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槐安越想越無法平氣,趁她還來不及採取抵禦措施,猛地閃動迅速的身影,堅硬火熱的唇封住她的呆愕,力道之強悍,甚至撞疼了她的唇齒。
他在吻她!雙絲倏然領悟。而且是一點也不溫柔的吻!
除了去世的丈夫,她不留和任何異性發生過如此近距離的接觸。她的大腦仍然混沌成一片,接下來的舉措完全出於反射動作……
金蓮玉足抬起,重重踹了他的脛骨一腳。
彭槐安重重一震,足下不穩地退開一步。這招襲擊正好波蕩到他的右膝。剛才害她差點跌倒的油漬終於找到第二名受害者。
「該死!」鐵塔似的身形癱倒在油濕的地板上。
他的右膝先著地,一陣極劇的痛楚傳送到神經系統。
「啊!」雙絲倒抽一口氣,終於領悟到自己做了什麼。「彭先生,你的腳……
你的腳沒事吧?」
冷汗從他額角大顆大顆地沁出來。
「別碰我。」他及時阻止傷腿被移動。「立刻打電話叫救護車!」
媽的!他的運氣簡直好得離譜,第二次中了大獎。他幾乎可以肯定,四個月前動員全加拿大最精良的醫生幫他接續完成的後十字韌帶,又拉斷了。
「怎麼會這樣?現在怎麼辦?」雙絲霎時慌了手腳。「你等一下!千萬不要亂跑!我去打電話,馬上就回來!……喂?小姐,趕快派一輛救護車……什麼?你那是障礙台?那叫救護車要打幾號?」
☆ ☆ ☆
「我很抱歉……」雙絲紅著眼眶,泫然飲泣地盯著醫院走廊的地板。「黃經理,請你轉告彭先生,我真的、真的萬分抱歉。如果可以交換,我寧願躺在病床上的人是我自己。」
「陸小姐,你也不要太自責了。」黃雲隴於心不忍的勸慰道。
都是她的錯!她怎麼能不自責呢?雖然是彭槐安對她動手動腳,才令她不得不推開他,可是登徒子的罪名還沒嚴重到必須承受跛腳的威脅。彭槐安的膝蓋已經受傷過一次,這回又被她粗粗魯魯地推倒,韌帶再捱了一次刀,也不曉得必須復健多久才能正常的行走。她……她簡直罪該萬死!
雙絲吸了吸鼻子,瞥向頭等病房的門。
從他入院、動手術的這幾日,她天天前來探望,可是彭槐安卻命人將她擋在病房門外。難怪他不肯見她,換成是自己,她也會放蘇格拉底咬殘了那個害她受皮肉之苦的傢伙。
「請你轉告彭先生,我願意負擔他一切的醫療費用。」她深深鞠了九十度躬身禮。
「不用了,彭先生的醫療保險自然會理賠。」黃雲隴被她哀傷的表情弄得渾身不對勁。
「那麼……」雙絲戀戀地瞄了病房最後一眼。「我先走了,明天再過來探訪彭先生。」
「不送。」黃雲隴歎了口氣,轉身回到老闆的病房內。陸雙絲的淚水具有致命性,足以讓任何男人因為害她傷懷而自責至死。
「她走了?」病床上,彭槐安吊高了右腳,安適地靠著軟枕翻他的「錢」雜誌。
「彭先生,有必要這麼做嗎?」黃雲隴太正直,不適合擔任助紂為虐的副手。
「她看起來真的很難過,你就見見她又會如何?」
「不行。」彭槐安悠哉地啜了口白開水,繼續研究這一期的專題報導。
他打算多考驗陸雙絲幾天,一點一滴地加深她的愧疚感,讓她的自責取代自尊,如此一來,掌控權可歸他手中,日後陸雙絲就會完全受制於他。
商場如戰場,情場何嘗不是?彭氏的作戰準則向來只有四個字:絕不落空。身為一個成功的企業家,他知道該如何運用各種手段奪得他看上眼的合同,而現在,他的目標放在陸雙絲身上。
他要得到她,不惜一切手段。
「哪天換你自己去拒絕她,你就瞭解我的難處了。」黃雲隴發出不情願的牢騷。
「放心,我現在就能體會。」他好笑地透過書緣,斜覷著部屬。「要不然,你以為我為何要推你出去代打,而不是親自上陣轟走她?」
陸雙絲屬於「我見猶憐」的典型,一個尋常的眼神或笑容就能引發男人的保護欲,而且越是渴望她的男人就越逃不出她的嬌弱之網。目前為止,連他這個自詡閱人無數的人,也抗拒不了她的影響力。
黃雲隴還算好呢!他對陸雙絲沒有任何意圖,所以只是單純的為她自憐自艾的姿態感到憐惜。倘若換成他自己,包準撐不到兩秒鐘就掛了,什麼都不計較,統統原諒她,任她予取予求也無所謂。
「不行!」黃雲隴沉默片刻,斷然做出結論。「欺負老弱婦孺有違我的做事原則,我要退出你的苦肉計,拒絕再助紂為虐。」
「當然,上司要追求美女本來就不應該麻煩到手下,說起來算是我的不對呢!
