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然中,耳畔傳進陣陣急促不穩的心跳聲,呵,這該不會是自己的心跳吧?她在緊張個什麼勁兒?幾乎立即的,又彷彿清晰的聽見另一道平緩規律的心跳聲加入合奏,呵呵,這心跳的韻律,倒挺像是他的作為……唉,原來,偎在別人的胸膛裡人睡的感覺這麼好、這麼舒服。
她身子微微一動,睡意來得更凶、更濃了。
他掌控方向盤的手勁是鬆閒恣意的,也是漫不經心的。
深邃黝黑的眸子不時的采視著她的一切動靜,石黑疆介的唇畔始終綻著柔柔的疼寵,向來沉斂的八股神情完全教不及細察的戀慕給掩上,一層又一層,密密索索,一個不小心,旖旎氣氛就縈繞靜寂無語的而人之間。
緩緩的,慢下車速,讓車行更趨平穩,他機敏的大手將她即將滑落的臉頰安全捧住,然後不假思索的,將沉入好眠的瘦削身子往自己胸一帶,順著她的仰勢調整坐姿。
撐著蔡含文肩背的手怎麼也抽不回來,他不捨移目的眼,隨著逐漸下傾的凝情臉龐將佳距愈拉愈近,喝,他剛剛想做什麼?身子一凜,迅速地挺直腰桿,石黑疆介微喘著,勉強將注意力放在路況上。
而柔和輕緩的古典音樂,自始至終都迴繞週遭。
怎麼回事?今天,他真是著了魔了!
☆ ☆
蔡含文覺得心驚肉跳的,極目四望,忍不住,又昱陣毛骨悚然的哆嗉掃過全身,呃……宅子裡的氣氛怪到極點,好安靜的氣氛哦!
悶悶的,她坐在院子裡的木架椅裡,面向著寬闊且透著寂寥的屋宅,一雙凜著憂仲的瞳眸不安的巡著四周。
安靜、安靜,真的是太安靜了,雖說平時只要她不吱吱喳喳,週遭的環境就如這般悠然自在的沉靜,但今兒個的感覺徹底的不一樣,靜寂的空氣裡有著揮不去的淡淡哀戚。
「人呢?」喃聲自語,她下意識地撫著自己不知為何直髮著寒的手臂,「怎麼都沒瞧見半個人影?」連涼子也不見蹤影哩。
怎麼她不過是打了個盹,這宅院就風雲變色了呢?氣氛如此凝窒,已經夠教人心底發毛了,偏天色又悄悄地抹上沉重的霞紅,近黃昏,空蕩蕩的宅院裡沒有人聲,那份寒颶颼的淒清更悚人心魄,再半晌,大地的陰冷一點一滴的逼迫著蔡含文已經夠狼狽的膽戰心驚。
「呃……我……我還是……到客廳看看電視吧。」自言自語,她站起身,預備逃回屋子裡,然後立即將所有的燈光亮起,好歹添些溫暖,看能不能驅走冷颼颼的沉靜,「咦!」她一愣,又倏然一喜,「涼子?!」
打宅子西翼的後方,涼子微弓著身子,慢吞吞地朝她的方向走來。
「涼子?涼子、涼子,真的是你!太好了。」她直衝到老家人身前,喘呼呼,但面容笑得很鬆懈,「你一整個下午都跑到哪裡去了?」終於有人了,除她以外的第二個人類。
「我們都在後面。」
我們?後面?蔡含文好奇的眼不時地逡巡著她的身後,「還有誰在後面?後面有什麼東西?」
「今天,是老爺跟夫人他們的忌日。」
老爺跟夫人……那不就是大老闆的爸爸跟媽媽嗎?可是,忌日?大老闆的爸爸跟媽媽死了?咦,她都不知道這件事耶,而且老爺的忌日,他們聚在院子西側做啥?
「老爺與夫人的骨灰就供奉在西院的那座小寺裡。」她話未出口,來歷一直屬高檔機密的涼子已自動自發的為她解惑。
蔡含文微震了下,瞠目結舌地望著身前的老人家,喝!原來院子西側那個有點像小廟的建築物是……呵呵,她還一直以為那是石黑家私人專屬的土地廟呢!不但三不五時的到那兒晃晃,興趣一起,還會煞有其事三跪九叩的拜上一拜耶,誰知道,原來她拜的是……人家的爸爸媽媽!
