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兩人還幼年的時候,他最愛躲在柳家的窗口,看著她努力的坐在桌前唸書。偶爾捕捉到她一個甜美羞怯的笑容,都足以讓他魂牽夢繫許久。
他多麼希望能夠看穿她那層偽裝,等她願意卸下面具,以最真的心相待。但是分開了十年之久,這次雖然滿懷著堅定再度回來,他也不能確定,這個美麗的女人願不願意走進他的懷抱裡。那些溫柔與愛戀已經醞釀了許久,他再也無法壓抑。
「抓緊些,不然你會掉下去的。」他出聲叮囑。
還沒來得及回答,只聽到節氣閥的一聲轟嗚怒吼,機車像是出征的戰士,猛然向前跳起。為了安全起見,柳瑗驚慌的鬆開抓住靠背的手,想也不想的緊摟住冷傲群的腰。她緊緊的摟住他,靠著他堅硬而寬闊的背部,兩個人像是躺在櫥櫃裡的兩支湯匙,緊密的靠在一起,兩個身軀之間容不下一絲空隙。
車速愈來愈快,猛烈的氣流拍打著兩人,像個迫不及待的情人般,猛烈的拉扯柳瑗的衣服與長髮,她的髮型被風戲弄地弄亂,只剩下飛瀑似的黑髮在空中飛揚。
傲群的駕駛技術驚人,在台北街頭一樣如入無人之境,速度只增不減,連路旁的交通警察都只能瞠目以對。知道追不上他,警察先生乾脆放棄的向他揮手致意。
柳瑗緊靠著冷傲群的背,強烈的氣流讓眼睛幾乎睜不開,她沒有勇氣去看儀表板,只能牙齒打顫的喊著:「冷傲群,我拜託你騎慢一些,這樣太危險了。」聲音飄揚在風中,像是被吹散了。
「一切都在控制之中。」他漫不經心的回答,聲音裡帶著興奮,似乎很享受這種刺激的速度。「我在國外參加過機車比賽,這點路況難不倒我的。」
兩人已經漸漸離開市區,兩旁的綠樹增多,在柳瑗迷濛的眼睛裡,那些綠樹像是在陽光下融化了般,化成一股深綠色的絲帶,在兩人身旁疾速抖動著。
路過一處急轉彎,摩托車令人騖恐地向左傾斜。柳瑗幾乎要放聲尖叫,平日那個冷靜自若的柳經理早不知嚇到哪裡去了,現在坐在後座的柳瑗,正在凝聚勇氣,猜想看是先被摔出去,還是她自己先受不了的跳下車去。
「想自殺你一個人上黃泉路就行了,拜託不要拖我作伴。」她直覺的緊靠他,沒有發現自己的雙腿緊緊的夾住冷傲群強壯的腿。
他的笑聲迴盪在風中,帶著瀟灑的寵溺。「這樣也算是生死相許啊!」機車在紅燈前停下,他回頭看了她一眼,眼神裡充滿了保證。「小瑗,相信我吧﹗這世界上我最不願傷害的人就是你。」
柳瑗的臉龐依舊靠在他的背上,眼睛緊閉。「讓我下車,我就相信你。」她也學會跟他談條件。
傲群歎了一口氣。「車子已經停下來,你可以下車了。」他的心微微抽痛,只為這個女人輕易的就想離開他。
等了幾秒鐘,柳瑗還是維持著同樣的姿勢,動也不動的靠著他,放在他腰上的手指都用力得泛白。「我看,我還是不要下車好了。」她終於小聲的說道。
「願意跟我走了?」他的眼睛裡燃起狂喜的火焰,這雖然是一個小小的讓步,但至少她願意留在他身邊。
柳瑗無奈的搖搖頭,可憐的模樣讓人看了心疼。
「不是的。」她低頭看自己的腳,接著抬頭看著一臉希望的冷仿群。「我的腳已經嚇得發軟了,根本走不動,沒法子下車。」
傲群的臉霎時間變得十分難看,希望被澆熄,像是當頭被澆了一盆冷水。這個小女人,從小就善於澆他冷水。偏偏上天捉弄,他就是一相情願的癡戀她,這麼多年過去了,依舊忘不了她。
再度催油門,這一次的車速又加快了幾分。
***午後的台北像是一個大蒸籠,溫度節節升高,漂浮在這座城市上空的,是灰黑色的煙霧,空氣沉悶而難聞,似乎充塞著各種化學物品,這個城市裡的行道樹也來不及過濾大量的空氣污染,人人揮汗如雨,在城市裡喘息著。
驀然間,灰黑色的雲朵在上空聚攏,悶熱的空氣凝聚到頂點,霎時結成水滴,夏季的午後雷陣雨毫不客氣的侵襲,戶外的人們爭相走避。
傲群高大的身形替柳瑗擋住了大部分的雨水,她靠在他的背上,幾乎想躲進他的襯衫裡。
「會冷嗎?」他的聲音傳來,透過厚厚的胸膛直透她的耳膜,震動了內心深處的一條細弦。
