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溫馴的張開唇,咬住蜜棗兒。溫潤的唇滑過他的指,讓她想起先前他輕撫著她口唇的眼柙,鮮明的回憶讓她羞紅雙頰。蜜棗兒滑入口中,她似乎還聽見頭頂上隱約傳來男性的呻吟,像是難耐某種疼痛。她抬起頭來,咬著蜜棗兒看著他,卻只是看見他熾熱如火的雙眸。
老婦人瞧見眼前的情景,開心的蓋上木盒。「不是我要罵你粗心,娶親後不曉得要帶她來給我這個老太婆瞧瞧嗎?看她那模樣,你大概在新婚夜裡也沒餵她吃棗子吧?」她猛搖頭,歎息著仇烈連這麼重要的儀式都給忘了。
芙蓉隱約猜到老婦人要她吃棗子的原因,心中驀然有著悸動。她還能感受到他溫熱的氣息、熾熱的吻,以及無所不在的雙手。口中的蜜棗兒似乎變得更甜了,甜入了她空寂已久的心,填補荒涼的寂寞。
「我們是來看繡線的。」仇烈瞪視著眼前笑瞇了眼的兩位婦人,因為被撞見方纔那一幕而不太愉快。不願意話題老是在芙蓉與自己身上打轉,他靠著殘餘的尊嚴,執意把眾人的注意力引開。
老婦人笑了幾聲,看出芙蓉的羞赧,順著仇烈的意思沒再多提。「要多少就拿多少,就當是我給這女娃兒的見面禮。」取來華美的絲綢,老婦人將仇烈半舊的披風推開,用各色錦繡給芙蓉當披風御寒。
「聽我那媳婦兒說你也懂得繡工,要是喜歡我這破店裡的哪塊綢子,就別客氣的說吧。」看得出來芙蓉是富貴人家出身的,那氣質模樣騙不了人。她想不出仇烈是怎麼娶到這麼標緻的人兒,卻滿心歡喜著。
芙蓉連忙褔了一褔,因為受到如此的珍寵,以及貴重的饋贈而不知所措。她不習慣如此真誠的熱情,沒有體會過溫暖的人情。在她的世界裡,從來只有冰冷的禮儀應對,有那麼多的戒律需要遵從,人與人之間總是小心翼翼的,不曾有過那麼真摯的情緒。
彷彿從長長的沉睡中醒來,當他牽著她的手時,她走入了一個美麗的世界,一個全然陌生卻又今人著迷的世界。最重要的是,那個世界裡有他的存在。剛剛的吻像是一個沒有說出口的承諾,她的心在他的懷抱裡圓滿了。
「去去去,別站在這兒礙眼,我有話要跟她說呢。」老婦人還是忍不住,瞧仇烈那副離不開的模樣就有趣,硬是要跟他搶人。滿是皺紋的手握住芙蓉的,將她牽往屋子裡去,一面還朝仇烈擺手。「你到四周去逛逛,等會兒再來接她。別擔心,不會傷到她一根寒毛的,別一臉捨不得的樣兒。」帶著笑意,老婦人直往屋裡走。
芙蓉被牽著,無法反抗,只能在走入屋子時,忍不住又回頭看向仇烈。他站在那兒,像是一尊守護神般聳立著,靜默的看著她,彷彿願意用所有的時間等待她。她的心緩慢的落地,變得踏實了。
她隱約的知道,在這短暫的時刻裡,她得到了最永恆的守護。
第六章
春水上的漣漪緩慢的擴大,人群裡有著紛紛的耳語,因為芙蓉的出現,每一雙等待的眼睛閃著亮光,像是看見了獵物的野獸。有人忙著通風報信,有人則是難掩興奮的交頭接耳,談論的聲音裡,重複著那個美麗女子的名字。
是有傳言,說衛府的未亡人在丈夫屍骨末寒時就躲進了定遠將軍的府裡。直到初春的京城裡出現了芙蓉與仇烈的身影,那些傳言被證實,流言轉變成指責,人們口耳相傳著那些穢亂淫邪的故事。
所以當春暖花開的日子裡,仇家的馬車再度入城時,眾人瞪大了眼,目光緊盯著馬車後方的一頂白籐軟轎,像是恨不得眼光能穿透軟轎的竹簾,看清那個被傳說得太久的女人究竟是生得如何模樣。
軟轎內的芙蓉輕抿著唇,偶爾透過竹簾看著前方的仇烈。他騎在一匹神酸的黑馬上,暗灰色的衣衫烘托出他高大的體魄,在市井之間宛如鶴立難群。芙蓉留心到他身上的衣衫,雖然合身卻已經有些陳舊,溫潤的唇輕輕彎著,暗暗提醒自己,今天要替他垗些布料,好裁剪些衣衫。
這幾天來,仇烈待她十分有禮,不曾有過任何唐突。但是她總覺得不對勁,在某些不經意的時刻,會發現他目不轉睛的看著她,深邃的黑眸裡是一把隱隱燃燒的火炬,看得她心慌意亂。
