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調情還是很重要的。光是一本正經,又怎麼談戀愛?何況,太認真了,只是找自己麻煩。
但他要說她壞,那就是吧。她靠在他身上,瞇著眼愉快地笑了。
☆ ☆ ☆
做了一個惡夢。
陳浪琴從床上摔到地下,下意識地摸摸她的脖子。還好,頸部的皮膚還很光滑,沒有牙痕。
她甩個頭,拿了毛巾鑽進浴室,把冷水開到最大,站在蓮蓬頭下。水柱如分散的連發子彈打在她臉上,一路滾流而下。她吞口口水,喉嚨裡感覺彷彿還有一股腥膻的味道。
她做了一個惡夢,夢見喬伊頓變成一個吸血鬼,獵殺生人,要她喝那血。她不喝,吐了出來,最後他割破自己手指餵她血。她想抵抗,卻將血嚥下了肚子。她竟能夠接受他的血!那以後,他就餵她他自己的血。他吸別人的血,餵她他的血,他吸她的血,強迫她吸他的血,那是一種交歡——
敢情她也變成了一個吸血鬼!太荒謬了,這個夢。
吃飯的時候,餐廳供應的剩下吐司、蘋果、起士和蕃茄汁。她瞪著蕃茄汁,皺眉說:「我可以換牛奶嗎?」
「對不起,已經沒有牛奶了。」服務的先生搖個頭,愛莫能助。
她看著蕃茄汁,看著看著那鮮紅帶黏稠的感覺竟愈看愈像血。她不覺一陣反胃,彎身在地上乾嘔了老半天。
直到這一刻,她似乎還感覺到夢中那個吸血鬼喬尖利的牙齒插入她脖子吸吮時的那種觸感,彷彿中了毒的感覺,錯亂與痛苦混合的快感。
為什麼會做那個夢?一整個上午,她頭腦紛亂的不停想著這個問題。若按照佛洛依德的那一套分析,這代表什麼?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還是慾求不滿?
「你怎麼了?一臉恍惚。又沒睡好?」卡文走過來。
「嗯。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哦?」卡文一臉感興味。「我有在那裡面嗎?」半開玩笑。
「你說呢?」陳浪琴抿抿嘴,像是調皮,又像是有意的吊人胃口。
「你不說我怎麼會知道。」卡文巧妙地避開那個鉤。若似不經意地說:「你跟傑出去了?」
「對啊。」她答得很快,一副沒什麼好隱瞞的,很從容大方。
「你們去了哪裡?」
陳浪琴聳個肩。
卡文又問:「聽說你們還要駕船出海?」
「卡文,你是『包打聽』的嗎?」陳浪琴並不直接回答,一副要笑不笑。
「我沒這個意思。」卡文笑說:「對不起,我問題太多了。」
「你如果不放心的話,可以跟我們一起去。」她軟軟刺他一句,笑吟吟的。
「我有什麼好不放心的?」卡文嘴巴這麼說,眼神卻不是那麼一回事。停下片刻說:「再說,我要是真的跟了去的話,只怕不受歡迎。」
「怎麼會!你這個萬人迷一直是很受歡迎的,你知道的。」
「哦?也包括你嗎?」
「當然。」
「你就是會說這些甜言蜜語的話。我若真邀請你,你只怕跑得遠遠的。」
「你又沒試,怎麼知道?」
這些話已經超出某種界限了,大膽又挑釁。陌生的語言就是有這種好處,讓人感受不到那種母語裡帶的羞赧和難為情,再怎麼大膽的話也說得出口。
「我當然知道。」卡文盯著她說;「我看得出來,你對我沒興趣。」
「沒興趣的人是你才對吧!」陳浪琴反將他一軍,既不承認也不否認。「我聽說了,你有個成熟又性感的女朋友,自然看不上我這種小毛頭。」
「你聽誰說的?」卡文笑了笑,不承認也不否認。
陳浪琴又聳個肩。她根本在胡詢。「大家都這麼說。」
卡文走近她,微微傾身,壓低了嗓子說:「小心,道聽途說是很危險的。」然後他轉身往外走去,回頭對她揮個手說:「我先走了,拜。」
是嗎?道聽途說是很危險的……但無風不起浪,不是嗎?雖然那個浪是她自己扇風扇起的。
不過,卡文范倫也真厲害,看得那麼透。她對他賣弄風情,卻少了那等熱度,他不必伸手去撩,光是看就看出來了。話說回來,是真是假對他又有什麼差別?他站在距離外觀看,距離外的混亂,吹皺一池吹水,干他底事?
