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什麼都不要,只要伍家給她名分?」伍夫人的喉嚨緊縮。
「這是她最不要的東西。」他的笑容頓時垮了下來。
伍父疑惑了。
「她也不要你娶她?那她要什麼?」
「她什麼都不要!」他再強調一次。
「名分、金錢,任何東西都不要?」
「對!」
夫妻倆面面相望,再一起轉回來面對兒子。
「那你回來告訴我們做什麼?」
伍長峰不敢相信地望著父母。
「爸,媽!她隨時有可能帶著我的孩子回馬來西亞去!換言之,你們兒子的地位岌岌可危,隨時都有被心愛女人淘汰出局的可能,而你們居然一點都不關心。」
「慢著,你剛剛說什麼?心愛的女人?你愛她?」伍父頭暈眼花。
「當然,不然我怎麼會讓她懷孕?」他振振有辭,又趕快搶在父母之前聲明,「別拿四年前那次烏龍事件來圍剿我,今非昔比,好歹這幾年你們兒子也有些長進了。」
「兒子,你怎麼會愛上她呢?」伍夫人必須拚命拍撫胸口,以免自己昏倒。
「因為她是一個很可愛的女人,我情不自禁。」他的眼光柔和,神色變得溫存。
天哪!瞧瞧他那副樣子,那那那那……那分明就是陷入愛河、要死不活的模樣。
媺帷說得竟然沒錯,他們的兒子真的愛上那個女人了!
「休想!」伍父暴跳起來大吼。「我們家不准那種女人進門,你聽到沒有?誰知道她家裡是在做什麼的?有沒有一堆長得像吸血鬼的三親六戚?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未婚懷孕,分明行止不端。這種媳婦,我決計不會承認她!」
伍夫人用力在旁邊點頭聲援丈夫。
「無所謂,我說了,反正她也不想嫁進我們家來。」伍長峰啜了一口傭人斟上來的冰茶,涼涼地說。
夫妻倆快讓他葫蘆裡的膏藥給薰糊塗了。
兒子回來告知李恕儀的事,不就是為了讓他們同意她進門嗎?看兒子的樣子卻像沒要沒緊的,彷彿他們接不接受那個女人都不重要:既然如此,他到底想幹嘛?
「她為什麼不肯嫁進我們家?」
伍父當然不準備接受那個女人,可聽見她竟然如此「大言不慚」,心裡不禁有些不是滋味。
他歎了口長氣,正色地望向父母。
「恕儀說,如果你們無法給她、以及她的家人應有的尊重,她永遠不會嫁進來,否則等於在陪你們一起貶低李家。」
伍父惱怒了。
「她既然這麼有骨氣,什麼都不用多說了。總之話是她自己講死的,她就要有心理準備,不要等日後才哭著來討名分。」伍父勃然衝回二樓的書房。
伍夫人夾在父子倆中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私心裡,她當然比較傾向丈夫。
也說不上為什麼,姓李的女孩兒就是不投她緣。以往兒子的女朋友們,無不是甜牙蜜舌地黏上來討好,只有那姓李的女孩兒,他們不去睬她,她竟然也就不主動示好,想想真不得人疼。
不過看兒子的神情,硬要拆開他們是行不通的,他們夫妻倆得從長計議才行。
「在你爸爸氣沒消之前,你少提起李小姐的名字。」伍夫人只能歎氣。
伍長峰不置可否地聳聳肩。
「對了,媽,我這個週末回來吃飯,是為了要告訴你們一件事。」
他看向父親消失的方向,唔,樓梯轉角好像有個黑影……
「你還有事要說?」伍夫人頭痛了。
「當然,我今天就是特地為了這件事而回來的,剛才只是在閒聊。」
閒聊的內容都已經如此勁爆,她不確定自己承受得了另一顆炸彈。
「你想說什麼,一次說完吧。」
「我只是想,你和爸爸年紀都大了,弟弟去年也搬出去住,家裡沒個人照顧也不行,不如我把市區的公寓賣掉,搬回家裡來住。」
伍夫人大大意外了。
「你願意搬回家住?」
「事實上,我最近幾天已經在打包行李,隨時可以回來。」伍長峰微微一笑。
統戰計畫開始進行!
目前的情況是這樣的:他的身份是一顆石頭,結結實實卡在恕儀和父母中間。
父母這邊他還不擔心,反正兒子終究是自己的,只要他堅持到底,最後心軟的老媽一定會倒戈。
難是難在恕儀那一邊。
她的性子外柔內剛,已經讓他吃過不少苦頭。偏偏他又奈何她不得;只要稍微逼她一下,她就用那雙深幽的眼眸瞅著他,他再有多大的堅持也都雲消霧散。
她不會打算帶著他兒子,一輩子住在外頭吧?
