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哭了,我又沒有怪你。」怎麼會變成這樣?
「可是我一直責怪我自己……」雙絲哭得唏哩嗶啦的。
「好了,好了,別哭了,其實是我不對。我不應該隨隨便便跌傷腳,是我不好,求求你別哭了。」好不容易他捱了這幾天,結果還是功虧一簣。
「其實……其實不是我的錯……對不對?」她抽抽噎噎地接過他遞上來的面紙。
「我剛才就是這麼說的!」
「我只是自衛而已……誰教你……突然輕薄我……」
「抱歉。」彭槐安翻個白眼。結果居然變成是他的錯!
「而且……而且廚房的地板本來就很滑……」她哭到開始打嗝。
「所以才叫『廚房』嘛!」他只好一古腦兒地附和。
「可是……可是……」哇的一聲,第二波淚水突然洩洪。「我仍然不應該害你受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怎麼可以踢你受傷的腳……即使被你強暴也不應該這麼做的!嗚……」
什麼跟什麼呀?
「我從不強暴女人!」他惱火地低吼。
雙絲頓了一頓。
「那我就更不應該了!哇……」地放聲大哭。
天!秀才遇到兵已經夠有理說不清了,他遇到的還是一個娘子軍,這下子怎麼得了?
只好施展苦肉計。「噢,好痛……」他的眉眼口鼻擠皺在一塊兒,軟軟地攤回床墊上。
「怎麼了?你的傷處發作了嗎?」她慌張地收乾淚水,急急忙忙地站起身。
「要不要叫護士小姐過來?」
「不用,不用。」他虛弱地指著左腿。「你幫我按摩一下,應該就會舒服多了。」
「好。」她乖乖地坐回床側,輕揉慢拈地為病人服務。
嗯……真好。彭槐安只差沒呻吟出來。
「不對。」她忽然停住手。「你不是右腿受傷嗎?」
他頓了一頓,腦袋迅速地開始回應。
「對呀!可是我的右腳包紮得像麻花,沒辦法按摩嘛。」無辜的眼神瞪望著她。
「反正都是我的腳,左邊或右邊也沒多大分別。你幫我捏捏左腿,說不定右腳一高興,就跟著不痛了。」
他當她是白癡嗎?雙絲濕濕亮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不過傷者最大,既然他希望她按摩左腿,那就左腿吧!
「晚上病房通常只剩下你一個人嗎?」雙絲繼續為他的腿馬殺雞。
「對。」他落落寡歡地點點頭。「我在台灣沒有親戚,入了夜當然只剩自己一個人,至於白天來探病的訪客大都只是生意上的客戶,禮貌性的過來拜訪一下而已,難道遠指望他們服侍湯藥?」
當場又讓她的罪惡感蓬勃發展。
「那……你不考慮聘用私人看護嗎?」
「不。」他一口拒絕,表情還滿不屑的。「我最討厭讓陌生女人擺佈來、擺佈去,而且台灣正在鬧護士荒,受過良好訓練的私人看護並不是那麼好找。」
「可是,」她有些遲疑。「你孤零零地留在醫院,我不放心。」
「噢。」他老人家不說話了。
「而且,接下來幾個星期還得做復健……」她的眼角餘光掃瞄著他的表情。
「對呀!復健這一關是最辛苦的。」他的語氣彷彿不勝吁。
奸詐!想要她自薦為老萊子綵衣娛親,就直接說嘛!雙絲惱也不是,笑也不對,當然更無法裝傻。
道義上,是她欠了他。
「如果你不介意,以後我從店抽出空閒,家也沒有事情的時候,就順道過來陪陪你。」聽出來了吧?她還有家庭、事業要兼顧,很辛苦的!
