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見面,就送這樣稀罕的東西,你真大方。」
「因為你值得。」他說,紛紛聽了抬起臉。他深情凝視她,往後再見不到她,這一想,他心頭就像被剜空了那樣空虛,他不會忘記曾經有個這樣可愛的女子愛過他。她給他太多太多的感動和歡笑,然後那些快樂如今加倍地令他痛苦,因為他知道再也享受不到有她傍身的歡樂。
紛紛噤聲,好半晌只傻傻望著他。那一雙紅紅眼睛已足夠令他明瞭,她多麼捨不得他。他歎息,將她攬入懷中。
「答應我,好好保重自己。」
「好。」靠著他肩膀,紛紛低聲問:「我離開以後,你會想我麼?」
他緘默一陣,拍拍她的背,撫摸她頭髮。
「你聽--」下巴擱在她頂上,他柔聲道。「你聽夜蟲唧唧,往後聽見這叫聲就想你。」
「那蟲兒不叫時呢?」
他貼著她頭髮笑了。「那還會有鳥叫吧?鳥叫時也想。」
「蟲不叫鳥也不叫呢?」紛紛靠著他肩膀啞聲問。
「就算蟲不叫鳥不叫,不爬山也不拔菜,可我心底會有一隻相思蟲,它會在我心底癢我。就算看不見你,你也會像蝴蝶一隻,當我想你,你就在我心口振翅。所以……我不可能忘記你,如果可以,就不會難過了。」
「所以……」紛紛仰起頭問他:「你也遇見了那個鳥叫也想蟲叫也想,教你想個不停的人嗎?」她笑問他,可是眼淚淌下來。
他將她眼淚拭去。「是啊,我也遇到了。」他目光哀傷。
「是誰啊?」她淚汪汪。
他低頭親吻她哭泣的眼睛。「就是你啊羽紛紛。遇見你,我心則降,日後不管跟誰一起,我心屬於你,你把它帶走,往後你想我時,不要傷心,因為我一定也正想著你。」他安慰她,也不停地說給自己聽。他們未必要真正傍身,只要心底想著對方,擁抱著那些回憶,這樣也很好。
可是抱住紛紛,他知道這不過都自欺欺人。
他真想她不走!
深夜,太子的親信送紛紛與小保秘密出宮。紛紛拽著包袱,一直冷著臉。知道她心底難過,小保也不敢多話。一出了宮,小保與紛紛卻怔住了。
「羽姑娘。」一名馬伕候著,他牽著一匹白馬,一見紛紛便迎上來。
「這是太子贈你的。」他將轡繩交至紛紛手中,她怔怔接過,揪緊繩子。
馬伕繼續道:「這是太子最鍾愛的馬,」馬伕笑著說。「太子要小的轉告羽姑娘,往後您想上哪,都讓馬兒帶您去。太子說這匹馬很通人性,肯定會善待您。太子要您走好,一路珍重小心。」
「哇!我第一次見到白馬,真特別。」小保對住馬兒讚歎。
紛紛上前撫摸馬頸,白馬低頭,濕濡的鼻尖頂了頂她手,紛紛心下一怔,霎時明白--
這必是妍公主出事時騎的那匹馬,原來被太子一直養著。他想好了要送給她,怪不得那日教她騎馬。紛紛拉住轡繩,她摸摸它溫柔道:「你也不屬於這裡,乖,我帶你走。」說著拉住轡繩,與小保離開。
「紛紛、紛紛--」小保低聲喊她。「你回頭看看,宮城看台上站著的好像是太子ㄟ……」
紛紛卻沒停下腳步,反而越走越急,小保倒是頻頻回頭。
「紛紛,真是太子,他來送你,紛紛?你不回頭嗎?」分明很喜歡他的不是?
