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尖,清楚地瞥到她立時興起的逃亡意圖,若不是毫不知情的涼子及時說出可以用餐了五個字,她鐵定又急慌慌地逃到天涯海角去了。
「就是那個紙門上有繪製一棵松樹,呃……」蔡含文打了個飽嗝,顰著眉,伸手撫著飽脹的胃。
「中午吃太飽了?」
「對呀,涼子的手藝實在是好得沒話說。」走在他身邊,儘管目前暫時可脫離涼子的進補時候,因為,吃飽飽、喝足足,沒人會那麼惡毒的再端東西強塞到她胃裡去,但想到晚上可能會有的下一道藥膳,她忍不住又嘀咕了,「中午算是幸運的了,沒瞧見什麼怪東西,可是晚上一定逃不掉的,怎麼辦?」
「你還在擔心涼子逼你吃補藥?」
歎口氣,點點頭,蔡含文很無奈地望著他,「我知道涼子是好心好意幫我『保重』,可是,凡是沾到藥性的食物我就是怕,光想,就已經教人打心底發毛了。」
她忽然扯了扯他的袖子,「喂,你去幫我跟涼子暗示一下好不好?」
「你不敢當面跟她拒絕?」
「當面拒絕?」她大驚失色,「你瘋了不成?這樣很傷人哩,她是涼子耶,或許……這樣吧,好歹跟涼子約法三章,一三五吃她弄的那些藥膳,二四六給我休息嘛。」
「你確定?」
「當然是有點勉強啦,可是,我也不忍心讓涼子失望。」她嘟著嘴道,任良心氾濫的下場,就只得犧牲自己嘍,「不管,你要記得幫我跟涼子提一下哦,而且一定要軟聲軟語,不准講得大直接。」
沒吭氣,石黑疆介揚手輕撫上她的肩,才一秒,卻驀然縮回手,怎麼回事,他開始對她興起動手動腳的念頭了!
蔡含文粗心的忽略掉他的瞬間僵凝,好奇的腳步直將兩人帶到一扇門前,「現在,為我解開好奇吧,這問房裡有什麼東西?」
「裡頭應該只有幾尊人偶罷了。」他輕描淡寫地道。
「才幾尊人偶?」哼,她才不信,「那為什麼涼子進去時,總是神秘兮兮又一副極其慎重的樣子?」她斜著小頭顱問。
「別小看那幾尊人偶,很有價值的。」
「很值錢?」
那雙亮晶晶的眼眸直逼迷了石黑疆介的黑眸,她微薄的唇畔勾起淺笑,分神思忖,他手又揚了起來,往她那小巧挺直的鼻樑伸去,猛一回過神,他驚訝的臉都泛起微白,喝,他今天是著了什麼魔?
「真的很值錢?」雖然他的表情怪怪的,很教人不解,但沉默應就代表她的猜測屬實,若真的很值錢的話……
「是曾有人想出高價購買。」
「真的?」蔡含文眼中的亮度足可照亮全世界。
「嗯,那幾尊人偶已經在我們家傳了近百年,一直很用心保存。一瞧她興致勃勃,石黑疆介不禁說得詳細,「人偶的臉跟手全都是象牙雕制的,雕工相當精細,身上所穿著的衣裳也全都是經由紅花汁液染制的……」
「紅花,」她愣了下,「是不是宮崎峻那部『兒時的點點滴』裡,他們采收的花所製成的汁液?」
「兒時的點點滴滴?」
「一部卡通片啦。」隨意揮揮手,她沒多作解釋,現在她關心的是那幾尊「尊貴且昂貴」的人偶,「我可不可以進去看看?」
「可以呀,找個時間,你請辨別涼子將人偶擺出來讓你瞧個高興。」
「啊!」蔡含文有些失望地望著他,「你不能現在就讓我進去一下?只要一眼。」
搖搖頭,他一副愛莫能助的模樣,「這些都得問涼子,她比較清楚。」
「連你都不清楚呀?」除了瞪他一眼,她也無可奈何,心知肚明,這種古董級的東西,在收藏與保存方面的確是挺花心思,但忍不住就是想瞪他,「算啦,我再找機會纏著涼子讓我開開眼界。」
「涼子明天沒事。」不忍見她太過失望,他主動提供消息。
「我知道啦。」提到涼子,她沉寂了幾個小時的注意力又繞回上午的注意焦點,「大老闆,你有沒有注意到一件事?」
「什麼?」
「涼子不見了耶。」吃完午飯,涼子就像失蹤了似的,連總愛在飯後躺在廊下籐椅吹風納涼的義一桑也不見人影。
「吃完午飯,他們就去住在宮城縣的大兒子家了。」
「啊,她怎麼沒跟我說?」
「中午用餐時,她當著大家的面提的。」雖然,大家也只有四個人,除了涼子夫婦,就只有他跟她。
「騙人,我怎麼沒聽到?」
「你呀,八成又在發呆了。」
「喝,討厭。」輕跺了跺腳,蔡含文的嘴巴翹得半天高,「沒當成跟屁蟲。」
今兒個頑劣弟子打著出公差的藉口蹺課,放她鴿子,嗤,臨時才知道自己賺了一天假,若能早點知曉涼子的行動,不就可以臉皮厚厚地跟著去逛逛了,真討厭,她沒去過官城縣耶!可惜了半天的時間,不知道宮城那兒有什麼好玩、好吃的?
