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倆東聊西扯﹐足足磨了十分鐘﹐蓮步仙裝的繁紅方才推門進來。
「喝茶嗎﹖」她托著司空見慣的茶盤﹐清靈的微笑溢滿臉頰。
依照往例﹐她出乎尋常的美貌首先驚動初識者的心。
王森堯驚艷地盯視她放下托盤﹐柔柔地倚坐在王鑫身測的絕秀倩影。美貌佳麗他見過不少﹐想要找出幾個及得上蕭繁紅的靈秀﹐恐怕很難。
「難怪……難怪……」老人家喃喃自語。
「這位是我父親。」王鑫撥開她滑落的劉海。「他想見見你。」
通常繁紅不輕易應邀讓人會見﹐然而眼前的嚴肅老人和王鑫的關係匪淺﹐待遇自然不相同﹐她可以網開一面。可想而知﹐王老先生應該相當感激她放寬標準。
「不客氣。」她預先莊重地回禮。
王森堯完全無法理解。
她不客氣個什麼勁兒﹖
「謝謝。」他只好道謝﹐以因應她的回禮。
莫名其妙﹗他又有什麼好感恩的﹖
「風師叔一定很喜歡。」繁紅的美眸落在雕工精緻的手杖上。
王鑫霎時領悟。的確﹐對於道士而言﹐桃花木具有避邪解厄的良效﹐用處極廣。然而枴杖欲修改成桃木劍﹐工程不可謂輕鬆。
「我看不見得吧﹗」他持保留態度。「風師叔還得加工削成劍﹐太費時費力了。」
「吳教練會幫忙。」她的如意算盤打到房東大人的老爸頭上。
「有道理。」公寓裡一堆閒人﹐還怕找不到幫手嗎﹖
「嗯哼﹗」王森堯咳嗽一聲﹐提醒他們現場尚有第三位重量級人物存在。
糟糕﹗他一定老了﹐才會聽不懂兩位年輕小輩猛打新潮啞謎。
「既然如此……」繁紅嬌嬌柔柔地起身﹐準備走人了。「我先出去辦事﹐幸會。」
「你要離開了﹖」王森堯錯愕萬分。
他們只對談過一句話﹗
「是。」她繞出會客區﹐順手撈起大龍頭的桃花木手杖。「謝謝。」
「不客氣。」准公公下意識地響應。
凌波美人婉約地飄出兩個男人的視線。
而後﹐王森堯猛地醒悟──
「她偷了我的手杖﹗」他連忙想追回來。
「老爸﹐送出門的禮物不好搶回來吧﹗」王鑫趕緊攔住父親的去路。
「可是我沒答應送給她呀﹗」從頭到尾甚至沒人徵詢過他的意見。
「那麼我剛剛和她討論半天﹐你幹嘛不出聲拒絕﹖」王鑫扁斜了嘴角抱怨。
「我怎麼曉得你們在胡扯什麼﹖」他感到很冤枉。
而且﹐他仔細回想蕭繁紅的言行﹐再與自己的老婆和大媳婦林淑慧評比一番﹐其中的共同點呼之欲出。
「冤孽呀……」他忍不住跌坐進沙發裡。
「老爸﹐你電視看太多啦﹖」王鑫被他奇怪的感歎句嚇到。
王森堯深深喟息。「你自個兒想想你老媽、你嫂子﹐再比較比較那位蕭小姐。原本我對你還存著些許期望﹐但盼你相中的女人能跳脫出相同的模式﹐沒想到……唉﹗連你也陣亡了。」
王鑫被老爸一提醒﹐徒然省悟。
「對喔﹗」以上三名女子在性格、樣貌、年齡上或許差異甚多﹐卻擁有一項共同點──
她們都深諳東拉西扯、邏輯觀扭曲的異能。
天哪﹗你為何要如此懲罰王家的男人﹖我們前輩子做錯了什麼﹖
「老爸﹐這莫非是王家的宿命﹖」他悲慘地拉起父親﹐手勾手、肩搭肩﹐同病相憐得一塌糊塗。
「冤孽呀﹐冤孽。」王森堯只能感歎造化弄人。
「應付這類型的女人﹐你的經驗想必比兒子豐富。走﹗我請你喝一杯﹐咱們好久沒坐下來聊聊了。」
「我確實需要一杯強心劑。」王森堯低調地搭著兒子肩臂﹐準備共扶殘醉。
錢秘書愣瞧著兩位老闆踏出辦公室﹐被他們難兄難弟的表情整倒了。
唉﹗可憐的王家男人。
就讓她臨時軋一腳吧﹗哈哈哈。
她及時叫住兩位老闆沉重的步履。「總經理﹐我可不可以請問您一個問題﹖」
「說吧。」王鑫要死不活地回眸。
「請問麥當勞的超值餐漲到多少錢了﹖」她的眼笑瞇成一百八十度直線。
殺人的銳芒從王鑫眼中迸射﹐化為無形的暗箭。
XXX的﹗錢小姐再這樣撩撥他下去﹐不出多久他就會練成以眼睛放血滴子的絕世神功。
「啥﹖」王森堯立刻錯愕。「我還以為你打從高中畢業就不吃麥當勞了﹗」
王鑫馬上「唉﹗唉﹗唉﹗」連三歎﹐發出無力的求救訊號。
「老爸﹐我真的、真的、真的需要和你談一談。」
◇ ◇ ◇