連身體都彷彿在響應他的問話,柳瑗的身體略過一陣寒顫,不知道是真的因為發冷,抑或是感受到什麼震撼神魂的溫柔。
「還好。」她隨口回答,冷風竄入潮濕的衣裳,這一次是貨真價實的發抖了。「還沒到嗎﹖我以為只是隨便找間餐廳用餐。」她發現在很短的時間內,兩人已經離開台北市區,快到達淡水了。
「快到了,等到達之後再讓你弄乾身子。」他回答道,繼續加快速度。
過了幾分鐘,連雨都下得不再那麼急了,機車進入淡水鎮,經過一些街道,好不容易在一條有些古老的小巷前停下來。傲群先下了機車,轉過身來攙扶後座淋得有如落湯雞的柳瑗,她坐在皮椅上微微發抖,上下兩排牙齒在打顫。
「終於到了嗎?」她幾乎是跌進他懷抱裡的,他的體溫透過潮濕的衣服傳來,溫暖得讓柳瑗想歎氣。
「還要再走一段路。」他滿不在乎的回答,安撫性的擁抱柳瑗,邁步朝巷子裡走去。
「提醒我以後再也不能答應你,跟你出來共進午餐。」她看看手錶,有些擔心無法在午餐時間結束而回到公司。「你絕對會害我丟掉飯碗的。」
傲群略微放慢腳步,配合穿著高跟鞋的她,讓柳瑗不再走得那麼吃力。低下頭,他愉快的微笑。「那就是我的企圖啊﹗先讓你丟掉飯碗,然後把你拐走,跟著我世界各地的亂跑。有太多的美景與有趣的冒險在等著我們,你不應該畫地自限,就只待在這塊小島上。」
「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率性而為。在這塊海島上,我有自己的事業。」柳瑗淡淡的說,不去看他那雙充滿熱情的眼眸。
他繼續低下頭來,醇厚如酒的男性嗓音迴盪在她耳際,聲聲誘哄。「你只願意今生都在朝九晚五的生活裡度過嗎?想想看,我的小瑗,外面有太多美好的冒險在等著你我,埃及的滾滾黃沙、倫敦的濃霧、巴黎的雨季、日本的櫻花雨,還有北歐的皚皚白雪,我不願意孤獨的看盡這一切,沒有你的陪伴,那些美景都有缺憾。跟我走,不要再遲疑了。」
「我不能去下自己辛苦經營數年的成果。」她在心裡歎氣,縱然被逼著離開總公司,她還是有義務把手邊的工作告結。再者,她實在無法想像跟著他四處流浪的生活,她生活規律慣了,一旦脫離原有的秩序,就會感到不知所措。
「為了我也不能?」他無限認真的問。
柳瑗咬咬下唇,強迫自己漠視心裡那種幾乎要滿溢的溫柔。「你只是我的鄰居,至多稱得上是我的童年玩伴。」她否定了他在自己內心深處的重要性,是因為連她也難以想像,他在她心裡的份量。
他看了她許久許久,久得足夠承諾地老天荒的誓言。直到胸口隱隱作痛時,柳瑗才發現自己一直是屏住呼吸的。
男性的手黝黑而修長,悄然的摩娑她素淨的臉龐,拂開她臉上一絲滴水的長髮。
「你心裡清楚的,我對你而言不只是如此。小瑗,對你自己誠實些吧!」他看透了她心裡的掙扎,淡然一笑。
還不急,他有得是時間能讓這個正經的女人看清楚,兩人早已經是相屬的。他對柳瑗的愛意無庸置疑,若不是深濃的愛意,他不會願意自我折磨那麼久,為了讓她幸福,甚至願意遵從她的選擇,將她交給自己的弟弟。
然而,遠遊數年歸來,傲群發現自己錯得離譜,他和所有人一樣被柳瑗及弟弟蒙在鼓裡,從來就沒有人橫亙在他與柳瑗之間。這個美麗而自製過頭的女人,身邊一直沒有男人,除非是他看錯了她眼裡的溫柔,否則他敢用自己的左手發誓,柳瑗也是有情於他的。
只是他的膽大妄為及獨特的生活令她卻步,他與她之間有著太多的不同。但是紛擾的情緒卻不顧那些差異,一旦糾纏上,就注定了今生的無悔,再大的差異,在愛情的面前都顯得如此微不足道。
兩人的步伐踏過潮濕的石板地,陣雨也轉變成綿細的雨絲,他用自己的身軀替柳瑗擋開雨勢。走了幾分鐘,兩人終於在路旁一個搭建起遮雨棚的小吃攤前停住。柳瑗疑惑的抬起頭,眼神裡充滿了疑問,不敢相信他大老遠的挾持她到淡水來,就只是為了來吃路邊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