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昏眩背後,陽光照射未到的角落陰影中,她清晰地看到一個穿著黑色風衣的男子,在黑暗中冷冷地注視著她的身影。他的眼有著野生動物般無情冷酷的森銳的狂氣,如黑豹,屬於掠奪者的光芒,冷峻得能穿透她的心房,麻痺她的神經而將她吞噬。
「是誰……」卡門蕭喃喃自語,下意識想逃避斑斕五彩的光炫中射來的冷峻目光。
那是對讓人心慌意亂的冰冷眼神,冷靜、無情,感覺不出是否有敵意,但也沒有友善的暖意。它像一池深邃的黑潭,彷彿隨時能將人吞入,發出幽黯冷森的光,讓人起戰慄。
卡門蕭甩了甩頭,閉緊眼睛再張開,突然看到一頭黑豹猛然撲向她的跟前。她驚嚇得退卻一步,只一眨眼,那頭黑豹卻突然消失不見——陰影中的那名穿著黑色風衣的男子也不見了蹤影。
怎麼回事?剛剛發生的那一切——那名黑色風衣男子、讓人起戰慄的目光,以及那頭黑豹——那一切都是幻象嗎?
她再度閉上眼睛。暈眩的感覺消失了,她不再覺得搖搖晃晃;眼瞼下也不再有一片金星斑斕的游絲般的燦光。
她張開眼,眼下又是現實的人間。剛剛那一切,她所看到的、所感覺的,虛妄的全都是幻象——因為直視太陽光引起的昏眩而才產生的幻象。
只是,那個感覺那麼真實,那麼清晰,讓她印象那麼深刻。直到現在,她還感覺得到身體不由自主泛起的那戰慄,以及那對冷酷無情如黑豹般的目光。
她描繪不出那名不知是虛幻或真實的男子的輪廓,只記得那對黑潭似的森冷幽深的目光,無情冷漠,帶著野生動物吞噬人的光芒。
是幻象吧?她狠狠瞪著那個陰影的角落。
什麼都沒有。只有陽光悄悄在挪移。
她緩緩吐了一口氣,舒張胸前劇烈的起伏。她不該有這種非理性的幻覺,讓自己陷入浮蕩的情緒中。這是一個意外,她不該張望頂頭那對她來說太燦爛的陽光——她甩甩頭,甩掉殘餘的昏眩感。抬頭挺胸,筆直地往前看。她只能往前走了,已經沒有回頭的後路。
巷子口停了一輛嶄新的奔馳,在陽光的照射下反耀出銀色的激光,十分惑眼。那律師背靠著前座的車門,雙手交叉在胸前,金邊眼鏡換成了帥氣的墨綠太陽眼鏡,氣定神閒地望著巷子。
這時候他的姿態、這神氣,看起來根本不像名企業的法律顧問,而彷彿換了一副身份和面貌,盈斥一種貴族的氣質——那種不必為生活求事生產的志得意滿。
看見卡門蕭出現,他傾向站直,拿下墨鏡,等著卡門蕭走近。
卡門蕭筆直走到他面前,抬頭望著他,沒有說話。側逆著光線的臉龐,被光線侵蝕激照得宛像是曝光過度,使得她原就白皙的臉龐,逆光下竟像透明一樣。
那律師也不說話,只是看著她。久久,他才轉身打開車門,側了側頭,示意她上車。
有什麼在一點一點地蠶食他。這曝光過度似的光線,將眼前整個世界侵蝕成透明的空間,變身為讓人著迷的情愫,讓人溺身其中卻無法自拔。
卡門蕭一如剛才,筆直地看著前方,沉默不語產姿態在微暗的光線下,側露出難以形容著墨的神韻,不屬於任何年紀的表情。律師目不轉睛地看著她,揣測不出她所思為何。
車廂中流動著一股無形的暗流,漲漫著爬蟲類的吐息。卡門蕭側過頭去,皺眉說:「你幹嘛一直盯著我看?現在才發現找錯人嗎?」
「不,沒有。」律師的聲音意外的低沉,眼神蘊藏了一股野性的壓迫力。「你正是我要找的人。」
「是嗎?你真的確定沒錯?你的委託人委託你尋找的那個人的確是我?」
「沒錯,的確是你。你正是我要的人。」律師盯著卡門蕭,一字一字地重複說了一遍,態度顯得異常的冷肅,有股霸氣。
卡門蕭聳肩,不再表示什麼。律師的態度雖然有些奇怪,但她並不以為意,那並不是干她的情緒。
律師不情願地收回目光,慢慢發動引擎。
沒錯,卡門蕭正是他要找的人。他很清楚他在說什麼,也很清楚他要做什麼,更清楚他是用什麼心態說那句話——她,卡門蕭,應該成為他的。
女人如水,這是他信奉的原則。美麗的女人要像洛水,冰肌玉膚、目神柳態;既要有氣質,又要有身材,風情萬種、儀態萬千,能顯散出惹人心神蕩漾的嬌媚。
