秘面紗,就見身後的一道門突然起了叩叩叩的聲響。
她微愣,不禁停住了腳,心情緊張的望向那扇緩緩開啟的房間。
門開,藉著房內的悠悠光亮,祝上虞看見有個衣衫不整的妖嬈女人探出頭來,然後瞪向背光的她。
沒想到宅子裡還住著別人,尤其,是她沒見過的女人,她嚇了一跳。
是誰呀?楚安沒跟她提過這棟大宅有伯裡斯考家族的女性成員哪!
「喂,你過來。」
「咦?」她在叫她嗎?
「你看什麼看?那兒除了你,還有鬼嗎?」嬌氣十足的女人口氣也相當的驕縱與蠻橫。「去替我弄點吃的來。」
「什麼?」
「我肚子餓了,你隨便弄些食物來。」
「我?」
「還不快去!」伴隨著一聲粗嘎的男聲,女人的腦袋縮了回去,來不及闔緊的門縫逸出略顯淫慾的浪笑打趣。
而杵在暈暗的牆角,半晌過去了,祝上虞悄悄搖頭晃腦,終於能體會那天在辦公大樓撒冷的反應為何會這麼激動了。
因為,那感覺相當的不舒服。
連她這個平凡人對這種不被尊重的感覺都不太能釋懷,更遑論養尊處優的撒冷是何等難忍她的有眼無珠了。
而說到撒冷,心中又浮起了另一個揣測……那個男聲,聽起來挺像是撒冷的……
第五章
祝上虞想回房睡覺,就當沒遇到那個女人;要不,就繼續走向花房,也當不曾被人叫住過,可她走走停停,想了想,依那女人嬌恣的口氣研判,下了道命令卻沒得到想要的食物,鐵定會將這事鬧得雞犬不寧!
唉!
她若就這麼走了,接下來,不知道誰倒霉呀?!
更何況,一段時間的相處後,這座宅子裡的僕傭都跟她處得還不錯,無論是哪一個被人半夜叫醒,她都有股於心不忍的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