只是他們這些被好看的金髮藍眼的英俊男人迷亂了眼的傢伙,自己在那邊昏了頭罷了。
☆ ☆ ☆
「嗨,海琳娜!」一進餐廳,陳浪琴別的都還來不及看見,一眼就先掃到海琳娜那熱帶叢林雨蛙式的惹眼色彩打扮。
「嗨,浪琴。」海琳娜似乎很高興看到她,轉身擁抱她,給了她兩個熱情的吻。
「你中午就吃這些?」坐定了,陳浪琴看海琳娜桌上只擺了一盒薯條和一杯咖啡。
「嗯。要不要吃一點?」
陳浪琴想想,點頭說:「也好。」起身倒了一杯開水,分了一些薯條。
從早上開始——應該說打那杯駭人的蕃茄汁開始,她就沒什麼胃口,喉嚨裡老是有一股腥膻味,又渴又澀。
「最近怎麼樣?」海琳娜問。
「還好。你呢?」
「還不錯。不過,聽力還不太行。上次IELTS模擬測驗,聽的部分我才拿了六分。」
「六分?不錯了啦!移民局不是只要求五分?」
「這哪叫不錯?這種程度我找不到好工作。」
「不必擔心,等你修完了MBA,拿到學位,自然就找得到。」陳浪琴不急不緩的說。「對了,你那個MBA的課程什麼時候開課?」
「下個月。」
「這麼快?到時候你打算繼續修語言課嗎?」
海琳娜搖頭。「我覺得差不多了。MBA的課程也挺重的,大概兼顧不過來。」
「喔。」陳浪琴埋頭吃著薯條,愈吃喉嚨愈干。
「啊——」海琳娜突然「啊」了一聲,視線落在某個點,而且隨著那個點移動。
「怎麼了?」陳浪琴抬頭。她嘴巴全是東西,吃得臉頰鼓鼓的,有點不雅。
海琳娜彎低了身子傾向前,壓低聲音說:「是琉璃子。」
是琉璃子又怎麼樣?陳浪琴繼續吃她的薯條,不怎麼感興趣。
「唉唉,浪琴,你聽說了沒有?」海琳娜又用那種壓縮的聲音講話,神秘兮兮的。
「沒有。」陳浪琴連究竟是什麼事都沒問,一口就說沒有。
她這種「不合作」的態度依然沒有掃到海琳娜的興致,海琳娜還是興致勃勃地說:
「就是那個琉璃子和喬啊,聽說他們在交往。你不覺得每次他們兩個人在一起,氣氛都是挺曖昧的,感覺有點那個。」
是嗎?他們兩個在交往。這倒是新聞。陳浪琴嘴巴沒停,把剩下的薯條吃光,含糊地說:「那又怎麼樣?」
「是不怎麼樣。」海琳娜有點悻悻的。她的反應一點都不熱鬧,害她連帶跟著不起勁。
「海琳娜,」陳浪琴說:「你如果喜歡誰就主動一點嘛,給自己製造一些機會,別理你們那一套什麼女人不能主動的陳腐規範。」
「那怎麼行!女人只要一主動,就會被男人瞧輕了。不行的!」
「行,當然行。你不試怎麼知道行不行?」
「我就是知道。」
「海琳娜,你以為現在是什麼年代了?」
「一樣的,不管什麼時代都一樣。」
「海琳娜——」
「不行的!浪琴,你別再說了!」海琳娜一直搖頭。
「好吧,算我沒說。」陳浪琴比個手勢,放棄再爭辯。
虧海琳娜還敢打扮得那麼搶眼惹火,那樣就不害臊了?不怕別人說東說西了?真不知他們這些人邏輯觀是怎麼定的,標準是怎麼看的。
「這你就不懂了,」海琳娜說:「我們把自己打扮得搶眼,吸引別人的注意,把自己最完美的一面呈現出來,自然就會有人主動接近我們。這就是我們的機會。」
「這樣啊!」陳浪琴恍然大悟。「但如果沒有人主動接近呢?那該怎麼辦?」
「不會的。那種情形從來沒有發生過。」海琳娜十分有信心。
陳浪琴也不懷疑她的自信。海琳娜這種「被動的主動」,說穿了,其實還不是一種「勾引」。不管用眼神勾,用風情招攬,或者以身材吸引,都是一種誘惑的手段。這樣分析起來,拉丁女人其實還是很聰明的,反正「願者上鉤」。她可以慢慢選,慢慢挑。
「你慢慢吃,我先走了。」她站起來。
「你去哪?」海琳娜問。
「回宿舍。」她把紙杯丟進垃圾桶,隔空喊了一聲。
「你下午不上課了?」海琳娜又問。
是不想上了。
回到宿舍,隔壁芳鄰的房間又在傳送著哀怨的哭調。她們修的那個「證書課程」好像很閒,有的是時間關在房間裡自怨自艾。這一次重複又重複的是那首「難忘的初戀情人」,不斷在問:是愛情不夠深?還是沒緣份?——
她忍了又忍,跳上床,蒙上被單,聲浪還是一波波襲來。是愛情不夠深?還是沒緣份——老天!她跳起來,在狹小的空間裡煩躁地走來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