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難從命。」柳瑗斬釘截鐵的拒絕。她早就見識過冷傲群的膽大妄為,跟著他回去他的地盤,難保兩人之間會發生什麼事情,為了安全起見,她還是謹慎一點的好。
柳瑗的回答讓傲群有些不滿,他喃喃的咒罵幾聲,感到些許挫敗。「那你就忍心讓我得肺炎?」
「你剛剛不是說連暴風雪你都不放在眼裡的嗎?」她聰明的拿他先前說的話堵他。「那些肺炎的細菌一旦碰上你,肯定就自行斃命,傷不到你的。」她放下吹風機,拿起旁邊的梳子。「這些日子你沒住在冷家?」她注意到冷傲群這些天不曾在冷家出現過。
溫熱的風讓他舒服的瞇起眼睛。「沒有。我在外面有個臨時住所。」
柳瑗自顧自的點頭,沒有再出聲。這種親密的氣氛令人感覺溫馨,與那些令人呼吸不過來的激情氛圍比較,她有些迷戀此刻的氣氛。自然的相屬,就好像這樣能夠地老天荒,依靠在彼此身邊,再也不分離。她梳理著他的頭髮,最後用他一貫使用的銀色髮帶系成馬尾。
那綹白色的頭髮吸引柳瑗的注意,她發現冷傲群的額頭髮根處有一塊閃電形的疤痕,白色的頭髮就是從那裡長出來的。柳瑗幾乎呻吟出聲,無法想像當初他是受到怎麼樣的劇痛,她的手有些顫抖,輕柔的撫過那道舊傷痕,心疼的情緒淹沒了她。
「幾年前在西班牙外海,我的船遇上海難,這是被飄散在海裡破碎的船體撞擊到的,不過也多虧了那塊飄來的甲板塊,我是抱著那塊木板才能獲救的。」他淡淡的說著,把生死攸關的事情說得輕描淡寫。
「我的天!」柳瑗感覺自己眼裡有些許的霧氣,她用力的眨了回去。「你這些年在外面到底發生了多少事情?」
傲群抬起頭看她,溫柔地執起她的手,在她腕間急促的脈跳處印下深深的一吻。
「我會慢慢告訴你發生在我身上的一切。小瑗,你會有許多的時間聽我慢慢訴說的,那會長久到不可思議,直到時間的盡頭。」他認真的承諾著。
第五章
鄰近台北近郊的淡水鎮,隔著淡水河,可以看見對岸的觀音山,在下過雨的午後,景致逐漸變得清朗。岸旁閒置散落的魚網,斑駁破舊的漁船,彷彿細細低語著風光的過往;在潮起潮落間,淡水擁擠的街道也殷殷記載著繁華的過往。
走出屋子,迎面而來的是食物的香氣,桌子被特意清理出來,桌上擺滿了食物。孔雀蛤有著耀眼的青綠色,真的有如孔雀翎毛上的美麗花樣。新鮮的貝類用九層塔等辛香調味,再經過快炒,就成了一般遊客最喜愛的食物。
兩個大大的白鐵製的鐵盆子,一個裝著炒好的孔雀蛤,另一個空在一旁,吃完蛤肉之後就將外殼往裡面扔,整間小吃店充斥著貝殼敲擊在鐵盆的清脆聲響。
踩著滿地的破碎貝殼,柳瑗走向冷傲群,頭上的避雨棚已經有些年代,偶爾還會低落些許雨水。
「那位小姐怎麼不見了?」她環顧四周,裝作漫不經心的問。
「小姐?」傲群偏著頭想了一下,幾秒鐘之後才恍然大悟,爽朗的朝她一笑。「你是指小城嗎?她可是野得很,在國外打架飆車什麼都不輸人,我從來不把她當女人看待的。小城是個難得的女人,這幾年在國外交的朋友,顯少有她這麼聰明而手腳俐落的。」
「你們是在國外認識的?」柳璦心裡有種酸澀的感覺。
在她留在台灣,與冷傲群分開十年之久的歲月裡,他的國外友人知悉了他的一切,陪著他走過那些冒險的日夜。柳瑗不後悔自己留在台灣,一步步的走上自己的事業之路,卻有些惋惜無法分享他的所有過去。
「八年前在夏威夷認識的。她以前是那裡的小太妹,統領著一群街頭小毛頭,穿著溜冰鞋到處招搖,讓當地警方頭疼不已。幾年前她因為父母的關係搬回了台灣,就成了我們一些朋友在台灣的負責聯絡人,這期間有過幾次聚會,都是小城在打理的。」他沒有避諱什麼,是因為覺得沒有必要。
「小城是真的很能幹,但是冷先生也別只光是介紹小城,先讓柳小姐用餐要緊。」老闆娘擦擦手,招呼著。
柳瑗被老闆夫婦簇擁著坐下,食物的香氣熏得她肚子裡的饞蟲都開始打鼓,坐在她對面的冷傲群已經不客氣的開始大快朵頤。她拆開免洗筷子的塑料封套,小心翼翼的夾起一個孔雀蛤,企圖把貝殼打開,無奈貝殼雖然已經煮熟,但是用筷子努力了半天,貝殼上的開口還是在那裡咧著嘴笑她。
