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你又不是「玲玲」,怎麼跟「玲玲」一樣,抓鄭大哥抓得這麼緊?.〕
簡直欺負小孩。
春夏惱羞成怒,又不敢發作,內心天人交戰,終究還是不敢放開手,而且抓得
更緊一臉認真說:
〔好吧,鄭大哥說什麼,春夏就是什麼。〕聰明得已懂得識時務,計算利害。
鄭關昭愉快笑起來,〔是你自己說的哦!那好,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的「寵物春夏」了。變成了一隻小狗。]
春夏乾瞪眼生悶氣。因為如此,母親驟去的悲傷不覺淡了一些。
???
死了的人,故事已結束;活著的人,生活還要繼續。因為這個繼續,所以那種死生契合的愛情其實不怎麼可信。一起殉情,轟轟烈烈的,可能還要來得容易一些;但要留下來的那一方夜以繼日,永遠抱著對死去的那一方的愛情殘骸活下去,啊,那實在是太為難,簡直是不可能的。要不然,〔回憶〕是幹什麼用的?死了的人,只能待在活著的人腦子裡成為〔回憶〕存在;至於現實生活,呃,對不起,活著的那一個需要再找一個有血有肉的伴,這樣生活才繼續得下去。
所以,擺在連秋風面前只有兩條路。一條是再找一個新鮮熱騰騰的溫暖肉體的伴;另一條就是把自己麻醉跟死了沒兩樣。
他選擇了後面那一條。
沒有一天他是清醒的。小春夏等啊等地,一天過了又是一天,就是等不到爸爸
來接她回家。
〔叔叔,爸爸什麼時候來接我回去一?〕晚飯時,春夏纏著鄭旭陽重複問這問了
起碼一百次的問題。
〔快了。再過幾天爸爸就會來接春夏回家。〕每次,鄭旭陽都這樣哄她。他夾
了一塊雞肉到春夏碗裡,〔來,多吃一點,才能長高長壯。這是你皖姨特別煮的
哦,很好吃的。〕
春夏皺眉,〔我不喜歡吃雞肉。〕
〔這樣啊,那麼春夏喜歡吃什麼?〕
〔我喜歡吃魚。媽媽每次都煮魚給我吃。爸爸也喜歡。〕
鄭旭陽微笑起來,完全像個寵愛縱容女兒的父親。〔那叔叔的魚給春夏好了。〕
把自己碗裡的魚排給春夏,夾回雞肉放在自己碗裡。
關玲看著,眼裡露出羨慕,但默默沒出聲。
鄭杜皖輕描淡寫說:〔小孩子這樣偏食怎麼行?營養會不均衡。〕
這小孩簡直被寵壞了,而且太嬌生慣養。對關玲她都沒這麼放縱,她有點看不慣春夏的任性。
〔可是,我討厭雞肉。〕春夏扁著小嘴。
[ 就算討厭,也要吃一點。挑食是不好的。〕鄭杜皖輕聲細語地:〔春夏,皖
姨是為你好。來,吃點雞肉。〕夾了一塊特大雞肉給春夏,一邊鼓勵她,對她溫柔微笑。
春夏抿著小嘴盯著那塊雞肉,又看看鄭杜皖。雖然鄭杜皖笑得那麼溫柔,又對她輕聲細語,她直覺這鄭姨是不喜歡她的。
這是她的直接印象,沒有道理可分析。小孩判斷一個人喜不喜歡自己,大抵跟動物判斷來者是不是敵人的方法一樣,沒有邏輯,光聞那氣味就知道。
〔媽,〕鄭關昭說:〔小孩子嘛,多少偏食,有什麼關係。〕
〔就是小才要教啊。不然,長大了更挑食怎麼辦?〕
〔沒那麼嚴重。來,春夏,我的魚也給你〕偶爾縱容一下小孩也沒什麼大不了。鄭關昭將碗裡的魚排給春夏,夾走雞塊。
春夏很高興,對鄭關昭綻放一朵全開的笑。
鄭杜皖不怎麼高興,細細的眉微擰起來。鄭旭陽低聲說:〔我知道你為春夏好,不過她還小嘛,就這麼一次,有什麼關係。〕
〔自己的小孩也就算了,但人家的孩子,我們可要多注意一點才行。你看春夏瘦瘦小小的,就是太偏食了。我們總不能讓她待在我們家,卻越養越糟吧?〕
太太說的的確有理,鄭旭陽不得不同意。說:〔你說的也對。以後我盡量哄春夏多吃一點向。〕
春夏高興吃著魚,不知道鄭杜皖對她的用心。乍一抬頭,她見關玲艷羨地望著她吃,機伶地說:
〔關玲姐姐,你也喜歡吃魚嗎?我分一些給你。〕敏捷地分出一半的魚到關玲
的盤子裡。
〔謝謝。〕關玲紅著臉,不安地瞄她母親一眼。
