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這女人是個淫婦。」另一個婦人鼓起勇氣走上前來聲援。
「胡說。」仇烈嗤之以鼻,反手護住芙蓉,像是保護今生最重要的珍寶。
「仇將軍,你被她的花言巧語給騙了吧,她雖然長得漂亮,但是居心叵測。她之前在衛府時就已經不規矩,趁丈夫重病,在府裡偷人,毒死丈夫後東窗事發,才逃出衛府去投靠你的。」有人好心的解釋著,勸說仇烈快生離開芙蓉。
或許因為剛剛的水淋濕了衣衫,也或許因為那些字句,她突然覺得好冷,那些字句像是最銳利的針,戳刺著她脆弱的心。「不,我不是淫婦,我不曾做過那些事情。」她虛弱的想要辯解,但是又一桶冰冷的污水兜頭淋下,她的辯解在水聲中粉碎。
眾人桹本不打算聽她辯解,這是一場醞釀許久的審判,這些自以為是判官的旁觀者早早就已經走了她的罪,容不下她任何的解釋。
「還想用吉話迷惑我們嗎?我們可不像仇將軍那麼好騙。」人群中有憤怒的聲音。
仇烈環顧著眼前已經瘋狂的群眾,抱起芙蓉就打算離開。他不許任何人傷害芙蓉,先前就隱約預知芙蓉的再嫁會引來不少流言,但是怎麼也想像不到,眾人竟然會指證歷歷的說她是淫婦。
多麼惡毒的一句話,否定了女子的所有德行,如此簡單的字眼,就足以將女人打入最深的地獄,永世不得翻身。
他可以替她擋去那些污水,但是卻阻止不了眼前的人海不停的用言語傷害她。看見她的臉色因為那些咒罵而蒼白時,他的心疼痛得宛如有匕首在翻轉。
芙蓉還企圖想解釋,她鬆開仇烈的雙手,嬌弱的身子顫抖著,卻不得不說。她有滿腹的委屈必須解釋,無法聽見那些惡毒的詛咒,訴說著一件又一件她不曾做過的事情。
「你們一定誤會了,我私逃出衛府再嫁或許有錯,但是我不曾偷人,在衛府的數年,我謹守著本分--」某種果實從人群中飛出,狠狠的撞擊上她的額頭,碎裂之後流下綠色的汁液,她只覺得額上爆開一陣疼痛,被打得偏過頭去,虛軟的跌入仇烈的懷中。
惡毒的詛咒,以及輕蔑的態度讓她慌亂,不明白眾人為何要給她冠上如此不堪的罪名。
「淫婦!你還想說什麼?京城裡整個冬天都貼著尋找你的告示,你婆婆到處尋找著你,所有人都已經知道你的淫穢行為。」他們指責著,訴說著那些聽來的話語,用最戲劇而激烈的手段表達。
他們認定了她的罪,聽不進她的真實。在積非成是的荒謬裡,她的解釋被視為狡辯,就算是說盡了一切,也不能撼動眾人既定的想法。晃動的人群像是巨大的海洋,輿論就如同滔滔江海,淹沒了真實,用言語就足以戕害她。
那些言詞,要人生,要人死。逼人生,也逼得人死。
「我們回去。」仇烈馬上決定,拉住芙蓉的手。多年的直覺讓他知道,眼前的危機太過巨大,群眾的人數驚人,他即使是縱橫沙場的將軍,也難以應付眼前的人海。
「不,我必須解釋,他們必須聽我說,我不曾做過那些事情。」芙蓉狂亂的搖著頭。怎麼能夠聽得進那些子虛烏有的指控?她的心疼痛著,聽到那些一句比一句惡毒的言語,像是有人拿著銳利的刀戳刺著她。
「你說服不了他們的,他們已經瘋了。」在人群的鼓噪聲中,仇烈吼道,抱起芙蓉的腰,推開逐漸靠攏的人群。往市集外走去。他在心中暗罵自己的疏忽,沒有事先注意到人群裡詭異的氣氛。
但是誰又會想到呢?只是一件單純的女子再嫁,竟然會演變成眾人的指責。芙蓉離開衛府已經數月,而那些流言竟然還不肯放過她,執意追尋到她,將惡毒的言語堆砌在她的身上。
「我沒有做那些事情。」芙蓉尖叫著,巨大的心理壓力讓她崩潰。突然間她只想要躲開這一切,連仇烈的保護都被她當成限制,她推開他的手,不停掙扎著。
她彷彿回到了夢裡,身在冰原之上,眾人不停的把雪鏟在她的身上。她只覺得冷,凍徹骨髓的寒冷。
「閉嘴,你再怎麼狡辯都沒有用。」人群開始鼓噪,激烈的情緒因為婦人的舉動被觸動爆發。他們已經等待了太久,期待今日的審判,就像是期待一場盛會,而當主角登場時,他們已經全然失去理智。
尖銳的叫聲在人群裡傳來,分不清是哪個人開始喊的,像是突然之間,所有人都開始吼叫著,臉上的表情變得猙獰而急切,眼睛裡閃動著瘋狂的神色,興奮而期待著,紛紛逼近。
「淫婦!她是個淫婦!」人們喊叫著,拿出手邊的瓜果,開始往芙蓉的身上丟擲。
仇烈盡力保護她,卻發現眼前的人群已經接近瘋狂。像是不要命般,發狂的攻擊著芙蓉,不論他怎麼護著她,擋去眾多的攻擊,還是會有腐敗的瓜果會襲擊到她。而芙蓉也不肯待在他的懷中,不停的掙扎著,滿臉的驚慌,像是落入陷阱的鹿兒。
「芙蓉,你冷靜點。」他搖晃著她的身子,企圖將聲音灌進她的耳中。
但是她已經聽不進任何的話語,眼前每一個面孔都是那麼猙獰,恨不得置她於死地,她瘋狂的只想要躲避,雙手胡亂的揮著,不停的敲打著仇烈寬闊的胸膛。她只想逃開,什麼都不要聽。
什麼他們不願意相信她?她不是淫婦,她什麼都沒做!