以後你袖手不管也罷……對了,上回我看見你和一位女士從國賓飯店走出來,不曉得是不是嫂夫人?」
「你……你別亂生事!」黃雲隴頓時瞪圓了眼珠子。「那位小姐是『篤信』的副總經理,我們沒有任何私人交情,只不過約在國賓談生意。」
「沒錯,」他笑吟吟的。「那位小姐的身份你知我知,就不曉得嫂夫人會不會誤會?」
「你……你……」黃雲隴張口結舌。
「放心,我既不是女人,舌頭也不夠長,保證不會向嫂夫人嚼舌根子。」他寬宏大量地揮揮手。「明天開始你不用過來了,以免擔誤重要的辦公時間……不過咱們打個商量,在我的看護正式上任之前,麻煩嫂夫人過來醫院照料我幾天,你不介意吧?」
「這……我……」簡直吃定人嘛!比起奸惡的上司,他這種老實人只有任憑宰割的份。
「怎麼樣?」彭槐安暢笑得益發邪惡。
「你……唉!」歎息聲無限沉重。「我死後一定會被打入十八層地獄。」
而彭槐安鐵定會在第十九層與他說哈羅。
「很好。」他滿意地點點頭。「我要你做的第一件事,先打電話回香港告訴我母親,我準備在台灣多停留幾個月;按著再打電話到加拿大通知我父親,他該回香港坐鎮了,那個金髮小姐已經看上他的錢,跑不掉的。」
「分明置我於不義。」黃雲隴咕噥道。白癡才會讓上司驚覺他們的家務事完全沒有隱私。「接下來呢?」
「接下來幫我留意一下,外面有沒有合適的餐廳店面要出租。」他放下雜誌,接住病床的控制鈕,整個人躺平下來。「我累了,想好好睡一覺,你先回去吧!」
「是。」黃雲隴無奈地提起公事包,走沒兩步路,腳下突然頓了一頓,回頭提出一個緊要的問題。「陸小姐的事情應該不會有什麼意外,可是……白家那一邊呢?」
彭槐安斂起笑吟吟的表情,淡然問道:「白家怎麼樣?」
「你和白小姐……」
「我和陸雙絲的事情與白家的婚約無關,我看不出兩者有任何牴觸的地方。」
他冷冷地道。
黃雲隴靜默了一會兒,點點頭,推開門離去。
☆ ☆ ☆
八點三十分,夜幕才剛唱出序曲,然而對醫院來說,訪客時間即將結束,接下來該是病人安歇的時刻。
雙絲放輕腳步,沿途對經過身畔的白衣天使微笑頷首。
「本院只剩下三十分鐘就不接受探訪羅。」
「我知道,謝謝你。」
她的腳步停頓在頭等病房的門前,遲疑了一下,抬手輕輕叩響門扉。
頭沒人應聲。
彭槐安可能睡了,而且是孤零零地躺在病房。他的家人遠在異邦,特別看護也不曉得找好了沒有?本來她一向在下午探病的,可是今天萌萌的心情似乎有些鬱悶,所以她多花了一點時間陪繼女聊天,拖延到晚上才抽出空暇。
既然病房內沒有其他人,而彭槐安又睡著了……她偷偷溜進去瞧他一眼,應該無所謂吧?
主意既定,雙絲無聲無息地推開門。
頭傳來「[口白]」一聲,彷彿有什麼物品掉落在地毯上。
「哈羅?」她試探性地輕喚。
最高品質,靜悄悄的,果真沒有第二個人存在。
病房內的燈光相當明亮,觸目所及擺滿了花籃、水果,和大大小小的禮盒,想必是白日川流不息的訪客留下來的。
床上那道突起的身形靜靜不動,沉睡在溫軟的夢鄉。
她踮著腳尖來到床側,見到一本商業週刊滑掉在地上。可能是他看雜誌看到睡著了,翻身時無意間碰落的。
她低下腰撿起雜誌,抬眼的第一個角度就是他吊高在床尾的傷腿。
雙絲鼻子吸了兩下,淚水登時落了下來。
該死!彭槐安暗暗歎了口氣。他就知道!他就知道他連兩秒鐘也撐不了。
「唔……是你。」他「睡眼惺忪」地撐開眼皮。
「嗯。」淚水下滑得更加放肆了。
「好端端的,怎麼哭了?」他趕緊調高床位,將她濕淋淋的嬌容按在肩膀上。
「對……對不起……」在他面前,她好像永遠只有道歉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