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常哭笑不得,假使她知道他正是那個浪費又脾氣古怪的無常會怎樣?
「哇!還有人參、龍膽草、苦參……」
聽她細數著每一種藥草,十分熟稔,看來她似乎真有兩下子。她能習醫飽讀醫書很不簡單,連無雪也未必對草藥瞭解得那麼透徹,他真的不能小覷她。
「呼!今天拔這些就夠了,其餘的……」歐陽華霍地站起,驀然頭昏腦脹,眼前一黑。
「華兒!」
在失去意識前,她聽到他驚慌的叫喚。他是在擔心她嗎?在母親過世後,就沒有人真心的待她,連她親生父親也是有求於她才會和顏悅色,遑論平時爹的眼中只有雪弟,說她不心酸難過是騙人的。
她何德何能讓一個陌生人待她如此溫柔?歐陽華好想叫他不要擔心,她會活下去的。
……
「中暑?」瞪著無命為歐陽華切脈,無常不是滋味的看他將她的玉手握那麼久。「你確定沒診斷錯誤?不是她亂吃什麼藥?」
「大哥,我連藥都還沒拿來給她瞧。」無雪翻了翻白眼,沒料到大哥也有亂了方寸的一天,連把脈都無法沉穩。覷了覷無常藏在背後仍在顫抖的手,她眼角眉梢泛著興味。
「只是盜汗及體溫偏高,脈搏及心跳都很正常。」無命站起身。「只要多喝點水就沒問題。」
「那她為何至今昏迷不醒?」
「大哥,你也是大夫,還是頂尖的神醫,為何不自己看?」
無常皺了下眉,心裡很清楚自自己犯了醫者之大忌。「算了,沒其他事,你們出去。」
「我會請廚房備一些薄荷茶或青草茶來。」無雪臨去之前道,替他們帶上房門。
無常替歐陽華蓋好被子,輕撥開她凌亂的劉海,凝視她異常潮紅的臉,心底慶幸著她還好只是輕微的中暑,他心中十分自責,醫者必須具備防患未然的本事,光這點他就喪失大夫的資格。
「這是哪裡?」呻吟聲拉回他的思緒。
「你醒了,覺得哪裡不舒服嗎?」無常取過浸濕的布扭干,輕拭她額頭。
「我好多了。」她慢慢睜眼環顧她暫住在落日山莊的房間,「我怎麼會在這?」
「你中暑昏倒,還好已經沒有大礙。」
「那麼……是你送我回房的?」歐陽華兩頰竄起緋紅,還好他不知道她是女兒身。
無常不自在的點點頭。
「謝謝。」拔藥草拔到中暑真是丟臉,虧她還是個大夫。
「歐陽公子,你醒了。」無雪笑容可掬的端著熬好的藥進門。
「莊主。」歐陽華心虛的瞄了瞄無常,擔心自己偷拔藥草的事會被發現。
無常皺了下眉,不解她幹麼一直對他使眼色。而這看在無雪眼裡就成了眉目傳情,認為他們眉來眼去。
無雪以袖掩口,吃吃的笑道:「藥擱在這,你們慢慢聊,我這閒雜人等就不打擾了,呵呵……」
聽無雪離去時像是等著看好戲的笑聲,無常兩道濃眉不由自主的打個結。
「莊主沒問題吧,怎麼笑得那麼詭異?」歐陽華黛眉微顰,視線落在桌上那碗濃稠且散發嗆鼻苦味的黑色菜汁,「我已經醒了,可不可以不要喝那碗?」不是她不信怪醫無常的醫術,而是看別人吃藥沒什麼,自己要吃可就不太好玩。
「不行。」無常從她懊惱的神色知道她怕吃藥,那她怎麼還敢做試藥的草藥人?
「我是大夫耶。」真殘忍,
「這你已經說過了。需要我餵你嗎?」能讓他怪醫無常噓寒問暖,親手餵藥,她是第一個,連無雪病了,他都交給無命去照顧。
「莊主又沒看見,你就當作不知道嘛!」瞪著他那張紅白瞼,她發現看久了沒那麼怪異。
「你現在不吃藥,日後還是得吃。」無常端到床前,一匙匙的吹涼。
「說的也是。」誰叫她是落日山莊的俎上肉,「這該不會是第一次試藥吧?」藥味那麼嗆鼻。
「你要這樣想也沒關係,一口氣把它喝下去。」他在做什麼,竟不希望她當草藥人!無常心一凜,將藥碗遞出。
歐陽華盯著捧在手心的藥許久,最後一咬牙吞下。
「好苦呀!你想怪醫無常那傢伙是不是故意整我?」歐陽華的俏鼻不禁皺起。
無常愣然,然後迸出笑聲,胸膛震動起伏,無法否認她令他驚奇又心動。
「敢笑我,要不你也嘗嘗!」她迅速用食指抹了碗裡殘餘藥漬往他咧開的嘴一抹,想讓他也吃點苦頭。
當手指碰到他溫軟的唇瓣時,突地麻酥感自指尖通過,她感覺全身顫動了一下,尚未來得及抽回手,忽然手指被濕潤和溫暖縛住,她發現自己的手指被他含入嘴裡,無法言喻的悸動令她心跳變得愈來愈快。
「你快放開。」
無常依言鬆口,佯裝若無其事,「不苦。」她柔軟的手指在他口腔中攪動出情潮,一波波拍打著他平靜的心湖,他知道,她引發了他的慾望。
他看來喜怒不形於色,若她表現出矜持或不悅豈不顯得大驚小怪,而且萬一被識破女兒身可就糟糕了。
歐陽華也佯裝若無其事的道:「怎麼可能不苦,你舌頭是不是有問題?
