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你們找到基礎的客戶了嗎?」他貴為大型企業的法律顧問,對於商業經營自然頗有概念。
欣琳扇了扇眼睫毛,天真純潔地望著他。
「你……想做什麼?」周寧夏立刻提高警覺。
「你的事務所裡,應該有很多文字文件需要處理吧?」她快樂地問。
到頭來,算盤仍舊撥回他的頭上。
「請你告訴我,我為何要心甘情願被你利用?」周寧夏無奈地望著她。
「因為你是全世界最偉大、最體貼、最具有愛心的情人。」
欣琳笑瞇瞇地投入他懷裡。
周寧夏努力板起臉,拒絕接受她的攏絡。
「我愛你。」欣琳的鼻尖觸著他的鼻尖,甜甜地撒嬌。
他憋不了三分鐘,終究還是笑出來。
「真受不了你。」他輕嚙著她的柔細頸項。
水餃被遺忘在床頭櫃上,食物的香氣盈滿一室──
※ ※ ※
「醉芝園」幾乎已經變成他們的大本營。
這間餐館靠近周寧夏的事務所,平時他偷得空閒,中午叫她出來吃飯,兩人往往就近前來享用,偶爾她和易茗相約,也很習慣往敦化北路上跑,見面地點除了醉芝園不做第二處想。
今日她們倆也約好了,出來討論工作室的細節。
欣琳甫抵達醉芝園,服務生露出認出她的微笑,引她走向慣坐的老座位。
「易小姐已經到了。」侍應生含笑招呼熟客人。
「謝謝。」打從門口,她便瞧見易茗等候的側影。
「你來啦?」易茗的表情陰沈沈的。
「怎麼了?誰欠你兩千萬沒還?」欣琳好奇地坐在她對面。
「小琳,你有沒有接到中秋節問候信?」易茗突兀地道。
「誰寄來的問候信?」她依然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
「除了姓梅的,還會有誰?」易茗拿出了一封卡片,眼神冷冰冰。「你看。」
她納悶的接過來。
待閱完卡片內的訊息後,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氣。
「他們……他們……」欣琳氣紅了臉。「他們居然在信中貶損你!」
欣琳氣急敗壞到極點,完全不能忍受。「姑且不論誰是誰非。重點是,這些恩怨僅限於你、我和雜誌社之間,社方何必對其他作者說?」
欣琳霍地站起身,情緒比她更激動。
「走!我們去事務所找周寧夏,聽聽他怎麼說!」
※ ※ ※
「又是哪個不怕死的傢伙觸犯到兩位公主殿下了?」周寧夏輕扣會客室的門框,宣告自己的降臨。
他手上最大的案子近日剛宣判完畢,客戶這方獲得最後的勝利,他也已進入收尾的步驟,只待末余的細節處理完,就打算偕同欣琳出國度一段長假,孰料假期還沒開始計劃,她又冒出另一件糾紛。
十分鐘前周寧夏接到她氣沖沖的電話。這女人只要情緒一激動,言語便嘰哩咕嚕地,失去組織性,聽到後來,他只抓到兩個重點──她和易茗正在醉芝園。她們馬上來找他!
不曉得這對難姊難妹又發生什麼大事。
「我有一樣東西要給你看看。」欣琳不由分說,扯著他跌坐進沙發椅內。
「慢點,慢點。」周寧夏安撫道。「我打老遠便能聞到你噴出來的硝煙味。」
「你看!」
他耐心閱讀卡片上的訊息,看完後,慢條斯理地「嗯」了一聲。
「嗯?這就是你最大的反應?」欣琳面紅耳赤地低吼。「你說他們惡不惡劣?」
「先告訴我你們打算怎麼做?」他沉穩地開口。
兩個女人面面相覷,還未做出任何打算。
周寧夏到底是出名的大律師,對於解決當事兩造的紛爭已經很有經驗。
「易茗,你打算告雜誌社誹謗嗎?」他一步一步地引導她們做出判斷。
「告他們?」易茗深思著。「我尚未決定要不要把事情鬧得這麼大。」
「告!非告不可。」欣琳很激動。
周寧夏從專業觀點考量。「如果這張卡片只是單一的舉動,你們大可不必太追究,但欣琳的氣憤是可以諒解的。」
「可是,單憑一張卡片,只怕是很難告贏他們吧?」易茗的考量點也很實際。
「我的建議是,先寄一封存證信函給『儷人雜誌社』,警告社方你已開始注意他們的言行,請他們自律。」一旦扮演律師的角色,周寧夏精明的眼神立刻透出來。「當然,最保險的方法就是你也抓出他們的小辮子,兩方互相牽制。」
「這麼做會不會太陰險了?」易茗有點心虛,她可不習慣做壞事。