人家有才藝、有住所、有獨立的經濟基礎,說不準哪天心情一壞,小姐她抱著孩子直接跑了,他這個「棄爹」甚至沒個婚姻關係可供聲張夫權。
開玩笑!賠本生意做不得,賠心生意更是殺了頭也不幹。
既然兩方都是蠻牛,他這顆中間的石頭只好轉個彎兒,設法撮合了。
「好,看你何時打算搬回家,我讓彩霞把你的舊房間整理一下。」伍夫人心中暗喜。
兒子如果肯搬回家,生活作息就在他們的控制之下,到時候她要想法子干擾他和那個女人,還怕沒有機會嗎?
呵呵呵呵呵……
母子倆——連同樓梯轉角那個影子——不約而同綻開一個陰惻惻的笑容。
三人心中各自有計較,也各自在防範彼此的招式。
* * *
情況好像不太對!
過了兩個多月,伍氏夫婦開始納悶了。
如果按照他們的計畫,現在兒子早就拿五百萬打發掉那個李恕儀,乖乖回去和趙媺帷重修舊好了,可是,怎地好像事情沒照著這個計畫走……
「我回來了。」
晚間七點半,一個有氣無力的招呼從門廊響起。
夫妻倆坐在餐桌前,互望一眼。
「我懶得理他。」伍父咕嘀,端起碗開始吃飯。
明明自己心裡也好奇個半死,還要死撐。伍夫人好笑。
她耐心等著兒子換好衣服,下樓來吃晚飯。
「你今天怎麼這麼準時回家?」看他那副表情,八成在「外頭」吃鱉了。
過去三個月來,他每天下班一定是窩在李恕儀那裡,直到人家趕了才回來的。
啊,她想到了,就是因為兒子身在曹營心在漢,她和老公才沒辦法執行離間大計,真糟糕。
伍長峰臭著一張臉拿起飯碗,扒了幾口,連話都不想說。
「你媽在問你話,你沒聽見?」這下子連桌首的男主人也耐不住了。
他放下碗筷,還是一臉被人家欠了八百萬的表情。
「她說今天是冬至,叫我回家陪你們吃湯圓。」
「哼,討好也沒用。」
「問題就在於她不是要討好你們!」伍長峰沒好氣地咬著菜梗。「她要和花藝班的同事、學員去聚餐,不讓我跟,才找理由把我趕回來。」
「她為什麼不讓你跟?」伍父一怔。
「她說,學員都知道她未婚懷孕,如果我跟上去,人家好奇地問上一堆,知道我就是孩子的父親,以後大家見面多尷尬,所以叫我不可以出現她的學生面前。」
「敢情她還嫌棄你?」伍父重重拍了下桌子。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你現在才知道啊?老爸,你兒子只有你和媽才當成寶,人家沒那麼希罕。」
「你你你……你去把她給我叫回……」停!
做什麼?他才不見那個女人呢!伍父死命把一肚子氣話壓回去。
「放心,老爸,她現在搋了一顆五個月大的球,也不怕她跑了,我明天下了班照樣去纏著她,看她能拿我怎麼辦。」他樂觀地說。
「人家不要你,你不會回家來?」
「不行。」他很無辜。「她是我孩子的媽,我愛她,她如果不理我,我會死的。」
伍父聽不下去了。
「沒出息!沒出息!」砰,筷子一扔,憋著滿肚子氣刮回樓上。
最沒出息的是,兒子竟然連個女人都搞不定,還被人家趕,真不像他伍某人的兒子!
* * *
農曆年將近,兒子打算跟哪一方團圓,成了夫妻倆最關心的事——當然,伍父是絕對不會承認自己在跟「那個女人」吃味的。
找了天晚上,兒子又提前被「趕」回來,大家坐在客廳裡看電視,伍夫人對丈夫使了個眼色。
伍父清了清喉嚨,先找個話題當開場白。
「你在瞧什麼書?」
這陣子經常看見兒子,一得了暇就捧著一本厚厚的書,讀得津津有味。
伍長峰抬頭,神情因過度的專注顯得有些茫然。
「書師輯。」
「那不是介紹書法的書嗎?」他們父子倆都曾經跟老爺子練過字,他倒不知道兒子會突然重拾興趣。
「對,恕儀買給我的。」
伍父下意識就想和那女孩兒唱反調。
「學書法有什麼用?又不能填飽肚子。」
他不置可否地笑笑,低頭繼續翻閱。
慢著,那個李恕儀懂得投兒子所好,相較之下,他這個做父親的豈不是輸了她一籌?伍父越想越不是滋味。
「買書算什麼,你宋伯伯寫得一手好書法,你真有興趣,趕明兒我跟他提一提,叫他收你為徒。」書法名家,李恕儀就請不起了吧?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