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雨棚下聚集了許多用午餐的客人,看起來大約四十歲的老闆與老闆娘正熱絡的招呼著,食物的香氣及熱鬧的氣氛感染了所有人,小小的巷弄裡十分熱鬧,辣椒特有的香氣飄散著,讓柳瑗想打噴嚏。
走上前幾步,腳下發出清脆的聲響,像是踩到骨頭一類的東西,柳瑗低頭看了一下,赫然發現地上都是貝類的殼,看樣子是客人食用後丟棄的,這個路邊攤倒成了一個小小的貝塚。
傲群走到攤子前面打招呼,老闆先是瞇起眼睛看他,接著像是看到什麼大人物降臨似的,放下炒菜的鍋鏟,以第一時間衝出來。
「冷先生,什麼時候回到台灣的?」圓臉的老闆臉上堆滿了驚喜的笑容,興奮得有些手足無措,一雙沾滿調味料的手在圍裙上抹了又抹。「怎麼不跟我講一聲,我好去迎接,給你接風洗塵。」
兩個男人的手熱絡的握在一塊兒,傲群拍拍對方的肩膀,愉快的說道:「回來幾天了,把一些事情處理得差不多才有時間過來,這幾天肚子裡的饞蟲鬧得凶,老是懷念你的手藝,聽一些朋友提到你在淡水擺路邊攤,我就一路找過來了。」他看看對方的手臂,關心的問了一句,「手上的傷還好吧?」
「能保住這條手臂就是萬幸了。那些刀傷在陰天偶爾會抽痛,不過這幾年來用針灸治療,好很多了。」老闆摸摸自己的手臂,笑著說。
柳瑗這才發現對方的手臂上佈滿猙獰的刀疤,每一道都有十幾公分長。
老闆的妻子也走出來了,熱情而感激的握著冷傲群的手。柳瑗狐疑的在一旁不發一語,詫異的發現這一對夫妻簡直把冷傲群當救命恩人似的,老闆娘的眼角還泛著淚光,對於冷傲群的出現高興到極點。
路邊攤的簡便座位上坐著一位穿皮衣的年輕女子,清澈而有些銳利的視線落在冷傲群身上,微薄的唇帶著一絲若有所思的笑意,靜默的看著他。
年輕女子有著驚人的美麗,但是美得太過霸氣,令周圍的人在她的光彩下都相形失色。基於某種女性的直覺,柳瑗一眼就看見這個穿著皮衣的女子,兩個人的視線有一瞬間的交會。
老闆娘無限歡愉的猛點頭。「冷先生,太巧了,小城也剛好到淡水來。」
傲群的臉上難得露出尷尬的表情,苦笑的說道:「這恐怕不是巧合,小城早就料到在這裡可以逮到我。」
回國一個多星期,一些朋友忙著要他處理、過目一些投資的事業。這幾年來投資的事情都交給了友人,傲群只知道自己的財務狀況還維持得過去,一年半載之間是餓不死的;但是回到台灣,身為合夥人之一的小城就忙著要他接手先前所投資的生意,他捺著性子適應了一個多星期,終於全盤放棄的逃走。這一個星期來,他根本無法專心,滿腦子裡都是柳瑗的身影。
早該知道小城不是普通角色,來淡水是臨時起意,她卻早就在這裡守株待兔。
被喚做小城的年輕女子盈盈站起身,緊身的皮衣包裡著令男人垂涎的身材。「當然不是巧合,我自有管道能知道你的行蹤。」她責怪的看著他。「還有一些事情還沒有交代完,你居然就給我開溜?我說冷先生啊,你到底還有沒有把自己的投資看在眼裡?」
「等會兒還有時間討論,先替她把身子弄乾吧!她都快凍僵了。」傲群爽朗的一笑,看看身旁的柳瑗,心疼的發現她已經冷到嘴唇泛青。
老闆娘連忙領了柳瑗往路邊攤後方的小屋子走去。傲群站在原地,視線緊緊跟隨著柳瑗。
「你是存心不給我台階下嗎?我早把一切都處理好了,就等你回台灣接手,結果生意還沒交給你,你就溜得不見人影。」小城不滿的說道,清澈的眸子直視著他。
「小城,生意交給你就行了,這些年來你不是都經營得不錯嗎?」傲群嚥下一聲呻吟,想到那些投資的內容,數以萬計的數字彷彿又在他眼前躍動。「你早該知道,我不是做生意的料。」
「交給我就行?」小城簡直想跳腳。虧得平日在旁人面前她也是冷靜自持,一遇上這個熟識多年的好友,她卻總覺得有理說不清。「幾年前我還年輕,肩上的擔子沒那麼重,幫忙你投資管理當然可以,但是現在我還要扛自己家裡的重擔,可沒時間再幫你打點。」
傲群聳聳肩,一臉的滿不在乎。「事有輕重緩急。」
小城深吸一口氣。「那麼,現在什麼事情是首要之急?」
彷如海盜的男人咧嘴笑著。「先讓我把柳瑗拐回去吧!在這之前,什麼事情都不算重要。」
***屋子是夫妻倆居住的,佈置得很清爽,老闆娘把柳瑗帶至浴室,調好水溫,拿了一套女用運動服給她,還要她把濕衣裳換下來,說是要幫她烘乾熨平。
柳瑗私下暗忖,猜測皮衣女子跟冷傲群的關係。
「柳小姐,你們還沒結婚吧?我記得沒有聽朋友們提過冷先生結婚了。」老闆娘打斷她的思緒,關心的問道,那模樣像是一個關懷備至的母親。
柳瑗搖了搖頭,把濕衣服遞給她,然後才想到自己還沒有自我介紹,但是對方卻彷彿認識她。
「你知道我是誰?」
老闆娘對她微笑,神秘的說:「冷先生的朋友都認得出你是誰。」
那個叫做小城的女人也認得她嗎?