每晚用過晚膳後,她從大廳告退,回房繡著那塊巨大的披風彩面,但是他每每會喚住她,等她詢問的停下腳步時,他卻直盯著她,半天沒有言語,拿那雙黑眸直瞧她。等她開口問他時,他才揮揮手要她離開。
然後,她從新換的伶俐丫鬟口裡,聽到他整夜喝著悶酒。
芵蓉心中有著謎團,不明白他這樣的舉止有什麼含意。她不懂得男人,不瞭解男人心裡的想法,隱約感覺到仇烈是因為她而焦躁,但是她也疑惑著,不知道自己哪裡不夠好,不合他的意,惹得他要夜夜喝著酒。
除了那個困惑她的舉動外,仇烈真的對她很好。前幾日購買的繡線缺少了幾款潤水紗縭,因為顏色特殊,也不好請繡巷裡的人送來,她只是略略向丫鬟提起,傳到仇烈的耳朵裡後,他二話不說的親自帶她入城。
買完潤水紗縭後,芙蓉捧著繡線,邁開細碎的步伐走回繡巷前等待的軟轎,在丫鬟的攙扶下輕盈的上了軟驕。
「你們先回去,到東水門外等著,我們在城裡買些東西。」仇烈低沉的聲音從竹簾外傳來,似乎在吩咐著轎夫以及丫鬟。
她有些詫異,將潤水紗縭放進衣袖內,掀開竹簾看著他。「要去哪兒嗎?」
他伸出手,示意她步下軟轎。「我想買些東西給殞星。」他簡單的說道。
芙蓉微微一笑,柔軟的手兒落入他等待的大掌中,緊閉的被握著,在接觸的瞬間,粉頰變得嫣紅。她的氣息淺促,心兒也怦怦的直跳。她懷疑自己是不是病了,怎麼他一靠近,她就感到燥熱與不安。纖細的腰也被他輕握,嬌小的身子被從軟轎上接落,他的手似乎在她的腰間多流連了一會兒。
「我事先幫他挑了一些書,但是不知道他之前是不是曾經讀過了。今日你入了城,書肆也正好有新刻本的書,你陪著我去看看,要是有所不足的,我們也好採買。」仇烈的氣息有些不穩,用盡自制力才能把手從她身上移開。天曉得這是多麼困難的事情,他貪戀著她柔軟馥郁的氣息,幾乎不願意移開手。
他深吸一口氣,好平靜心神,轉過身去從馬鞍上取下一個素雅的紙袋,遞給一旁的芙蓉。
「這是什麼?」她好奇的翻開紙袋,發現裡面是幾本經史子集。
「給殞星念的書。」他簡單的回答,揮揮手要轎夫與丫鬟退離。扶著她的手臂,往書肆的方向走去。
芙蓉將紙袋捧在胸前,目光經過市集裡的景況,敏感的發現了許多眼光都跟著她轉。那些眼光有的暗地打量她,有的則是光明正大的瞪視著她。每一道目光都是冰冷而惡毒的,像是恨不得能用眼光就將她碎屍萬段。
她的手有些顫抖,甚至不敢與那些眼光接觸,緊張的情緒慢慢累積,她直覺的感到危險,光潔的額出現冷汗,讓她不由自主的更往仇烈靠近了些。
在他們經過的路上,沉默襲擊了每一個人,眾人放下手邊的事情,專注的看著兩人,耳語逐漸變得清晰,情緒在醞釀,等待著某個時機爆發。
終於,有個中年婦人走出店舖,手中端著一盆髒水,臉上是深惡痛絕的表情。惡狠狠的瞪挸著芙蓉。看了芙蓉半晌後,婦人平板五官上的表情變得更加惡毒,她高聲咒罵著,將盆裡的髒水往芙蓉臉上潑去。
「不要臉的淫婦!」尖銳的咒罵,迴盪在沉默的市街上。
仇烈動作迅速的用身體擋去大部分的污水,但是仍有不少污水飛濺到芙蓉身上。冰冷的水淋了她一身,保暖的衣衫變得潮濕,在春風裡冷得凍人,連盤發都被污水壓亂,她狼狽而措手不及的看著身上的污瀆,不明白為何會突然遭到襲擊。
仇烈銳利的眼光掃向婦人,婦人臉上鄙夷的表情因為恐懼略略收斂。在仇烈的目光下,她雙腿顫抖著,幾乎要軟倒。
「這是在做什麼?」他陰鷙的表情足以嚇退千軍萬馬,眼眸裡有著憤怒的火焰。他輕微的料去衣衫上的水漬,對污損不以為意,憤怒的是這名婦人對芙蓉的攻擊。
「我......這也是為了......將軍好,她......她......這個女人......」因為恐懼,婦人語不成調,在仇烈面前先前那張惡毒的嘴臉消失無蹤。在銳利的眼光下,她嚇得不敢說出那句已經重複過太多次的咒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