「找個時間,我會帶你逛逛宮城縣。」他幾乎能將她的遺憾心思讀得清晰。
這回,當不自覺的大手又迅速地罩上她的腦袋時,他察覺到了,卻怎麼也捨不得收回來。
唉!忍不住又是一聲歎,罷了,就當真是著了魔吧,那又如何呢?既然總收不回蠢蠢欲動的手,那就放任自己的私慾一回吧。
☆ ☆
涼爽的清風自搖下的車窗拂進車內,吹得蔡含文昏昏欲睡。
涼子夫婦留在大兒子家,晚餐用畢才回來,石黑公敬一通電話匆匆幾句,就又不知道囂張到哪兒去了,留他們孤男寡女的待在偌大的宅子裡。原本以為晚上只能以粗簡的茶泡飯過活,怎料傍晚時分,心地善良的大老闆唉著杵在桃花樹下發愣的她,溫和有禮地邀她上餐廳打打牙祭,犒賞她這勞苦功高的可憐小家教。
她還能有什麼回答?當然是忙不迭地點頭說好呀。
「要不要帶個蛋糕回去當宵夜?」車子經過她最喜歡的那家蛋糕店時,石黑疆介體貼地問著。
「我可不可以保留這個蛋糕?因為我現在已經什麼都吃不下了。」眼瞼微合,她滿足地潤了潤唇,「我有沒有謝過你的晚餐?」
「你謝過好幾次了。」
「真的?」那家餐廳的廚師可以拱起來任人膜拜了,這頓餐飯吃得她心滿意足,嘖,一點都不輸涼子的手藝。
聽到那嬌憨的愉悅嗓子,石黑疆介瞥向她,夜風稍寒,恰巧教他瞧見她的身子微微瑟縮,不假思索,他將身上的外套褪下,「披上。」
「喔,你又要借你的外套給我穿了?」打了個大哈欠,蔡含文懶懶地抖了下他遞過來的外套,不經心地望著他,忽地一愣,「那你呢?」有沒有搞錯?他裡頭穿的是短袖的棉衫耶,連她這個穿著套頭長衫的人都覺得寒氣逼人,他不冷呀?
「我還好。」他一臉的無謂,「快披上吧,風挺冷的。」
「可是……」她猶豫著,萬一他因為貢獻出自己的外套而導致著涼,她會良心不安的。
「放心,我不覺得冷。」他安撫道,她的心思像透明的,一目瞭然。
喝,他怎麼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但風吹得人好舒服,清醒不過三秒,她竟連腦袋也打起瞌睡。
「要不要瞇一下?」
「想呀。」惺忪的眼瞼重得掀不太起來,「可是腦袋靠著椅背很不舒服。」有一回,她就是因為這樣倚著車椅背打了個盹,待下車時,脖子已經僵硬得緊,害她看了好幾天的跌打師父。
「靠過來吧。」他往自己的肩頭點點下頷。
蔡含文很吃驚,再且是非常、非常、非常的驚訝又心慌不休,真的,他的言行舉止,怎麼猜就怎麼像還沒休學時,在學校遇到了她,總愛逞英雄威風的許豪威。許豪威那草包,只要在學校堵上她,即會刻意展現一副款款深情地模樣,害她常常吐得連膽汁都沒留半滴。可如今,他在不經意中表露出來的點滴溫柔體貼,卻教她心魂悸顫。
「別介意。」他又瞧透了她的心思。
她是不介意,擔心的是,他沒表錯情,可她卻自作多情地會錯意。
「來呀。」騰出一手,他將她拉了過去。
「唔。」
他的邀請口吻很君子,拉攏她向他靠去的大手也在安頓好她的身子後,就規規矩矩地擱回駕駛盤上。可是渾渾噩噩,陷入半夢半醒的蔡含文卻可以感覺到,當車子顛簸傾斜或遇上轉彎減低速度時,她頰上貼著的溫暖臂膀,就會適時地提供著忽高忽低的安全護衛。
慵懶地逸了聲滲著依戀的舒適,她眼雖仍緊合,但不甘寂寞的腦筋卻掙扎著轉起運作。
這人,是相當的不解風情、相當的一板一眼,是無趣的,也是跟她急躁性子完全不搭軋的男人哪。在他身邊,她依然是伶牙俐齒的,可是易起浮躁的情緒卻因身旁的人是他,而漸漸地止於安定。
他們之間鐵定,該是出了會教人跌破眼鏡的事情了,但此刻,她已無法再多探索半絲異狀,感受到與冰涼的臉頰貼合的肌膚遞著熱呼呼的溫暖,不自禁的,她倚靠向他的身子貼得更緊、更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