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紛擾的塵世一下子離得很遠很遠,他的手、他的吻,用奪人心魂的節奏,一點點、一縷縷,膜拜著、尋覓著,印證她真實的存在。
他小心翼翼的,宛若正欲折取一朵最神秘的花朵,深沉的無盡黑暗裡,嬌喘應和著低吟,肉體糾纏,生命戰慄,她初嘗情慾之歡所散發的魅惑,難以竟筆,惹得他理智全拋,只是不斷的索求。
肉體糾纏、吞噬和喘息的激情裡,他,與她,在彼此的懷抱中彷彿死去一次,又再度新生,一次又一次。
窗外,冷月寂寂,星子靜默,無聲地見證這抵死纏綿的一夜。
第七章
「那傢伙好嗎?還是不肯回來?」東方驥遞了一杯茶給樂瞳心,並在她對面的位子坐了下來。
樂瞳心回應以一片沉默。
東方驥說:「小樂,看在我父親時日無多的份上,幫我勸勸他,畢竟他是我父親現在唯一的牽掛。」
「驥哥,我不是沒勸過他,可上回就是為了這件事他和我還狠狠地吵了一架,結果我還是沒法說服他。」
東方驥揉揉眉心,聲音略略透著疲憊。「他若不是這麼頑固倔強,我們的日子都會好過許多。」
樂瞳心美麗的臉寵罩陰影。「他就是這樣的個性,即使是我都不可能改變他。」
「別妄自菲薄,小樂。你是第一個扯開他刺蝟般外表,被允許真正深入他內心深處的人。光憑這一點,你就勝過我們這些空有血緣關係的人許多。」
「可我愛得好累,在我父母和他之間就宛若進行著一場拔河賽,處在情與義的拔河中拔來推去,他雖然得到了我,卻也讓我在雙方的搓弄中血肉模糊,斑漬可見。」
那是潛意識裡根深柢固、最深的恐懼,她從來都不敢訴諸言語的恐懼,可是在如長兄的東方驥面前,她卻能源源不絕的向他傾吐。
「他愛我,可是同時他也恨我,我的出生、我的背景都代表他所憎恨的世界。我總是害怕,害怕著終有一天他血液裡根深柢固的恨意會超過他對我的愛,到時候我一定會死,驥哥,我一定會死的!我真的好害怕……」
「別難過,小樂。」他移坐到她身旁,展臂安慰她。
「我知道自己養尊處優的千金大小姐身份和他私生子的身份形成強烈的對比,在在提醒他卑微、不可對人言的出身。他曾對我說過,如果能夠有所選擇,他寧可不要愛上我,可是他情不自禁。這份愛折磨著他,也深深的令我痛苦。驥哥,你能告訴我該怎麼辦?」
「不要放棄他。」
她偎入他懷中,感覺就好像回到童年時挨罵或心情不好,總挨著他尋求庇護的情景。「可我真的累了……」
玄關處的一陣聲響引得兩人同時抬頭。
楚楚站在玄關處,表情微微發愣。
「今天怎麼這麼早?沒課啦?」東方驥起身,臉上帶著大大的歡迎笑容。
「嗯,學期結東了,今天是結業典禮,結束了,所以提早回來。」而現在她卻懷疑自己根本不該提早回來。
樂瞳心跟著起身。
「小樂,我給你們介紹。這是楚楚,她是我的心之所鍾,我生命裡的最愛。」
兩個女人同時被他的介紹詞震懾。
「驥哥,你真是好眼光。」樂瞳心毫不隱藏自己讚美的眼光。
「楚楚,這是樂瞳心,我們的鄰家小公主,可愛的小妹妹,我算是看著她長大的。」
「我不打擾你了。」寒暄一陣後,看得出這對情侶極需要獨處的空間,於是樂瞳心開口告別。
「小樂,要堅強。」送她至玄關開放大門時,東方驥為她打氣。
她點頭。「驥哥,我走了。」
他看著樂瞳心纖細但挺直的背影,暗暗歎了一口氣。
※ ※ ※
「你有心事?」稍後當兩人獨處時,楚楚兩手各持著咖啡杯,將其中一杯遞給他。
「大人的事,小孩子別管。」接過咖啡,他說道。
他的語氣雖帶著玩笑,可是楚楚還是感覺到有一點受傷。
人說三歲一小溝、六歲一大溝,有時候她覺得自己同他的世界宛若隔著一個大峽谷,有著難以跨越的鴻溝,而且該死的他,偏偏只當她是個不懂事的娃兒,從不願與自己分擔心煩。
就連東方驥父親病重、集團有危機的消息都是從報上得知。
「別離開我,楚楚。」他抵住她的胸口,彷彿尋求庇護的動物。這脆弱的一面他從未在其他人面前展示,唯獨她。
他下定決心在她畢業展後向她求婚。這有點可恥,沒讓她有太多選擇,他若是個君子,就該任她先見見外面的視野,可他卻害怕,心就像斷了線的風箏,再也收不回來。
「我不會。」她的手插入他的發,摩挲著、安撫著。口中雖然允諾著不離不棄,但忐忑的心卻發出了問號。
他們這樣子算是相愛嗎?他要的可是一個溫婉可人的解語花,在他需要時陪伴身旁,不需要時就最好沉默消失的情人?
