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鹹中帶甜,甜中帶點鹹的滋味。好了,告訴我,你現在人在哪裡!」說到最後,那口氣已變成命令。
對他的回答,陳浪琴哈哈笑起來。「吉米,你好有意思!我喜歡你這個回答。」
「浪琴,你現在到底在哪裡?」
那一句「浪琴」叫喚得那麼意味、有情感,讓她覺得心頭彷彿有著海浪在蕩漾。
「我在——」她看看週遭,把地點告訴他。
「我馬上過去,你等我——」
「不用了!」她搖頭,根本沒想到他看不到。「你就這樣陪我說說話就好。」
「說什麼?」
「說什麼都好。」她甜甜一笑。不害臊的說:「我只是想聽聽你的聲音。」
呵!這真是最美的情話,不管她有沒有那個心!
傑瑞米沉默半晌,然後說:「那我就跟你談南十字星……」
他的聲音彷彿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像海浪一樣。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喝了酒的關係,她覺得醉了,就要醉了。
「吉米,」她說:「哪一天,你帶我去看星星。」
「好啊。但你不是抬頭就可以看到。」
「我想跟你一起看——」又是那個不害臊。
啊。她真的醉了。她應該拐彎的,但她卻朝著那個深坑跳。
可是,吃東西還是鹹中帶甜的好,和純度無關,那是一種滋味。
就像此刻她體覺到的滋味。
第八章
聽過「高空彈跳」吧?從近百來公尺高的地方自殺似的往下跳,全身的血液倒流,頭下腳上的五臟六腑所有的器官全部移位,不知是什麼滋味?
據說是很刺激。但陳浪琴說什麼也不肯去嘗試,她覺得只是找自己麻煩。只是,沒想到,走在市區裡,竟教他們碰到那種彈跳的玩意!
他們說那叫「Bungee Rocket」,玩樂的方式剛好和「高空彈跳」相反,把人牢牢綁坐在球型坐機裡,再丟球似的高速把人拋向半空中,人隨著座椅就像顆皮球似在半空中彈來跳去。
「好像很有趣的樣子。」傑瑞米看得很感興趣,慫恿陳浪琴說:「我們也去試試好不好?」
「不好。」陳浪琴一口就回絕。
「來嘛!」傑瑞米硬是要將她拉過去。
「不要。」她抗拒著。
「很好玩的,去試試嘛!」傑瑞米半軟硬兼施,半將她拖著,硬是架了上去。
「吉米!」哀嗥也沒有用了,安全帶已緊緊縛在她身上。
「準備了!」指導員戲謔地笑起來。「三、二、一,去天堂吧!」
倏地,一下子她的身體被拋了起來,只聽得風的呼嘯聲,和一種說不出的、離心的虛浮感。她尖叫起來,一直叫,不斷地叫了又叫,叫了再叫。
下到了地面,她還在叫,圍觀的群眾忍不住笑起來。
簡直丟臉到家。傑瑞米好氣又好笑地,說:「有夠丟臉的!你怎麼像個小孩似!」
沒辦法,她就是控制不住。她有些訕訕的。不過,那樣胡亂尖叫,也有種過癮。
「誰叫你硬要強迫我上去。」她還厚著臉皮好意思找理由。
「我如果不拉你上去,我就不知道你這麼膽小了。」傑瑞米作弄地取笑她。
「這哪叫膽小!這叫『明哲保身』。」陳浪琴不以為然。
「好!好!明哲保身就是明哲保身。」傑瑞米不跟她辯,嘴角都是笑,笑意盎然。
兩人一直走,走著就走到了港口。過馬路的時候,她搞不清左右,一團混淆,一徑地往左邊看,直挺挺走過去。
「小心!」傑瑞米一把將她拉回去。一輛車就從她跟前不遠的地方快速掃過。
好險!她心臟猛撞一下。
「你還在夢遊啊!醒一醒!」傑瑞米將她圍在身前,故意用一種教小孩的口吻說:「來,跟著我看,這是右邊,這是左邊;車子是從這個方向——左邊這邊開過來的,駕駛座則在右手邊。這樣懂了嗎?」
「你別鬧了!」她嗔他一眼。她偶爾還會像這樣,一時忘記交通習性的不一樣,把左右弄混淆,傑瑞米明白,故意尋她開心。
「好了,走吧。」他是真的不放心,牽了她的手過馬路。
她沒問他要去哪,他一路牽她上了渡輪。同樣在海上蕩,這跟他們上次揚帆出海的感覺完全不一樣,感覺只剩一種交通,萎縮成一份日常。
船過懷特馬港灣到達北岸的達文港。傑瑞米早不曉得來過幾回,直接帶她到維多利亞山頂。矮矮的一個小山的,但因為地勢的關係,整個達文港市一覽無遺,周邊的景色,連對岸的奧克蘭也都盡收入眼底。