「呃……涼子,他們……我是說……他們是怎麼……過世的?」不知道這事算不算是家族的秘密,她問得很吞吞吐吐。
她是不太喜歡當狗仔隊啦,畢竟每個年代悠久的家族總會有幾個頗富神秘色彩的私密事件是不足為奇的,但這回不單只是好奇,還有著恍好奇還要沉重的探索心態,不知為何會有這麼莫名的情緒,可是她卻理不出個所以然來。
「十二年前,老爺跟夫人他們到印尼去視察那邊的投資環境,卻碰上當地的暴動,他們來不及走避,一群暴徒殺紅了眼,見到外地人就喊砍喊殺,他們就這樣死了!」
十二年前?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那時……「喝,大老闆那時不還是個孩子嗎?」她驚呼。
「是呀,那年,大少爺剛滿十九歲,小少爺也才十六歲,就這麼沒了父母。」陪著石黑家族的成員走過幾段哀戚年代,涼子的悵然心境不無道理。
「他們?」環視著偌大的宅院,忽地,蔡含文竟然覺得有股想哭的衝動。
這種龐大又沉重的家族負擔,而當時他們都不滿二十歲,那時,他們過的是怎樣的生活?經濟上,一定是不虞匱乏,可是精神上呢?一夜之間,頓失父母親的溫馨照拂,又得負擔公司的營運……緊抿著唇,蔡含文的心酸酸澀澀的泛著熱氣。
「大少爺還有個叔叔,那時,公司的事全靠治彥先生一手撐了下來,等大少爺自京都大學畢了業,這才慢慢地將經營權交還給大少爺手中。」
「大老闆的叔叔?他住在哪裡?我來了這麼久,怎麼沒見過他?」幸而大老闆還有位這麼有情有義的叔叔,她為他們慶幸。
「他們一直住在京都,因為治彥先生的岳父前些日子身體不適,他體恤夫人的思親情切,再則,見大少爺對公司的經營早已游刃有餘,所以就陪著夫人回娘家省親,聽說他們會在那兒暫住一段時日。」
「難怪。」忽然,蔡含文揪到了不太對勁的地方,「咦,涼子,為什麼你會稱大老闆的叔叔治彥先生?」不都是石黑家族的成員嗎?而涼子又歷經了幾個年代,既然如此,在稱謂上,這位叔叔起碼也得尊喚聲「爺」之類的吧!
「因為石黑先生是庶子。」涼子以一句話,簡單明瞭的帶過這個鐵定又屬家族機密的話題。
原來……「那……他人呢?」
怪的是,她沒指名道姓,涼子竟然知道她措的是誰。
「在房裡。」睨了她一眼,涼子哀傷的眼底有著教人覺得奇怪的鼓勵,「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當然要,可是……「他會不會希望獨處?」蔡含文有些猶豫,她在傷心難過時,總討厭有人在旁邊煩人,會將心情擾得更糟。
「他更需要有你在身邊。」
粗心大意的蔡含文忽略了那個你字,只領受到涼子的意思,他需要有人在身邊,「那……我還是去看看他好了。」
「謝謝你。文。」上前,涼子輕握住她的手,「我會在廚房裡溫點食物,晚一些,你們肚子餓時,記得去廚房找東西吃。」
老家人的憂心仲仲是這麼的教人心疼,蔡含文點點頭,「我會的。」忽地,蔡含文想起了另一個兄弟,「公敬他人呢?」
「出去買醉了。」涼子輕歎聲,「每逢老爺他們忌日這天晚上,大少爺會將自己關在房裡一整個晚上,而小少爺是祭禮結束就跑得不見人影,第二天傍晚才搖搖晃晃滿身醉意的回來。」
「他們……唉!十二年來,他們就這麼過?」
「嗯。」涼子的哀歎聲更沉重了,「你別看大少爺他們平時都挺能調適心境的,但惟獨這件事,一他們好像一直都將它壓在心裡收著,不肯讓它過去。」她又歎了聲,「怎能怪他們兄弟呢?誰教老爺跟夫人走得太突然了。」
「以前……你們老爺跟夫人很疼孩子?」
「嗯,他們是我見過最和樂的一家人。」
望著涼子那無法掩飾的不捨及沉痛,心中抑不住的酸澀又俏悄的,卻也牢牢的扣緊蔡含文的胸口。
十二年來,每到這個令人感傷的日子,他們兩兄弟就這麼任恍若無止無境的傷痛折磨自己的身心?
她的心,在不自覺中糾結著苦苦地憤怒,這真的是太過份了,他們這麼做,不僅僅是讓自己痛苦,豈不也教疼愛他們的父母親無法走得安心?
腳步急促地直衝到這扇門前,但蔡含文仍在門口杵了幾秒,低喟一聲,她沒有敲門,輕輕地將門拉開。
天色早已在她與涼子問答之際暗透,此時,石黑疆介的房間沒開燈,黑漆漆一片,像足了緊守傷慟的大牢籠。眨了眨眼,待視力能適應房裡的黑幕,她立即就看到一道人影靜靜地靠著床邊。
「大……大老闆?」她有些驚懼,那個人影,該是個「人」的影子吧?
沒有聲音消除她的疑惑。
微上前一步,她睜大的眼完全將那人影瞧個清晰,是人,而且正是她要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