他愛她嗎?他似乎從未說出這句話。或者,這一切只是她一相情願、自作多情?她的思緒如墜五里迷霧,理不出半點頭緒。
他需要的女子應該是溫婉嫻熟,能夠輔助他、幫忙他,讓他毫無後顧之憂的女人吧。她胡思亂想著,腦海裡又浮現樂瞳心溫柔可人、笑言嫣然的模樣。
看吧,原來自己也是個氣量狹小的人,她心底泛著苦澀,笑自己的傻又氣自己的小心眼。
這時候她才隱隱明白,那一顆原以為拋諸腦海外、名為懷疑的種子,其實早已經深播在心底,一點點風吹草動就能助長它恣肆蔓延,一發不可收拾。
※ ※ ※
「小樂,你怎麼會在這裡?」一走出東方集團大樓,就眼尖的看見樂瞳心等待的身影。
她的臉色慘白,惶惶無神的模樣教東方驥蹙起了眉。
時值中午休息時間,大樓入口湧出外出用餐的人潮,為了避開行進的人群,他將樂瞳心微微往旁邊帶,卻發現大太陽下她的手竟是冷的。
「怎麼回事?你病了?」
樂瞳心搖搖頭,忽然雙手緊緊抓住他。「驥哥,他留了字條,丟下我走了……他氣我不肯馬上答應他一起離開台灣……所以他就這樣走了……驥哥,他不肯等我,我要去找他,帶我去找他……」
處於情緒激動的狀態,她突然在大庭廣眾下昏了過去,被東方驥一把抱起,趕忙驅車送往醫院。
不幸的是,這個鏡頭卻被某家專司腥膻色的八卦週刊擂捉到。
這本是一件單純的就醫事件,只因為東方驥公眾人物的身份,卻成了隔天某家八卦雜誌的頭條。
且狗鼻子特靈的狗仔們不知串通了哪個沒有醫德的醫護人員,竟然挖掘到樂瞳心已經懷孕的消息。
孩子的父親人選自然全指向東方驥。
而令人驚異的是,東方驥保持一貫的緘默,使得眾人的揣測彷彿得到助力,愈演愈烈。
處在暴風圈中的楚楚,在震驚、不可置信、受傷的情緒中煎熬,只覺得度日如年。
他為何一句話也不說?
明知道火辣熾烈的激情總有燃盡的一天,她總相信除了熾熱激情之外,他們擁有的更多,可現在,她才荒謬的發現,他們倆之間竟然連信任都脆弱得如薄薄的一張紙,少了互信,他們究竟還要拿什麼支撐這一段感情?
年輕的她並不懂得如何應對,於是選擇了緘默,卻感覺每一次心跳都折斷一根支撐她向前的自尊心,體內宛若被強行注入了一劑毒素,滲入眼睛、蒙住耳朵,毒素隨血液蔓延到心臟,竄過摧肺揪心的一陣絞痛。只感覺到一陣強勁的昏眩,痛得她要蹲下身,渾身蜷縮在一起。
這時候她只有提醒自己調勻氣息、放開胸懷,可就算如此,口鼻之間一進一出的氣息全都是滿滿的、逼淚的酸澀淒意。
她試著回到往常生活攏蕩的軌道,選擇硬生生吞下嫉妒的毒素,即使相見,用偽裝的堅強面具迴避他探索、有所求的眼光。
「為何不問我?」只有那麼一次,東方驥開口。「我等著你開口問我、罵我或是譴責我,都勝過你現在無聲的沉默。」
回答他的是一室的靜默。
「我抓不到你的心……」他吻她,似吻著一個沒有心的冰美人。「難道我真的就不值得你主動爭取?」
她還是低首不語,這已經成為她最擅長的姿態,卻是他最痛恨的。
「即使一個人在被判決有罪前,都有公開辯審的機會。」他笑不及眼,帶著苦澀。
「我並沒有說你有罪……」
「嘴上是沒有,可這裡──」他指著她的心。「卻早已悄悄的宣判了我的死刑。」
她別過眼,沒有多說什麼。
他強抵著她的下顎,要她直直望進他的眼,看見那深藏眼底的一簇怒焰。「你,是個膽小鬼。」然後拂袖摔門而去。
知道他動怒了,卻只能自己一個人對抗。任憑毒素繼續腐蝕著她的心,卻不能也不敢說清,生怕一攤牌,曖昧遂成了事實。而她,沒有勇氣面對決裂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