十二月底﹐大小公司行號進入會計結算的忙亂期。打從四天前開始﹐「森堯」的重要幹部平均每天需要參加兩次以上的高階會議﹐更甭提其它拉拉雜雜的部門演示文稿。公司裡﹐計算圖表和分析數據滿天飛﹐大頭頭和得力秘書端坐在自己桌椅的時間少於兩個小時。
符合「得力秘書」資格的﹐當然不會有繁紅這一號人物。
她依舊東蕩西晃﹐喝茶閒逛殺時間﹐每月的干新領用得毫無愧疚感。
「唉……」繁紅軟坐在辦公桌後﹐幽幽長歎。
難為她收斂四處遊蕩的心情﹐坐回自己的桌位﹐總經理室卻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大會議室隔著電梯間﹐遙遙與總經理室相對﹐緊閉的門內間歇傳出演示文稿聲﹐除此之外﹐整層樓只剩她一個自由活動的生物。
「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描寫的正是她此時此刻的處境。樓外陰雨連綿﹐她又不想出去採購新上架的冬茶﹐唉﹗好無聊。
一大束粉艷玫瑰忽現她眼前。
「喝……」繁紅猛地被嚇到。
「森堯企業」裡﹐突然出沒隱現的異能不是惟她才有嗎﹖
「嗨﹗繁紅。」高鷹人肌肉塊壘的體魄將她的桌位籠罩成陰影﹐朝氣的微笑點亮了廣室。「我不曉得你喜歡什麼花﹐所以……所以就自作主張選了玫瑰。」
「有刺。」她不敢接過來。
「不會的﹐花店小姐特地處理掉尖刺。」高鷹人連忙保證。
「真的有刺。」她比較堅持。
「沒有啦﹗」他立刻探進包裝紙裡﹐揉摸致瑰長莖以示負責。「你看﹐花刺已經被除光了﹐摸起來又滑又舒服──啊﹗」
他忙不迭地抽出中標的食指﹐一滴暗紅色的血珠緩緩在指尖凝聚。
「看吧﹗」繁紅搖頭歎息。不聽美人言﹐吃虧在眼前。
「噢……」他訕訕的﹐不曉得該如何處理這束花屍。
玫瑰之役陣亡﹗
「王鑫不在。」既然錢秘書開會去也﹐接待的工作自然由她扛擔下來。
「我不是來找老闆的。」他玫瑰花都亮出來了﹐她竟然還會誤解。「繁紅﹐你明天下午有沒有空﹖我請你吃飯。」
「下午才吃飯很奇怪。」她的生活作息向來很正常。
「呃……也對。」他乾笑。吃飯只是借口嘛﹗她何必太斟字酌詞。「否則﹐去喝下午茶也成。」
一聽見「茶」字﹐繁紅立刻被收買。
「好。」她的晶眸剎那間亮了起來。
「好什麼﹖」陰冷的寒氣從電梯間的交界處響起。
高鷹人實在時運不濟﹐每回想走私的時候都會無巧不巧地撞到鬼見愁。看樣子他注定了今生與蕭美人無緣。
公司主管魚貫地從會議室內走出來﹐紛紛投給他同情的眼光。公司職員哪個不曉得蕭繁紅遲早會成為王家的次媳﹐任何人妄想嘗鮮就等著被秋後處決吧﹗話說回來﹐也怪不得高鷹人啦﹗職棒隊的球員成天只曉得在外頭打球﹐當然缺少總公司緋聞的第一手信息。
「王鑫。」繁紅如粉蝶般開開心心地翩飛上前。「高先生約我們明天下午喝茶。」
我們﹖受邀者好像只有單數名詞而已﹐轉眼間被她自動添增為複數。高鷹人的古銅臉立刻蒙上土黃色。
「你家裡的茶葉罐已經擺滿兩架子﹐有必要出去喝嗎﹖」王鑫的臉色也很難看。
「有道理。」繁紅偏著頭思索。「要不然約在我家品茶好了。」
「繁紅﹗」他大怒。
這娘們隨隨便便就讓男人上門﹐將來怎麼得了﹗
而且﹐王鑫越來越不爽了。只要他一轉身﹐繁紅週遭就會冒出幾顆奇怪的蘿蔔頭。尹承治、高鷹人、史琨耀﹐還有那個金髮小子約翰﹐趕也趕不走﹐驅也驅不完。她自己又缺乏敏感度﹐連人家滿臉淫相都分辨不出來﹐即使他自詡為宰相肚裡能撐船﹐容忍度也有一定界限。
「呃……嗯哼﹐你們慢慢談﹐我先走一步﹐不打擾了。」高鷹人發現老闆目露凶光﹐不禁暗暗替自己的前途感到憂心。
他掩著紅玫瑰﹐躡手躡腳地接近電梯間。從王鑫身畔擠過去時﹐他還真怕被老闆大人海扁一頓。
英雄不與官差爭。算他吃鰲吧﹗
電梯抵達十二樓。鏡面鐵門尚未完全開啟﹐外頭的候者急著往裡頭闖﹐裡頭的乘客忙著往外頭鑽﹐互相當頭迎撞──
砰咚﹗兩敗俱傷。
「我的頭﹗」林小姐捂著前額蹲下來﹐耳邊嗡嗡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