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叫「魔音傳腦」?這就是了。她勉強再忍耐十分鐘,終於忍不住衝了出去,用力敲了隔壁的房門。
隔了一會,對方才應門,半張臉躲在門扉後,看起來就是一副棄婦怨女的模樣。
「不好意思,請你把音量開小一點,很吵的。」陳浪琴盡量把聲音放得溫和。她也想同情她啦,但實在是吵死人了。
對方沒什麼表情,也沒說話,但那眼神在說她聽到了。陳浪琴也不再囉嗦,掉頭要走,忽地又回頭說:「還有——」那女孩似乎驚了一下。她不理,說她的。「不管愛情深不深,你們絕對是沒緣份。少把自己弄得一副怨女的樣子,天涯四處是芳草!」
說完這些話,她覺得痛快一點,回房蒙頭就睡。實在也不是她壞心眼,但她就是不明白,失個戀真的有那麼嚴重嗎?哎!哎!難怪傑瑞米說她壞,她的態度未免太褻瀆。
管他的!她翻個身,拉高被單蒙住了頭。隔壁哭調的音量轉小了,卻又換上了那首「淚海」。天哪!她又翻個身,伸手摀住耳朵。既然那麼愛哭乾脆就哭死算了!
後來,她也不知道她是怎麼睡著的,反正蒙朦朧朧、迷迷糊糊的就是了,睡的很不透徹,老是有討厭的聲波伺伏在一旁隨時在偷襲。
一覺醒來已經四點。陳浪琴愣愣地看了天花板一會,才坐起來。頭很重,好像愈睡愈累。她挑了毛巾往浴室過去,不巧,在浴室門口和隔壁的芳鄰遇個正著。
呵,還真是「冤家路窄」。對方看她一眼,頭一低,便側身走了出去。她對自己聳個肩,鑽進沖洗間。
「該死!」轉開了水,淋了一身濕,她才發現洗髮精沐浴乳都用沒了。
算了,乾洗好了。她把水量開到最大,蓮蓬頭受了那壓力滋滋地作響,水花像刺,激烈地打在她身上,刺得她全身的細胞彷彿都跟著跳起來。
沖完澡,反正沒事,她順便洗衣服。洗衣間在一樓,經過管理室時,她發現宿舍留言板上有她的名字。經心看了一下,有個叫蓋瑞的人找她,電話是×××××××。大概是剛剛她在洗澡,聽到她房間的電話沒人接應。宿舍的電話系統機制就像旅館一樣不能直接接聽,必須經由宿舍管理室的總機轉接。
蓋瑞?……她費力想了一下才想起來。好像他還給了她一張名片。她差不多都忘了他長得什麼樣,可想而知,那傢伙一定不怎麼樣才沒在她心中留下印象。
回房間後,才剛關上門,電話就響了。
「哈囉?浪琴小姐?我是蓋瑞,你還記得我吧?」
「當然。」陳浪琴微微提高聲調,讓她的聲音聽起來好像很甜美且愉快。她也沒有說謊,她本來是忘了沒錯,但這一刻她至少還記得這個名字。
「呃,你最近好嗎?」
「很好,謝謝你的關心。」
「呃,我是想,你今天晚上有沒有空,我請你吃飯——」
來了!陳浪琴抿嘴一笑,語氣卻是那麼懊惱,說道:「喔,我希望我能,不過,很不巧,我剛好和朋友約好了。」
「這樣啊……」那個蓋瑞頓了一下說:「對了,不曉得你對水上活動有沒有興趣?這個週末我打算去划船,獨木舟,很有趣的。如果你不會的話,我可以教你。還有,如果你有興趣,我們還可以出海釣魚。」
划船?海釣?聽起來像是不錯的提議,可以體會各種不同的經驗。但只是提議,不算是誘惑,她需要的是誘惑。
「聽起來好像很有趣,不過,我恐怕不能去,這個週末我們幾個同學說好要去『羅托魯瓦』洗溫泉。」
「是嗎?那太可惜了。不過,沒關係,下次還有機會。我有空都會到『瑪格麗特』,你可以在那裡找到我。」
「我知道了。不過我如果去找你的話,你可別說不認識我哦。」陳浪琴說著故意發出略低帶鼻音的笑聲,嬌裡嬌氣的。
蓋瑞笑出聲來,似乎很愉快。
掛了電話,陳浪琴便把剛剛說的話甩在腦後。像這樣,調調情,增加生活情趣實在沒什麼不好,只是記性不必太好,免得浪費腦容量。
等衣服烘乾約莫要一個小時的時間,她忽然有點無所事事。無所事事也沒什麼不好,但她不喜歡這種乾等的感覺。
「去買洗髮精好了。」她換上牛仔褲,頭髮仍然濕漉漉,也懶得吹乾。