而卡門蕭完全打翻了他的邏輯、她和他認知的美女極端不一樣。當然,他認為她是吸引人的,但和優雅高貴、華麗端莊完全談不上。一般的美女大都符合他信奉的原則標準,卡門蕭卻自有一股教人難以著墨神態和韻味,無法界定美不美。但在她臉上那兩種極度悖離的表情,迷惑了他的感官——沒錯。他要這樣的「不一樣」。
她正是他要找的人。
第二章
「進來吧!」律師推開門,側過身子招呼卡門蕭。
卡門蕭略為遲疑,抬頭撞上律師等待的眼光,不及再細想,抓起背袋走進去。
沒想到路途會這麼遠。奔馳車載著她離開偏僻的村子後,他們一路走走停停,總算到達這令人眼花繚亂的大都市。但夜幕都降了,連他們身上都彷彿罩上了一層黑色的薄紗。
她站在客廳中,目光四處游移,打量周圍的一切。整個房子的佈置極為現代化。客廳中一套高級的的沙發組,襯著大理石巾的光潔地板;幾何線條造型的茶几桌組,擺置在特地挑高的地板上,自成一個舒適優雅的空間。透過光潔的玻璃牆,從媾可以眺望整個都市的景致。另外在一旁,有個弧形設計的灑吧間,側對著那一大片落地的玻璃牆,視野所及,包括了大片無限似的天空,朝迎升陽暮送落日,織繪出一個彩色的天堂。
「就是這裡嗎?委託你找我的那什麼唐家?怎麼都沒有人?」卡門蕭回頭問。
這地方有十幾層高,俯近都是一些高級的公寓大廈,地段昂貴,不是等閒人住得起。
卡門蕭覺得有些奇怪。這地方住的看起來都是些有錢人,但和她的想像有點不一樣——
「這裡並不是唐家。」律師看出她的疑惑,沒多說什麼。
他丟下公事包,脫掉西裝外套,鬆了鬆領帶,走到酒巴前斟了一杯酒,才回頭算是解釋說:「這裡是我住的地方。」
「你住的地方?你是說,這是你的家?」卡門蕭有些意外,轉身又四處看看,像在尋找什麼。
「別找了,這裡只有我一個人。」律師會意,將杯裡的酒一口飲盡。說道:「嚴格地說,這裡只是我鬆懈精神休息的地方,我不常到這裡。我另有住處。」
「哦。」卡門蕭似懂非懂,都不多問。
她不多問,一來是因為她沒興趣知道別人的事;二來這件事和她的利益不相關,她不需要去多事。她對人一向是這樣的態度,這是她的優點,也是缺點。
她側頭看看窗外的夜色,想想說:「你帶我來到這裡做什麼?」臉兒微抬,頭髮輕輕一甩,偏露出納悶的神色。
律師丟下空了的酒杯,示意她跟著他進去。他帶她到裡邊一間臥室,推開門把開燈說道:「累了吧?今晚你就先住在這裡,明天我帶你去唐家。」
「住在這裡?」卡門蕭不經意皺眉。她實在不喜歡事情這樣拖拖拉拉。「為什麼?為什麼要等到明天?」
「因為——」律師倏然轉身面對著她,雙手按在她肩上,微微使力說:「第一,天已經黑了,時間也不早了,這時候去打擾人家,不是太妥當的事。第二,開了一天車,我委實累了,我想你也累了,我們都需要好好的休息,養足精神。第三——」他停頓了一下,卡門蕭反射地抬頭。兩人面面相對,靠得很近,近得使她聞到他身上的氣息。
第三,他想先跟她單獨在一起。
她沒有臉紅。
「好吧!我就聽你的。」卡門蕭點頭說:「早一天晚一天也沒有什麼差別,對我來說都一樣,反正,只要不露宿街頭就好了。我本來還以為今晚得睡地下道或公園,結果出現了你——」她反身跑向軟柔的大床,斜身一躺,伸開雙手拍床被。
「我第一次睡這麼軟的慶,的確舒服多了。」
「你覺得舒服,那就好。」律師倚著門,微帶笑意地看著她。「我就在隔壁房間,你有什麼事就喊我一聲。要梳洗的話,浴室在走道的右側。」他等了一會,確定卡門蕭聽到他的話,才帶上門離開。
卡門蕭靜靜躺了一會,突然跳起來,赤足跑到窗戶邊,拉開窗簾。整個幽暗燦爛的世界都在她的底下。
她默默注視著夜下光景璀璨的世界,而後緩緩轉身回視房間裡的一切。目光所及,儘是華麗高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