柳瑗輕蹙眉頭,不知該說什麼,對方突然間握住她的手,熱絡的搖了幾下,笑得眼睛都瞇成一條線,沒頭沒腦的說道:「你是一個幸運的女人,冷先生是我這輩子見過最了不起的人。」
實在難以想像,那個流浪成性的男人會了不起到哪裡去,柳瑗在沖洗著熱水澡時,腦子裡還不停思索著老闆娘的話語。熱水沖刷著原先發冷的肌膚,袪除了寒意,光滑而雪白的肌膚慢慢恢復了血色,讓她看起來白裡透紅。看看時間發現趕回去也來不及時,柳瑗乾脆完全放棄,她順便連頭髮也洗了,打算出浴室後打個電話去跟公司請假。
要是挾持她的是別人,她會堅持回公司,就算自己坐出租車也要回去上班;但是今天挾持她的是冷傲群,她敢打賭,要是她包了出租車回去,他一定會騎著那輛招搖的哈雷機車在後面窮追猛趕,不把她追回來是不會死心的。
傲群走進屋子時,看見她正坐在沙發上,拿吹風機吹著長髮。
潮濕的發在熱風的吹拂下逐漸變得乾燥鬆軟,沐浴後的她看來如此美麗,他幾乎要忘記呼吸,就這麼看著她,寧願看上一輩子也不嫌膩。寬大的運動服遮掩了她身上美妙的曲線,卻提供了更多的想像空間,她這個模樣,就像是一個等待丈夫的妻子。
吹理好長髮,她順手從皮包裡拿出一枝原子筆,熟練的翻轉手腕,幾秒鐘之內就將長髮綰好。
「再做一次。」他突然間發出聲音,被她的動作迷住了。很難想像,這麼一枝小小的原子筆能在短時間內綰住滿頭髮絲。
柳瑗嚇了一跳,這時才發現冷傲群站在門檻邊。「只是個簡單固定頭髮的方法,沒有什麼稀奇的。」
「再做一次。」他固執的重複,走到她的身後,輕撫過那整理好的髮型,之後抽開那枝充做髮簪的原子筆,霎時黑髮像瀑布一樣直洩至她的腰部。
「你為什麼想學?你的頭髮又不足以盤起來。」柳瑗不解的問,雖然狐疑,卻又做一遍。
沒想到原子筆又被他抽出來,這一次是傲群努力的想照她的方法,幫她綰起長髮。他努力的想把那頭長髮弄成原先的模樣,專注的皴起劍眉,像在從事什麼偉大的任務。
「我想幫你整理頭髮。」他簡單的說,終於弄出一個歪斜的髮型,滿意的退後,摩娑著下巴觀看。「效果不太好,不過我們還有很多時間可以慢慢練習。」
他無心的話語,像是有著深遠的承諾,柳瑗轉過身,看進一雙深邃的眼睛裡,其中的溫柔與熱情呼之欲出,她在這一刻也迷惑了。如此顯而易見的愛情,狂野卻深情的男人,一個女人還能要求什麼?
「你不在外面陪那些老朋友嗎?那些人看起來對你的到來十分高興。」柳瑗若無其事的說著,心臟在胸腔裡激烈撞擊著,幾乎感覺有些許難以理解的疼痛。
「我比較想陪你。」
「你的頭髮也必須弄乾。」她發現他全身還是濕透的,從下雨開始,他就一直幫她擋雨。她示意他坐下來,開始幫他吹整頭髮。「順便把衣服換下來。」她加了一句,心裡忙著考慮到哪裡才能幫他找到衣服。
冷傲群的身形比一般人高大,老闆的衣服他不可能穿得下,要是再回到台北才買衣裳,他肯定會著涼。
「這點小雨不算什麼,在外面的這幾年,連暴風雪我都不放在眼裡了。」他乖乖的低下頭,任由柳瑗幫他用熱風吹乾頭髮,突然之間又充滿希望的問道:「其實我住的地方離這裡很近,你要是肯跟我回去一趟,我就能順便換衣服。」他巧妙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