牛仔褲已經穿得很破了,褲管全是須線,臀部位更是破了兩個大洞。但她買不到適合的尺寸,舊牛仔褲穿得又很舒適,便拆掉口袋利用口袋的布料縫補屁股部位那兩處大洞,變成了兩塊補丁。好些人不明就裡還以為那是時髦的故意設計,她也懶得解釋,將錯就錯。
宿舍旁有條小路,穿過教職員停車場和圖書館,可以通往另一邊的大馬路,而不必經過學校大門。通常只有住宿舍的學生才會利用這條小路,走大門的話,繞路又費事。
穿進停車場時,她看見喬伊頓由另一邊辦公室那裡走到停車場。她知道他也看到她了。她繼續往前走,方向沒變;他也沒停,路徑未改,兩條射線在平面一點相遇,呈鈍角交會。
「嗨。」看到他,她下意識摸摸脖子,想起那個荒謬的夢。「你怎麼還在這裡?」三點就下課了,現在都四點多了。
「有點事要處理。你呢?要出去?」喬伊頓帶著湖意的眼,陽光下依然有股森深的神秘不可測感。
陳浪琴側對著太陽,直接對著他的眼光。她一直喜歡深色的眼睛,像礦石,有種吸引人的魔力;但卡文和傑瑞米藍湛的眼及喬伊頓偏湖色的眼瞳另有一種深不可測的吸力,遙遠深邃的感覺,彷彿不是那麼容易觸探。
「嗯。」她說:「我要去購物中心買點東西。」
喬伊頓給人的感覺不像卡文那麼親切。卡文是加州陽光型的,但喬伊頓的氣質冷沉一些,瀰漫濃重迷霧的深遠森林。
「來吧,我送你一程。」他傾個頭,示意她跟著他。
也好。那段路走起來實在累死人。她跟著他,他替她開了車門。她愣一下,不禁看著他。
「怎麼了?」他問。
「沒什麼。」她只是沒想到,這種細節他那麼周到。她又想起那個夢,那血的腥膻味。
他慢慢駛出停車場,一邊說:「這些天不常看到你,你有沒有好好上課?」
「當然有。學費很貴的,不上課的話對不起我自己的荷包。」她半開玩笑,但語氣可是很認真。
喬側頭望她一眼。「那今天呢?下午。別跟我說你有乖乖去上課。」喬的態度、口氣好像跟她相處認識了許久似,氣氛那麼自然,那麼不令人懷疑。
「啊——下午啊,我是蹺課了沒錯,回宿舍睡覺。」感覺好像變得很親,距離忽然近了。陳浪琴看看他,頓了一下說:「你怎麼知道?」
「我看到你走回宿舍。」他說:「白日睡覺的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做個好夢?」
她搖頭。「亂七八糟。最近常做些亂七八糟的夢。」
「比如?」
「你真想聽嗎?」她下意識又摸摸脖子。
「當然。」過了前面的紅綠燈就到了購物中心。
「你讓我在轉角下車就可以,我自己走過去。」
「沒關係,我送你進去,反正只是多繞一圈。」喬邊說邊左轉,車子慢慢滑進停車場。「說說看,你都做了些什麼夢?」
話題原已岔開,她沒想到他再提及。
「下次有機會再說吧。」她看他停妥了車子,笑一下,準備下車。
喬卻關上引擎,沒有離開的意思,轉頭說:「說吧,我在聽。」
「好吧。」陳浪琴略微調整一下姿態。說:「我夢見你變成了一個吸血鬼,獵生人喝他們的血,還強迫我喝。我不喝,你反而強迫我喝你的血,結果我也變成了一個吸血鬼。」三言兩語簡單交代完。
「吸血鬼?這倒挺有趣的。」喬微微笑一下。
「一點都不有趣。」她可不那麼覺得,下意識又伸手摸脖子。「我好像還可以感覺得到血的腥膻味,還有被你吸——」她突然停了下來,不僅因為他目光深深地盯著她,她覺得自己說太多了。
「我怎麼樣?」他的聲音原本就低,更有一種湖深的感覺。「是不是我的尖牙刺進了你潔白的脖頸,吸吮你的血?」那樣魔魅的氣氛,讓人不禁懷疑他是不是吸血鬼的化身。
氣氛太魔魅,陳浪琴微怔一下,點頭說:「是啊,沒錯。很荒謬,對吧?不過,你看,現在氣氛那麼適合,停車場,幽寐深寂的午後,你要真是個吸血鬼我也不懷疑。」
「哦?那你可得小心我會變成吸血鬼攻擊你。」喬一本正經,但聲音和眼神裡有了笑意。
陳浪琴一副沒辦法的表情。說:「真要是那樣,那我也認了,畢竟沒有幾個人能像我這麼幸運,二十一世紀了還能遇到真正的吸血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