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姊,是我不小心傷著自己,不關他的事。」她解釋著。
「姊姊?對了,你們都姓水,是繡坊水家的女兒。我早該想到你們是姊妹,在你介紹新娘入府時,就該想到你會要計謀把這位名滿京城的衛夫人送進我們這兒。」沈故宇恍然大悟的擊掌,似笑非笑的看著茶蘼。
茶蘼原先驚慌的柙色收斂許多,轉眼又鎮定如常,她重新坐回酸枝木椅,斂眉啜飲著已經微涼的香茗。「芙蓉不是衛夫人了,我想所有人此後都該改口稱呼她為仇大人,畢竟她昨晚巳經與仇將軍拜堂成親,經過洞房花燭夜,相信不會有任何人對她的新身份質疑。」
門簾外傳來幾聲驚喘,躲在門外偷聽的奴僕忿忿不平的低罵著。仇烈冷然的看了一眼,奴僕嚇得全縮回窗欞下。
「這就是你們的計畫?把我留在新房內一夜,然後要我俯首認罪?」他淡淡的問道,銳利的目光回到芙蓉的面容上。他厭惡所有的欺騙,而知道芙蓉與那些欺騙扯上關係時,他更加的不悅。
「都已經生米煮成熟飯了,你不會否認吧?」茶蘼微笑著,握緊手中的團扇。她知道這些手段不怎麼高明,但是為了芙蓉的生路,她是可以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
仇烈的目光冷冽,一如萬年不化的寒冰,瞪視著茶蘼。「御史夫人,請別逼我無禮,仇烈是不接受威脅的。」他輕描淡寫的警告道,卻帶著最可怕的威脅。
衣袖又感到輕微的扯動,他低下頭看見芙蓉盈盈的雙目。
「別怪姊姊,她全是為了我。」芙蓉忍著鎖骨處細微的疼痛,仰頭看進那雙黑眸裡。
「我沒有其它的辦法,縱然你的行為說明了你與那些人不同,我有把握你不會棄我不顧,但是沒有把握你會不會嫌棄一個寡婦。」她誠實的說,雙手因為緊張而握得更緊。
「嫌棄與否,你是否該先問問我?畢竟要娶妻的人是我,會不會嫌棄的問題,跟我比較切身。你應該詢問,而非耍弄計謀,讓我不得不接納。」他不留情的說道,語氣裡有幾分責怪,抱著她的雙手卻仍是溫柔的,像是怕傷著她。
「耍計謀的人是我,不是芙蓉。」茶蘼也急著幫芙蓉脫罪,她的目光輪流在仇烈與妹妹之間打轉。不知是不是因為期待而眼花,方纔的瞬間,她似乎在仇烈的眼裡看見些許的憐惜。
茶蘼仗著丈夫的聲名在官場闖蕩,看過的男人不計其數。在面子以及色慾面前,男人們通常都是一個樣兒,她知道身為武將的仇烈不同,他自製而誠實,但是至於有多麼不同,她則看不真切。
姊妹倆都在忐忑著,知道若是看錯了仇烈,芙蓉就只有死路一條。
「你就如此相信我會留下你?」仇烈冷笑著,逼近懷中的嬌靨。
「你是善良的。」芙蓉輕聲回答。
「善良?」他仰頭大笑,像是聽見什麼可笑的話。他是征戰沙場的武夫,人們只傳誦著他的善戰與無情,只有她會說他是善良的。
冷不防角落竄出一個僕人打扮的小男孩,掄起拲就對仇烈亂打。「放開我娘,放開她!」男孩喊叫著,像是只憤怒的幼獅。
「殞星。」芙蓉緊張的喚道,掙扎著想要下地,仇烈卻仍舊緊抱著她。
沈故宇的眉挑得更高了,揪著衛殞星的衣領,把努力揮拳的男孩提到半空中,感興趣的看著。「仇烈,你的新娘子還附帶了很活潑的嫁妝入仇家堡呢。」
「你連衛家的繼承人都帶來了?」他看著芙蓉,不可思議的問道。原以為水芙蓉急著再婚是為了要躲避衛家的迫害,但是任何女人都知道,帶個孩子再婚有多麼不智,而聰慧如水芙蓉,他不相信她會沒有考慮到這點。
而看芙蓉緊張擔憂的柙色,他不由得猜想,她再婚的原因,有極大的原因是為了想要保護衛隕星,不讓男孩回到那陰森的衛府。
「我不會舍下殞星的。」芙蓉堅定的說道,在他的眼光下沒有分毫的退縮。
她也知道自己太過分,怎麼能夠要求一個男人在接受一個再婚女子後,又要求他接受一個毫無血緣的男孩,成為他的兒子?