「那就有勞你了。」彭槐安就等她這句話。
唉!終究還是讓這個港仔稱遂了心意。
第四章
「你要去哪?」
「我……」突然冒出來的聲音差點駭掉雙絲的三魂七塊。她閃電般回頭……
大女兒維箴狐疑地佇立在樓梯頂端,打量躡手躡腳下樓的繼母。沒想到有人走在自己家,還會倣傚電視小偷的步伐,難為了繼母大人無懼於踮著腳走不穩,唏哩嗶啦滾下一樓。
「你拿著存摺和印鑒做什麼?」第二眼,維箴瞄中她手中致命的證物。
「沒有呀!」贓物立刻被隱藏到背後。「因為……我想……」
「你拿著印鑒和存摺做什麼?」冷不防,第二聲質詢又從雙絲背後竄出。
而且不巧得很,剛從廚房爆完玉米花出來的人,正是她超級敬畏的葉家慈禧……萌萌是也。
「我……我……我去領錢!」她心一緊張,老實話立刻說出口。
天哪!你為何要賜給我「誠實」這項美德雙絲無話問蒼天。
「領錢」萌萌的眼睛瞇成零點五公分寬。「領錢幹嘛?」
支付人家聘請私人看護的醫療費……她除非不想活了,才能如此對女兒們老實招認。雖然彭槐安事先聲明過,不需要她負責,然而她身為一個天性善良、道德感又特別濃厚的女士,必須勇於扛起一切責任。負擔彭槐安的看護費用是她起碼理當做到的。
歸根究柢,還是在於她不願意朝夕與彭槐安相處,寧願把照顧他的責任推卸給專業看護。什麼人玩什麼鳥,那男人的侵略性太強,她自認「玩」不起。
「呃……空便當盒用完了。」繼母大人支支吾吾的。
「少來。」萌萌冷冷地投下不信任票。她可不是被騙大的。「你是不是又看到哪個基金會在辦慈善募捐,手癢了?」
「我……」就讓她們這麼想吧!雖然彭槐安並未要求她賠償,但於情於理她都不能置身事外,起碼付點私人看護的費用也是應該的。
「存摺給我。」萌萌不客氣的伸出手。
雙絲遲疑著。
「叫你交給我,聽見沒有?」繼女發飆了。
「好嘛!」淚眼汪汪的繼母霎時投降。好凶哦!
「我警告你,紀漢揚前陣子提到要幫你物色一間店面,如果他真的相中眼了,接下我們就得開始繳交租金和押金,家沒有多少錢可以讓你拿出去常散財童子。」萌萌她曉以大義,以免家僅存的餘錢又被脫線後母撒光了。
「知道了。」雙絲垂頭喪氣地走向門口。「我有事出去一下,今天不回來吃飯。」
唉!沒想到她的財務顧問辦事效率如此迅速,轉眼間已進行到物色店面的步驟。萌萌說得對,家的每一分資源皆必須花費在刀口上。
可是,把錢花在彭槐安的私人看護費用上,也算「刀口」呀!雙絲心的一個小角落發出正義之鳴。
而且,紀漢揚賺錢跟吃飯一樣,短短幾個月就把她們原有的三十萬資本,繁殖成一百多萬,她挪個兩、三萬出來請私人看護,應該不會被發現才對。再說彭槐安又不會一輩子住院,看護費用頂多繳一、兩個月就成了,想必於大局無礙。
區區幾萬塊便可以換得她的自由,何樂而不為?沒錯,就照她自己原來的意思去辦吧!
存摺和印鑒被索討走了也無所謂,幸好她把提款卡放在皮包。嘿嘿!
雙絲轉眼間開心起來,一切煩惱就此變成雲淡風清。
☆ ☆ ☆
你酥餅乾的香氣打老遠放散而來,沖淡了醫院內的消毒水氣味。護理站的白衣天使紛紛探出頭來,檢視甜香的來源。
雙絲停頓在頭等病房門口,禮貌性地敲了敲門,就逕自推門進去。
四天前,財務顧問紀漢揚安排她三加一項為期四天的美食訓練營,磨練她的烹調功力。正好她也需要拉開與彭槐安的距離,讓他對自己的意圖漸漸淡化,所以就快快樂樂地入營去了。
足足四天不見,夠他冷卻下來了吧?
麻煩的是,一場美食營操練下來,她也烘焙出相當豐碩的「戰果」,總計有四大籃西點餅乾、兩個十一的鮮你油蛋糕、外加三份草莓派。
家的份量吃不完,而萌萌和維箴那兩個丫頭又不愛吃甜食,沒辦法,她只得抽出空閒,運輸兩大袋「補給品」到醫院給他嘗嘗鮮。
「哈羅,好久不……」最後一個「見」字頓了一頓。
病房內已經先來了其他客人。一張靠背椅拉近床沿,由一位穿著白色套裝的妙齡女子佔據,另一位五十來歲的中年男士生進窗前的單人沙發,含著禮貌的笑容與另外兩個人閒話家常。
舉凡美女,通常不可能對另一位美女的存在視若無睹。因此雙絲不由自主地瞄了那位白衣美女一眼,恰恰發現對方的眼光也朝自己投射而來。
短暫的眼神交換就成了白君蘭唯一的情緒,除此之外,她精緻絕美的臉蛋上完全沒有表情,像煞了一尊高不可攀的搪瓷娃娃。
「抱歉,我不曉得你有客人。」雙絲輕吐了吐舌頭,這個俏皮的動作由她做出來,一點也不顯得輕佻。
沙發上的男士欠了欠身,眸中迸射出感興趣的意味。
彭槐安看見了,而且很不喜歡未來丈人的眼神。
「你終於出現了。」他的口氣帶著譏嘲。「這位是『飛速通訊企業』的董事長白非凡先生,以及他的女兒白君蘭小姐。白先生,這位陸女士是負責本公司會議伙食的……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