「一旦涉及法律,無所謂陰不陰險,能把問題解決最重要。」周寧夏純粹從現實觀點考量。「而且真要追究下來,雜誌社才是先出手的一方,你們只不過站在自保的立場。」
「你不錯!果然夠奸惡。」欣琳拍拍他膀子讚美。
周寧夏登時讓她稱許得啼笑皆非。
「謝謝你。」他捏了捏她鼻頭。
「難怪人家總是說,請得起昂貴律師的人才能伸張正義。」欣琳不得不感歎。
「你有完沒完?」他又氣又好笑。
「經你這樣一提,我倒想起來了。」易茗沈思著。「雜誌社曾經把我的專欄集結出書,卻沒有另行和我簽書本的發行合約。」
「這可以拿出來當談判籌碼。」周寧夏點頭同意。
「可是,梅先生曾經口頭上徵求過我的同意。」易茗想起來。
「你沒有簽下任何書面合約吧?」
「沒有。」她遲疑地望向欣琳。「可是拿這一點出來做文章……好嗎?畢竟發書的時候,我們兩方還沒鬧僵……」
「我說過了,這一項寫在存證信函上,主要做為談判籌碼,這對方有所警惕,停止進行任何有損你名譽的舉動。」周寧夏解釋道。「正如你說的,雖然你沒有簽下合同,可是牽涉到所謂『默示授權』的問題,他們在法庭上有很大的爭議空間,端賴法官的自由心證如何判定。」
「那我們還發個兒存證信函做什麼?」欣琳嘟著嘴,表情很不滿。
「我只說有爭議空間而已,又沒有說案子不能成立。」周寧夏挑了挑眉,專業能力受到女友很大的質疑。
「也對。」欣琳想了一想,又開心起來。「即使管不了用處,寄封存證信函鬧一鬧姓梅的,嚇嚇他們也好。」
「喂喂,小姐,什麼叫『管不了用處』?」他立刻抗議。她的說法才構成誹謗呢!
「對不起啦!」欣琳趕快露出討好的笑容安撫他。「你最厲害了!」
這還差不多。他點點頭,接受招降。
易茗旁觀著他們倆的打情罵俏。選在適當時機,清了情喉嚨,開口了。
「周律師,」她眨巴著眼睛,笑得很天真無辜。「聽說你很貴?」
欣琳會意,也跟著咧笑得像個純潔的天使。
周寧夏迎上她們倆的眼光。
該死,他就知道!
他又被利用了!
※ ※ ※
存證信函終究寄了出去。
這一夜,天涼如水。
她挽著周寧夏的臂膀,漫步在淡水河堤防,欣賞漸次缺角的月娘。
「最近你一直悶悶不樂的。」他細心地察覺到了。
「有嗎?」她隨口掩飾著,嘴角卻露出落寞的痕跡。
「是不是為了易茗與『儷人』的糾紛?」周寧夏很欣賞她對朋友的忠誠,然而讓忠誠心影響到自己的生活平靜,就有些太過度了。
「我對易茗有一份莫名的愧疚感。」欣琳輕聲道。
「你有什麼好愧疚的?」在他眼中,她已幫易茗出了不少力。
「當初易茗根本不想和雜誌社續約。她瞧在我是編輯的份上,才簽下新約合約。可是我兩手拍拍、瀟灑地離職了,她卻陷入不得脫身的泥淖。」她幽幽歎息。
「易茗又沒有怨你。」他安慰道。
「就是因為她一切都不怪我,我才會覺得過意不去呀!」她哀怨地白他一眼。
周寧夏勸無可勸了。
涼風從河口往兩岸拂來,吹皺了細紋漫漫的河面,也喚出她寒寒的哆嗦。
周寧夏褪下西裝外衣讓她套上。
欣琳很怕冷,此時的溫度對他而言冷熱適中,她卻開始打寒顫了。
「你猜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她開始模擬未來走向。「梅先生會不會氣得蹦蹦跳,然後約我們出來談判?」
「抱歉打斷你的興致,不過接下來最有可能發生的,是社方也請律師擬一封存證信函,表達他們並不覺得侵害到易茗的權益。」他很同情地望著她。
「噢。」欣琳登時氣餒。假若兩方堅持王不見王,那就不好玩了嘛!「弄到最後,兩邊人馬會不會真的告上法院?」
「告就告吧!你還怕輸了不成?」周寧夏探臂將她環進懷裡。
即使真的鬧上法庭,她們這方也佔了一個便宜──沒有法律經費的困擾。隨她們高興和雜誌社拗上多久都成。
「先生,人是感情的動物,請你考慮到人性的問題好嗎?」欣琳瞪了他一記又利又烈的白眼。
「喝!小姐,」他皺起眉心。「別告訴我你對梅先生還存有感情。」
「誰跟你梅先生不梅先生?」她沒好氣地說。「我是指『儷人雜誌』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