「這要是傳到京城裡,那些衛道人士鐵定會口誅筆伐的。」沈故宇把殞星放下來,看見男孩站在原地,憤恨的瞪視抱著母親的仇烈。「仇烈,這倒是標準的雪上加霜,京城裡那些人老早就看你不順眼了,要是再讓他們知道你娶了她,你的處境可是會更加艱難的。」他有些幸災樂渦的說道,語氣十分輕鬆。
「我還沒決定是否要留下她。」仇烈緩慢的說道,看著芙蓉的臉色在轉眼間變得蒼白。
茶蘼火速的站起身來。「你要見死不救?別忘了在先前的征戰中,是我向眾高官求情,你的軍隊才沒被懦弱的相國給斷糧--」她口不擇言,甚至提出先前的恩情,就是要仇烈就範。
「姊姊,別再說了。」芙蓉輕輕一揮手,制止了茶蘼。她深吸一口氣,在感受到鎖骨虛的疼痛時微微蹙眉。「請放我下來,你這樣抱著我,我們無法談話。」她堅定的要求,筆直的看進他的黑眸裡。
就算是被深鎖在陰森的衛府裡,她也曾經聽說過他的傳言,在那些高官口中,他被傳說得猶如惡鬼般可怕,他們說他在戰場上無往不利,揮舞著巨大的刀劍,掃蕩亂臣賊寇;他們還說,沒有人敢看進那雙深邃的黑眸裡。
但是當芙蓉此刻看進他的眼裡時,她沒有感到任何恐懼,她會懼怕的,反倒是京城裡那些口裡喊著仁義道德、眼裡卻充滿殺意的男女。
他靜默的看了她半晌,久到芙蓉幾乎要停止呼吸了,他才緩慢的鬆開懷抱,將包裹著錦被的她放置在酸枝木椅上。他退後幾步,環抱著雙臂俯視她。
芙蓉輕喘著,用冰涼的空氣平靜過度激動的血脈,她轉開視線,不再與那雙過度銳利熾熱的黑眸對望。她朝殞星招手,擁抱著兒子的身軀,心中更加堅定了先前的意念。她不能夠認輸,為了自己,也為了殞星,她還有一場漫長的戰役要打,如今這一切僅僅是開端。
「欺騙了你,我很抱歉,但是我不後悔,這是我唯一能夠想到的辦法。」她緩慢的說道,緊抱著殞星,纖細的手在兒子的背後發抖著,只有殞星知道她此刻的緊張。
他靜默的看著她,一瞬也不瞬的,心中在疑惑,何時曾經見過如此勇敢的女人?
從來女人看到他都是驚惶失措而恐懼的,貪權的煙花女雖然巧笑倩兮,卻是帶著企圖接近他;而像是芙蓉這樣高貴出身的女子,通常對他不屑一顧。那些女子,從前在看見他時,總用手絹掩飾著嘴角的冷笑,一雙描著粉黛的眉目裡儘是嘲弄,而如今他位高權重,那些女人就全然變了態度,誠惶誠恐的低著頭,有著矯揉的溫順。
而芙蓉的舉止讓他迷惑,她固執而勇敢,雖然恐懼卻從不示弱,像是一隻不知天高地厚的貓兒,堅持要向獅子挑戰。他不曾見過這樣的女子,竟然膽敢與既定的命運抗戰,那嬌小的身軀裡究竟蘊藏著多少勇氣?
「如果我不答應,你會去找尋其它男人的幫助?」他詢問著,這個可能讓他十分不悅,就像是感覺到某種酸澀的情緒在胸間發酵。他不曾感受過這種情緒,所以不知道那樣的感受就是嫉妒。
她歎息著,緩慢的從殞星的腰間繡袋裡拿出一塊折疊整齊的絹布,在眾人的目光下展開。「從事件發生之後,姊姊要我想出個人選,我就只能想到你。」她略略鬆開殞星,緊張的咬著唇。她的臉色嫣紅著,感受到羞赧卻不肯退縮。「別怪我不知恥的坦白,我沒有矜持的權利。」她誠實的說道,知道他不容許欺騙,她已經犯過一坎,欺騙過他,如今不能一錯再錯。
他信手取過那塊絹布,認出是初見那一日他替她包紮用的絹布。黑眸裡銳利的光芒稍稍柔和了些,他記得那日的一切,甚至還為她的安危擔憂了好一陣子。
其實心中是願意留下她的,畢竟芙蓉如此的不同於他以往所見的女子,美麗勇敢的妯,是他心中最美好幻夢的化身。縱然不悅於她的欺騙,但是在她的要求下,他無法堅持多久。
殞星沉不住氣了,憤怒的撲了過來,舉腳踹向仇烈,但是身手根本就不是仇烈的對手,輕易的就被躲過。他嘶喊著,見不得有人欺負娘親。「娘,我們別求他,現在就回京城去,我可以保護你的。」
仇烈難得的流露幾分笑意,薄唇往上微勾。「保護你娘?憑你這等身手,要是一回京城,你娘一定馬上被拖回衛府。要保護她,不如在我這兒把拳腳練好。」他拍拍殞星的肩膀,轉身離開大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