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縈偷偷跟她說,要是仇烈還是堅持要走出新房,那就在最快的時間內褪盡衣衫,相信仇烈要是看見她的身子,大概就動彈不得了。綠縈還塞給她這把匕首,說嫁衣難以自行褪盡,情況緊急時,乾脆拿這把匕首從領口一刀割裂錦袍。
伶俐的綠縈投有料到,芙蓉一輩子沒拿過匕首,用刀根本不知輕重。
當芙蓉將匕首轉向頸項時,仇烈的眼眸轉瞬一闈,他直覺以為芙蓉因為他的拒絕而打算自盡。他原本站在門邊,卻在轉眼間以詭異的速度來到她身邊,連忙想要打掉她手中鋒利的匕首。
但是她用力過度,他的救援只是減弱了她下刀的勁道,鋒利的匕首不但劃破了嫁衣,甚至還劃傷了她鎖骨附近的肌膚,鮮血洶湧而出。嫁衣破碎滑落,而鮮血浸濕了她的白綢褻衣,她沒有預期會遭來疼痛,在看見鮮血時眼前昏黑,軟弱的倒下。
原本以為會跌落地面,沒想到卻跌進一個寬闊的胸膛裡,她吃力的呼吸著,聞嗅到他身上的氣息,掙扎著睜開眼睛。仇烈的面容映入她的眼中,她因為失血而有些茫然,不太能夠確定眼前這個面露驚慌的男人是不是仇烈。
「你到底在做什麼?」他低吼著,不敢置信的看著懷裡面色蒼白的芙蓉。當看見鮮血從她鎖骨處傷口湧出時,他的心差點停止跳動。
「綠縈說不能讓你出新房,我只是想褪下衣服。」她吃力的喘息著,覺得每次呼吸都是徹骨的疼。「疼,好疼。」她蹙著眉呻吟。
仇烈點住她鎖骨附近的穴道,簡單的止血,隨即站起身來準備找尋療傷藥品。才一動作,就感覺衣袖被微小的力量拉住,他低下頭來,看見芙蓉努力瞪大眼睛,強忍著疼痛拉著他的衣袖。
這麼一動,她鎖骨間的傷口被牽動,再度洶湧出紅得刺目的鮮血。
「放手,我必須要拿藥來治療你的傷口。」他吼叫著,失去了平日的鎮定。
縱然在戰場上見識過太多可怕的傷害,知道她所受的只是輕傷,不至於致命,但是當看見鮮血不停的從雪膚湧出,染紅了她身上的白綢褻衣時,他的理智就已經飛到九霄雲外。
「不--你不能--」她虛弱的搖頭,仍舊不願意鬆手,用盡所有殘餘的力量,她死命的捉著他的衣袖他皺起濃眉,瞪視著芙蓉,卻怎麼也狠不下心扯開衣袖。「我只是暫時止住你的血,你的傷口必須要治療。」他彎腰看進那雙朦朧的眼眸裹,在她眼裡看見堅決,他頭一次見識到女人的決心。
「你不能離開新房--否則一切就都完了--」她仍舊喘息著,其實眼前已經一片昏黑,看不清他的容貌表情,她卻還是不願意放手。
這是孤注一擲,她輸不起的。如果她今晚不能將他留在房內,那麼婚禮將不被承認,他隨時可能將她送出仇府,到時候她與殞星就真的會成為刀俎上的魚肉,只能任人宰割。
疼痛轟然來襲,她的神智逐漸迷亂,彷彿又看見那些人冷然著臉,執意用冰雪掩埋她。
她喘息著,掙扎著,直覺的只能攀附仇烈。而不安的臆測在心中擺盪著,她的心如此忐忑。
他真的忍心將她送出仇府嗎?她看人的眼光當真錯得如此離譜?