「用手剝看看。」傲群提議,帶著笑容看著她。
她狐疑的看他一眼,發現他身旁的貝殼已經堆成了一座小山。他倒是怡然自得,禮貌性的把孔雀蛤夾到碗裡去,然後就不客氣的用手掰開貝殼。眼光四處轉了轉,柳瑗這才發現四周的人都是這樣進食的。
溫熱的孔雀蛤還有些燙手,柳瑗小心的剝開,裡面的貝肉浸滿了調味料,礙於老闆夫婦期待的眼光,以及冷傲群調侃的眼神,她強迫自己吃了一口,幾秒鐘之後,她又拿起第二個。
「難得你能接受這種東西。記得你小時候不是挑食得很嗎?」他微笑著,看著她的眼神裡帶著寵溺。「上學時我總是跟在你身後,看著你輕飄飄的抱著參考書去上課,還怕風吹大一點,你就會像『綠野仙蹤』裡的桃樂絲一樣,被捲到不知名的國度去。」
炒得香辣的孔雀蛤十分美味,柳瑗在老闆的照料下不知不覺吃了許多。工作的這些年來,她總是因為過多的壓力而忘了照顧自己的飲食,從小胃口就小,後來胃出了毛病,她就吃得更少了,細瘦的骨架清麗而惹人心憐。
直到老闆夫婦好意的不打擾兩人世界,說了個借口離開後,柳瑗才發現自己手邊堆了好幾個貝殼。她學著四周的人,把貝殼丟進鐵盆子裡,清脆的聲音像是某種原始的音樂。
「我不是挑食,只是很少有喜歡吃的食物。」她邊說邊抽了張面紙擦手。
傲群哼了一聲,很不贊同她的說法。「不要替自己找借口,你這種行為是糟蹋糧食。」另一碗用白色瓷碗裝盛的食物被推到她面前。「知道你吃不慣海產,特別為你準備的,趁熱快坐吃了。」
柳瑗平日典雅平靜的臉龐難得的皴成一團,露出小女孩兒般不悅的表情。「我已經吃飽了。」
「你吃的那些東西連小貓都餵不飽。」他不容拒絕的說道。幫她掀開瓷碗的蓋子,熱騰騰的蒸氣直往上冒,溫暖了她的臉頰。
柳瑗像是看到什麼奇珍異寶似的,眼睛陡然間亮了起來。
瓷碗裡是剛出爐的蒸蛋,乳白色的蒸蛋上擺著青綠的蔥花,看得她口水直流。她對任何食物都沒有興趣,唯獨對蒸蛋缺乏自制力。台灣的夏天悶而濕熱,她連進食都是漫不經心的,致力於身旁各類的競爭,只是把食物往嘴裡塞,家人看中了她的弱點,一有機會就蒸蛋給她當主餐,她可以接連好幾天都靠這種食物過日子。直到兩年前家庭醫生宣佈她的健康狀況被家人寵壞了,家裡的親人才連忙糾正她的飲食習慣,幫她注意起均衡的營養。
「蒸蛋!」她吞了吞口水,拿起湯匙不客氣的吃著。「家裡好幾年都不准我吃了。」
「我問過你的醫生,他說你這些日子來身體健康狀況轉好很多,偶爾吃些還可以,不過不能像以前那樣,光吃蒸蛋,其它的食物都不攝取,這樣不出幾年你一定會倒下去。」
精心烹調的食物讓她吃得十分開心,也顧不得此刻自己是被他挾持出來吃午餐的,低頭猛吃了幾分鐘,一大碗的蒸蛋轉眼間去了一半。老闆娘轉到兩人身邊又添了菜,滿是汗滴的圓臉上都是笑。
「看柳小姐吃得這麼津津有味的,冷先生這幾年來用的苦心總算沒有白費。」老闆娘把桌上裝滿貝殼的鐵盆拿走,臉上是那種媒人才會露出的微笑。
「那些話是什麼意思?」柳瑗先低頭看自己碗裡的蒸蛋,再抬起頭瞪著坐在對面埋頭吃孔雀蛤的冷傲群。
他一改以往的態度,低垂著頭始終不願抬起來,努力剝著手上的孔雀蛤,像是突然間對貝殼上繁複的圖案產生興趣。「沒什麼,你不要放在心上。」他的聲音怪怪的,聽起來像是咬牙切齒的從牙縫裡擠出來似的。
柳瑗更好奇了,她幾乎跳到桌面上,才能看清楚他的表情。「你怎麼了?」這麼扭捏的模樣實在跟素日那個大膽狂妄的冷傲群聯想不起來。她觀察了幾秒鐘,突然驚訝的發現一件事。
「你在臉紅?」她不可置信的喊著。
暗色的紅潮湧上黝黑的顴骨,傲群不悅的看著目瞪口呆的柳瑗,拿起已經空了的鐵盆子,傲然踩著滿地的碎貝殼,頭也不回的往洗碗的地方走去,剩下柳瑗在原地反覆的喃喃那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