「放開我、放開我!」她尖叫著,終於忍無可忍的咬住那雙箝制她逃脫的大掌。銳利如小動物般的牙深深的咬住堅實的皮膚,唇畔似乎嘗到鹹鹹的味道,她難以分辨那是對方的血,還是自己驚慌的淚水。
仇烈因為詫異而略略鬆開手,在混亂之間,人群瘋狂的推擠著兩人,無數只的手往芙蓉身上撕扯,他伸手要推開那些人,芙蓉卻趁著他鬆手的片刻,像隻馬兒般逃出他的保護,推開了人群竄入小巷內。她嬌小的身影很快的被人群吞沒,轉眼消失不見。
「芙蓉!」他發出巨大的吼叫聲,恐懼揪住了他的胸口,幾乎讓他無法呼吸。看見她消失的瞬間,心頭像是有某種情緒破滅,彷彿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他此刻才明白自己將她看得多重要。
人們還在咒罵著,像是吟頌般重複著那些罪行,隨著芙蓉的逃竄,他們改變了方向,舍下仇烈,不屈不撓的追尋著她,像是改變流向的海潮,執意要淹沒那個被判了罪的女人。
她不停的奔跑著,在小巷裡閃過眾多的攤販以及路人。身後隱約傳來某個低沉的聲音,焦急呼喚她的聲音,但是那急切的呼喚被淹沒在眾人惡毒的叫罵聲中,她怎麼也不敢回頭,一心只想要快生逃離。
心是疼痛的,有著百口莫辯的痛楚,那些言語還迴盪在耳邊;言語猶如可怕的利器,一字一句,一刀一斧,都要置她於死地不可。
在奔跑時,手中的紙袋被鉤破,裝訂書頁的紅線被扯裂,帶著墨香的紙陡然間飛散,圓潤的刻工所印出的字句賞心悅目,看在她眼中卻帶著森冷的恐怖。飛舞的話雲子曰,也像是從遠古而來的咒罵,地想起許久之前奉為圭臬的婦德婦戒。
她慌亂的揮著手,想揮開那些被風捲起的書頁,身子撞上路旁說書先生的響板。清脆的撞擊聲伴隨著說書先生的咒罵聲,似乎還聽見說書人嘴裡念著她的名字。
芙蓉的事情,竟然已經成為說書人口中的傳奇。傾聽著旁人的故事時,那些故事只是三言兩拍的遙遠傳說,由得說書先生輕描淡寫的訴說過;當自己成了故事的主角,在聽見任何人的話語時,都是疼痛的,聽見的一字一句都像是針刺。他們將她的事跡說得如此淫穢不堪,她什麼都沒做,而他們急切的指控她的罪名。
「抓住那個淫婦。」身旁突然竄出不少人,個個有備而來。人群裡一個為首的中年男人沉著臉,道貌岸然的指揮群眾。
許多人一擁而上,輕易的就將芙蓉制伏。他們像是在舉行一項神聖的儀式,不顧芙蓉的掙扎,用五彩繩索將她牢牢捆住,之後拉著她,在中年男人的帶領下往城外走去。
芙蓉被拖在地上,細碎的石子刮破了衣衫,也刮傷了細緻的肌膚,她不停掙扎著,卻只是招來旁人冷酷的踢踹。她喘息著,幾乎要以為自己現在身處在最可怕的地獄。若不是在地獄裡,眼前這些人為何像是惡鬼般,沒有半點的人性?
她掙扎著舉高頭,企圖尋找任何一個能夠拯救她的人,視線所接觸到的,卻只是一雙雙冷漠的眼,有的人厭惡的瞪著她,有的人臉上還帶著看戲的笑容。沒有一個人相信她的無辜,那情景像是在夢裡見過,他們談笑著準備處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