芙蓉狂亂的搖頭,渾然不覺身子已經被納進一個寬闊的胸膛。
怕會傷著她,他沒有扯開衣袖,只是用身軀制止她的掙扎。當他將喃喃囈語的她擁入懷中時,才發現她是如此的嬌小,纖細秀麗的骨架彷彿隨時可能折斷。如此瘦弱的她,卻又不可思議的有著堅強的意志,那讓他有些驚歎。
芙蓉的手始終沒有鬆開他的衣袖,他只能出聲傳喚院落之外守夜的丫鬟,要丫鬟送來些許療傷的藥品。
她的身子在他胸懷裡激烈顫抖著,像是正在忍受可怕的寒冷。她整夜不停的低語,像是在說服他,也像是在說服自己。
「你是不同的,你跟那些人不同的--」即使失去意識,她仍舊喃喃低語。
仇烈的濃眉整夜緊蹙著,在聽見那破碎的低語聲時,某種尖銳而細微的疼痛糾結著他的心,像一根細小的繡花針,穿透了從來滴水難長的自制。
簡單的治療她的傷後,他始終陪伴著她,一整夜都沒有踏出新房。
※※※
天邊的曙色方褪,仇家堡內就已經喧鬧不已。
昨夜是主人仇烈的新婚之夜,但是才進房沒多久,院落外的丫鬟們就隱約聽見爭執聲,在門外徘徊半晌後,仇烈出聲喚入丫鬟取來刀傷藥,丫鬟捧著藥箱進去,隨即被揮退,但是也看清楚剛嫁進將軍府的新娘受了傷,更看清楚了那新娘的身份。
簡直不可思議,那個御史夫人送來的新娘,竟然是京城內失蹤達一個月、有著最可怕名聲的水芙蓉。
仇家堡內流傳著各種臆測,眾人議論紛紛。
一頂官家軟轎在奴婢引路下,悄悄的來到仇家堡,綠縈站在門前迎接。一個淡妝素衣的美貌婦人在攙扶下輕巧的下轎,被扶入款待貴客的大廳內。美婦人雍容華貴,氣度不凡,震懾了所有人。
「御史夫人。」陳總管彎腰請安。雖然對方擺了他家主人一道,讓他氣得牙癢癢的,但是終究還是官家夫人,他一個奴僕是得罪不起的。
「仇將軍呢?我想見他,請他帶著新娘一塊兒出來吧!」茶蘼淡笑著,看出仇家堡內有不少人眼光態度有幾分異狀,猜想芙蓉的身份大概已經洩漏。
陳總管咬著牙,不知該如何回話,冷不防一隻手搭在他肩上,他回頭一望來者何人,認清對方是誰後,忍不住放心的笑開了。
「沈先生,您來我就放心了。」陳總管低聲說道,轉身逃離大廳。
沈故宇輕笑幾聲,緩步走入大廳。他是仇烈的多年好友,伴隨仇烈打過無數的戰爭,高大卻斯文的他不像是武將,倒有幾分文人的氣質,熟讀兵法戰略,一向足智多謀。
「御史夫人真是好興致,天剛亮就來到仇家堡,是急著把新娘領回去嗎?」沈故宇微笑著,優雅的坐在酸枝椅上,只是斜睨著茶蘼,也不請她坐下。
「都拜堂成親,也過了洞房花燭夜了,新娘成了不折不扣的仇夫人,我怎麼能夠帶走她?今日前來,只是來看看新婚夫婦是否一切安好。」荼蘼接過綠縈遞來的瓷杯,低頭輕啜著香茗。
「原來你打的是這個主意,難怪新娘情願新房裡見了血,也不願意讓仇烈踏出一步。」
沈故宇緊盯著茶蘼的表情。
她因為驚嚇而鬆手,手中的瓷杯摔落,破碎成千萬片,美麗的面容轉瞬變得蒼白。「見血?芙蓉她怎麼了?」她連身份都不顧了,扯住沈故宇的衣袖。
沈故宇緊盯著她半晌,有些詫異她突然激動的情緒,聲音不自覺的放軟,彷彿在安撫。
「她沒事,只是在阻止仇烈出房時受了點小傷。」他們認識許久,但是他從不曾見過她如此的柙色。
茶蘼因為身為御史夫人,聰慧而手段高明,京城中不少高官都清楚,年歲已高的御史長年沉迷女色,一些政令都是靠年輕貌美的夫人在暗中運籌帷幄。男人縱然對茶蘼的女子身份不以為然,但是莫不對她的一些高妙計謀而甘拜下風。
沈故宇是仇烈的軍師,打從第一次見到茶蘼,兩人就唇槍舌劍不曾斷過。而此刻奇異的氣氛,倒是兩人之間的頭一遭。他靜默的看著眼前這個驚惶失措的女子,詫異的發現,其實茶蘼十分的年輕。
仇烈走入大廳,沉穩的步履觸地無聲,像是森林裡的野獸,危險而致命。他懷裡抱著用錦被包裹的芙蓉,在行走間也是小心翼翼的,緊緊將她護衛在胸前。
「芙蓉!」茶薕輕叫著,看著芙蓉雙眼緊閉,臉色蒼白如雪。
芙蓉的眼瞼輕輕顫動,像是聽見了姊姊的呼喚,掙扎著睜開眼睛。因為失血而虛弱,她只能勉強擠出一絲微笑。「我沒事的。」她輕聲說道,抬頭看見仇烈正緊盯著她。
「怎麼會弄成這樣?我不是只要你留住仇烈嗎?」茶蘼詢問著,看向面無表情的仇烈。
她有些不安,難道她看錯人了,仇烈是那種會傷害女人的小人?「是你傷了她?」她逼問著。
仇烈只是挑眉,沒有開口,坐回大廳的主位上。芙蓉掙扎著要下地,而他卻不允許,手上微微用動就制止了她的蠢動。
「讓我下來。」她因漏失血而蒼白的臉龐,在掙扎後有了幾分血色,猶如帶著淡淡微紅的芙蓉花。
「你受傷了。」他淡淡的回答,不容許她離開懷抱。
芙蓉咬著唇,不知他為何那麼固執,她受的傷並不重,只是因為失血而虛弱,他卻當她是重傷垂危的病患。沒有辦法,她的手重新回到他的衣襟上,輕輕的捉握著好平衡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