「哇!」陳浪琴轉了一圈,三百六十度,興奮的說不出話。
「『哇』是什麼意思?」傑瑞米故意要問,他根本就知道她內心的飽漲。
「哇就是哇。」她咯咯傻笑。
「看到沒?」傑瑞米指著前方一個看起來同一等高線的小山丘。「那邊風景更好。要不要過去?」
「要!」看起來好像挺近的。陳浪琴忙不迭的點頭。
但看起來好像挺近,走起來卻一點也不近,尤其她今天已經走了夠多路。好不容易到達時,她累得當場就蹲下去,也不管形象。那姿勢像在蹲大便,傑瑞米看得不禁搖頭,好笑說:
「浪琴,你的姿勢就不能再優雅一點嗎?」
「我是希望啊!可是我實在累慘了。」
實在有夠丟臉的!傑瑞米沒奈何,蹲下去,陪著她一起丟臉。
她抬頭衝他一笑,很開心的樣子。
「還笑!」他伸手捏捏她的臉頰。
突然地,有種戀愛的感覺。陳浪琴不防一陣心驚,立刻站起身說:「走吧,沒事了。」
小丘上漫覽是種極愜意的事情,不只因為登高望遠,還因為天空海闊。
「下去看一看。」半腰上有個碉堡式的營洞,傑瑞米拉了她走進去。
裡頭黑壓壓的,伸手不見五指,完全是種盲了目的黑;而且還有一股腥腐的霉味,感覺像廢棄了很久。
「哈囉!」傑瑞米興致盎然的喊一聲。
隨即有回音,隨著霉味撲來。
「走了,吉米,這兒沒什麼好看的。」什麼都看不見,只有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裡頭並不是一個大空間的空洞,而是通道似的經過區隔,再往裡走,更深一點,還有更黑更深的角落。
傑瑞米突然跑了起來,來回跑動著。
「吉米!」陳浪琴有些不安,叫了他一聲。
他沒回答,聲音熄寂,突然變得寂靜起來。
黑加上靜,是一種極容易讓人心慌的情境。陳浪琴張大眼睛瞪著黑漆漆的四周,又叫起來。
「吉米,你在哪裡?快出來!我要出去嘍!」
身後有些細微的聲響。她察覺到時,一雙強力的手臂驀地抱住她,她嚇一跳,差點尖叫出來,隨即聞到熟悉的味道,是傑瑞米。
「吉米,你別嚇我!」她不禁有些埋怨。
「所以我說你膽子小。」傑瑞米仍抱著她沒放。
「這裡太暗了,什麼都看不到。」
「你不覺得這樣的黑暗剛好?」傑瑞米的聲音低了下來,擁著她緊一些。
「吉米……」這個黑洞像個坑,她不知不覺中早一古腦地往下跳。
傑瑞米沒說話。她感到他濕潤的唇蓋上她的。他輕輕吻著、探索著,慢慢由溫升熱變燙,牽引得好纏綿。
黑暗中,因為什麼都看不清楚,只剩下感覺變得敏銳,她特別清楚地感受到雙唇親吻吮貼的滋味。她甚至感覺到他的心跳,還有她自己的,「咚咚」的,好清晰。
出到陽光下,因為先前黑暗的殘餘,陳浪琴一時有些不適應。傑瑞米拉著她到樹蔭下,戴著太陽眼鏡,隨便就躺在草地上。她坐在他身旁,望著他如刀雕的側影。她看著他那高挺的鼻樑,那柔軟充滿誘惑的嘴唇;這個唇剛剛才吻著她的,它是那麼柔軟,充滿濕潤。
她看著,忽然有股慾望想去親它,俯低了臉。
他醒著,忽然睜開眼對著她笑,伸手臂環住她,將她帶向他,親了親她。
她拿開他的太陽眼鏡,面向著他,半躺在他懷裡。
「你這個壞男人!」她學他之前指責她的口吻,帶笑帶調侃。
他抿嘴一笑,看著她說:「這個星期天晚上過來晚餐,看你喜歡吃什麼,我下廚準備。」
「你要下廚?真的!?」她好生驚訝,輕叫起來。
「幹嘛那麼驚訝!這是很平常的。」對她的大驚小怪,他不由得好笑。「怎麼樣?來不來?」
「我去!我去!」她迭迭點頭,笑得十分開心。
「那就這麼說定。七點。」他伸手一攬,將她整個人帶進懷裡。
陳浪琴貼著他胸膛,聽著他的心跳。那聲音像鼓號,連串的催促,她沒得進又沒得退,也沒得拐彎,只有對著那個深坑往下跳。
☆ ☆ ☆
「珍露,我覺得你最好還是自己找傑談談。」在帕內爾區一家充滿維多利亞風格的庭園咖啡館裡,葛洛妮建議坐在她對面的珍露直接去找傑瑞米。
天氣熱,珍露穿了一件淺灰色的細肩帶露背裝,褐色的頭髮染成了金,捲成大波大浪地披散在胸前;兩隻手指且都塗滿了鮮紅的蔻丹,眼瞼上刷著銀亮的粉,面目有一種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