「她舔了下碗。
見她粉紅色的舌尖悄悄探了出來,他黑瞳中猝地燃起火苗,燒得他腦中一陣迷眩,情不自禁的嚥下口水。
因為習醫,看多了女子身體,再加上這張臉的關係,他一直過著清心寡慾的生活,就算花魁在他眼裡也不過是普通女人,年紀大了一樣皺紋滿臉,何況他身邊有個傾國傾城的妹妹無雪,普通姿色還入不了他的眼。
然而此刻他竟對長相平凡的她動了慾念。
歐陽華再次蹙眉,「看來你一定是吃太多藥,連苦都不覺得。」
「或許。你好好休息,晚膳我會命人送來。」他不再多想,欲退出房門。
「等等。」不知為何,她不想讓他走,「呃……還不知道你貴姓大名?
「或許是因為他跟雪弟身上有相同味道,也因為他是她在落日山莊的第一個朋友。
無常沉吟片刻才說:「常無恨。」這是他成為玄谷老人的徒弟之前的名字。
門輕輕闔上,歐陽華倚坐在床頭,望著殘留他體溫的手指,心跳莫名的加快。
她是怎麼了?腦海裡深深刻烙著他溫柔的容顏,她可以感受他身上發出某種安詳恬靜的特質,在他身邊,她彷彿什麼都不用煩惱,他給她的感覺就像……父親一樣。
……
「歐陽公子早呀!」無雪笑瞇瞇的推門而入。
「莊主。」正在整理床鋪的歐陽華轉身,不知怎麼的,她總覺得怪醫無常的笑容透著古怪。
「住在這裡還適應嗎?」
歐陽華以一個聳肩來回答。
「你身體好多了吧?」
「多謝莊主關心,在下已經好多了。」頭一抬,歐陽華這才注意到這陰柔絕俗的怪醫不知何時走到她身邊。「不知莊主登門有何見教?」她開門見山的問。
「你昏倒時,我們替你把過脈,我的意思你應該明白。」無雪不動聲色的看她臉色遽變。
歐陽華雙眼微瞇,「你想說什麼?」她的噩夢成真了,她的身份已被識破。
「何必要我挑明了說。」閒坐在桌邊,無雪自己倒了杯茶淺啜。
「那你們打算怎麼辦?」但願雪弟病已痊癒。
擱下杯子,無雪斜睨著她,「我們落日山莊不喜歡被欺騙、玩弄。」
「你們想對我的家人做什麼?」聽出對方話中的威脅意味,歐陽華心一震,瞪視好整以暇品茗的無雪。
「聽說你也是個大夫?」
「那又如何?」
「我有個提議。」無雪緩緩起身,輕佻的以扇挑起她下顎,「如果你願意當我的妻子,我可以救你的家人,你也不必做草藥人,唯一的條件是你終身不得離開落日山莊。」
歐陽華深蹙黛眉,「為什麼是我?」
「沒錯,依我的身家及俊美的外表,多得是美女由自願送上門,不過我和她們只不過是玩玩,我要的是一個賢慧溫柔又聽話的妻子。」
「那你乾脆買個傭奴不就得了。」應該買條母狗才對。但歐陽華不想將話說得太難聽。
「傭奴見不了大場面,我的妻子必須是有良好教養的千金,能夠帶得出廳堂,不需要能言善道,只要長得漂亮,舉止高雅就夠了。」
那不如買個雕像擺著。「如果我不答應呢?」
「那麼,無言。」無雪掩去眼底難以察覺的狡滑,低喝一聲,門外的無言進入,並端著一個放置各式不同藥瓶的盤子。「這是你今天的工作。」
「你在做什麼?」無常走進房裡,面無表情的掃視無雪和無言,最後視線落在研製出的新藥上。
「她將命抵給了落日山莊,試藥本就是她的工作。」
「常大哥,你別管。」歐陽華投給他一個感激的眼神,怕他受牽連。她轉向無雪,「我承認欺騙你們是我的錯,藥給我。」
無雪下顎一抬,無言依令呈上藥,就在歐陽華伸手欲去取其中一瓶時,無常突地一掌劈向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