紛紛抿唇,拉著馬疾走。不,她不回頭。妍公主那時也是這樣走的吧?他也是這樣目送她吧?當時,他不知有多難過。紛紛不回顧,何必令他瞧了更傷心?她忍住不哭,她也不要他見了傷心。
忽地一聲砰然巨響,驀地四周大放光明。紛紛怔住,小保驚呼。猛回頭,紛紛呆住了,睜大眼睛,背脊一陣疙瘩,感動得呆了。
漫天煙火繽紛地燃亮夜空。是他,是太子為她放煙火!她看過很多次煙火,從沒一場是獨獨為她放的,而他竟然……紛紛驀地眼眶刺痛。
仰望看台上那落寞的暗影,她彷彿能見著他那一雙溫暖的眸光,他也正望著她吧?牽著馬,紛紛欣賞著這場奢侈燦爛的煙花,淚不停淌落面頰。
她知道他為何這樣做,因為那天她說,每次看見煙火都有好事發生。於是他為她放一場煙火,她看見了,心悸不已。他雖不能傍身,然給她的感動卻是獨一無二的。遇見他以後,往後她還能愛誰?誰能似他給她這樣多感觸?再沒有了。
隔著距離,他們望住彼此,又一次,他們在同一場煙花底。那次他們相識,這次卻是為著別離。
「還有啊,放的真久……」小保瞪著滿天煙花詫嚷。「我從沒見過這麼燦爛的煙火!」
在燃放煙火的砰然巨響中,紛紛抿唇,與太子遙遙相望。她擠出一抹笑容,揮手跟他道別,他看見了,無限心酸。她堅強地對住他笑了,她自由了,而他將鎖在這宮裡,背負他宿命的枷鎖。
「再見!」紛紛朝他揮手,轉身,昂首闊步離去。小保深注太子一眼,便掉頭追上去。
梁太子目送紛紛,直至她消失為止。煙火放完了,他的世界一片黑暗。
第九章
一室歡樂,小孩們爭著要紛紛抱,大保興奮地給紛紛斟酒添菜,小保忙著發禮物給小孩。一知道紛紛原來跑去皇宮當公主,大夥兒便搶著發問。
「天啊~~那皇宮什麼樣啊?」小孩搶著問。
大保也跟著問不休。「是不是很好玩啊?都吃什麼?裡邊很豪華吧?用的酒杯是金造的嗎?」
「嗟~~有啥好玩!」紛紛跟大保乾杯笑嘻嘻,小孩子揪她頭髮。她笑著埋怨。「那裡恐怖死了,一下小心就死人ㄟ,要不是為了掙錢,我才不屑去!」
「就是嘛!紛紛差點被砍手ㄟ……」小保心有餘悸。
大保震驚。「哇~~這麼恐怖?那你們一定恨不得馬上回來嘍?」
「是啊、是啊~~」紛紛乾了杯中酒。
小保道:「下回就算給我幾百萬銀,我都不去那種地方!」
「是啊、是啊!」紛紛又乾了一杯,拍桌道。「那地方爛死了,金窩銀窩都不如咱自家狗窩。」
大保哈哈笑。「你們這麼久沒消息,我還以為你們過得舒服極了,不想回來了。」
小孩子們也跟著嚷:「我們以為紛紛姊不要咱們了。」
「以為你忘記咱們了。」
紛紛摟住孩子們高聲嚷嚷:「嗟~~誰說的?我在那悶死了,恨不得馬上回來。來來來--」說著抓起酒瓶豪爽道。「咱們乾杯、乾杯!」
小孩們哈哈笑,大保憨憨笑,小保看紛紛猛灌酒眼瞇瞇。
鬧到深夜孩子們都睡了,大小保也各自回房,跟太子拗來的僕人們都回下人房了。廳堂只剩紛紛坐著,她望著一桌凌亂杯盤,這會兒好安靜啊!
她喝了很多酒,然意識偏偏還是很清醒。她想爛醉,拾起酒瓶卻發現裡邊一滴也不剩。她聽見窗外唧唧的蟲叫,她走過去用力把窗扉關上,轉身看見了被擱在架上的夜光石。她走過去取下來,回到桌前。她用力握住石子,緊緊地握了好一會兒 才鬆手。掌心底,石子果然綻放白光,光暈溫暖,熨上她臉頰。
要握住石子,像這樣……緊握住它好一會兒,鬆手時,這石子便會亮上一陣,它能感應人的溫度……
欣賞著它美麗的光芒,紛紛想起那人說的話。好像才昨夜那樣,記憶好清楚。
他教她讀詩,他跟她玩手影,他常常抱著睡著的她,他有次還彎身細心地幫她將裙擺的針草剔去。而當她危險時,他毫不遲疑就為她握住那把刀,那回,他的血染紅了她的手……
為什麼窗扉關上了,她耳朵彷彿還聽見夜蟲呼叫?
為什麼已經離開了,與他的往事仍歷歷在目?而他的輪廓依然清楚?以後真的再也見不到他?
一直到這時,一個人坐這裡,才真正意識到他們已經分開,他們再不會見面,從此真是兩個世界的人了。是真的,他們分開了啊!
紛紛握緊石子,忽地趴上桌面,放聲大哭。哭得撕心扯肺,才分開一天,她怎麼就難受地想死掉?怎麼辦?她好難受啊……往後怎麼辦?怎麼過日子?
「紛紛怎麼了?」大保跟小保躲在玄關偷瞧。
「噓--」小保要他別吵。
大保擔心地道:「紛紛從沒哭成這樣啊!不行、我要去安慰她!」說著大保進去,小保馬上將他攔回。
「笨!」小保瞪他。「你少笨喔,讓她哭個過癮啦,甭去。」
「可是……」大保猶豫。「她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她哪裡痛啊?我去問問啊!
」大保看紛紛哭得雙肩直顫很心疼。
小保拽住他。「沒事沒事,她終於回家了,所以心情激動,她一放心下來就大哭特哭,她是太高興啦!」她是在想念太子!唉~~小保心底知道,就讓她哭個夠吧。
「喔。」大保信了小保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