鄭杜皖眉色陰雲一掠就過,沒說什麼。春夏那麼小就懂得籠絡別人,就開始有心機,她更不喜了。
吃完飯,鄭旭陽到書房。春夏懂得察言觀色,自然不去招惹鄭杜皖。她沖了一杯熱茶,端到書房。
〔叔叔,喝茶。〕她知道鄭旭陽是喜歡她的,本能傾向他。
〔春夏,〕鄭旭陽有絲意外,接過熱茶,說:〔謝謝,叔叔剛好渴了呢。〕
春夏笑一下,小手捏著裙角,吞吐說:〔欽,鄭叔叔,我……我跟你說,我沒有挑食,可我就是不喜歡吃雞肉。〕
鄭旭陽詫笑,沒料到她在意這個。
〔叔叔知道了〕
〔你不生我的氣?〕
〔這有什麼好生氣的。〕
〔可是,阿姨好像不高興。〕
〔你皖姨只是為你好,沒有不高興。〕
春夏不以為然,但不辯解。像個小孩一樣擺出一副放心的樣子。說:
〔阿姨沒有生氣最好了。〕她頓一下,說:〔呃,叔叔,你別告訴阿姨我跟你說這些哦!〕
〔為什麼?〕
〔我怕阿姨會不高興。〕才九歲,就機靈的懂得顧慮這些。
〔不會的。〕
〔反正叔叔你別跟阿姨說就是了嘛!〕
〔好、好,不說就不說。〕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對春夏的小孩心性,鄭旭陽一笑置之。
春夏得到保證,放心的離開,沒注意到臉色不太好看的鄭杜皖站在門廊看著她從書房出來。
事情都是巧合。鄭杜皖不知春夏到書房做什麼,但想春夏一定私下找鄭旭陽咬耳根,抱怨不滿吧。春夏年紀這麼小,就這麼有心機,鄭杜皖想了心裡對她的可憐
同情不覺消散殆盡。
她盡力對春夏好,但這個小孩任性自私又現實,又有心機,想想實在不得她的緣。本來對春夏冷掉很多的溫柔親情,又冷掉更多。
???
大概是前一天喝多了幾杯咖啡,鄭杜皖覺得頭有些疼脹,想想是週末,乾脆睡遲些。才翻過身,想起關玲,連忙起身下床。
廚廳裡,關玲和春夏兩個人並排坐著,牆上時鐘指了九點半。週末大人慣性起得晚,但小孩的生物時鐘受胃部器官左右,尋常吃早飯的時間自然就餓醒。
〔阿姨,我肚子餓了。〕春夏比關玲先開口。
鄭杜皖立刻忙起來,一邊拿出麵包,開冰箱取出雞蛋、火腿、蔬菜等食物,一
邊說:〔關玲也餓了吧。〕
關玲嗯一聲。〔我也來幫忙。〕
〔我也要幫忙。〕春夏跟著跳下椅子。
鄭家當然請得起幫傭,但鄭杜皖不喜歡家裡有閒雜人,因此一直親自張羅處理家務。
關玲幫著洗蔬菜,春夏幫著擺碟盤刀叉,又興匆匆搬出果醬、果汁、牛奶等。
鄭家早餐一向西化,方便而且也慣了。
過一會,鄭旭陽和鄭關昭相繼走進來。春夏一看見鄭旭陽高興地迎上去。
〔鄭叔叔。〕撒嬌的拉他的手。
鄭旭陽親暱地將春夏摟在身邊,說:〔春夏這麼早就起來了?〕
〔對啊!我才不像叔叔睡懶覺。〕
鄭旭陽呵呵笑,牽著春夏過去坐著。
〔你只看到「鄭叔叔」,春夏,那我這個「鄭哥哥」呢?.〕鄭關昭指著自己鼻
子問。
春夏別他一眼,不理他。
〔呴!過河拆橋。你忘了上回是誰帶你到兒童樂園的?〕
春夏這才不情不願說了一聲〔早安〕。
〔這還差不多。〕鄭關昭點頭,指使說:〔好了,春夏,把麵包拿給我。〕就好像叫小狗去咬回丟開的飛盤或毛線球。
春夏鼓著腮幫瞪眼。關玲說:〔哥!你別跟春夏鬧了。喏,麵包。〕把麵包拋給他。
不等鄭杜皖坐定,春夏就忙不迭對著往麵包抹上果醬的鄭旭陽,邀功說:
〔叔叔,這果醬是我幫忙拿的哦。〕
鄭旭陽輕笑,稱讚說:〔春夏很乖。〕
〔還有,牛奶、果汁也是我幫忙倒的。我還幫阿姨擺盤子,還有刀子又子,還有還有——〕
〔春夏,〕鄭杜皖打斷她的興致勃勃,〔吃飯時專心吃飯,別說太多話。〕
每一回,春夏只要幫忙做了什麼,這就樣邀功。一次兩次,鄭杜皖覺得小孩心性很可愛,但三次四次五次時,她就詫異了,覺得這個女孩怎麼這麼不肯吃虧,為人做點什麼就趕緊嚷嚷出來,不肯稍微犧牲委屈一下。
鄭旭陽的反應也讓她覺得生氣。明知道春夏虛榮做作,也不說她,反而寵她讚她。她為他作牛作馬那麼多年,他也沒講過幾句好聽的話!想了不禁就氣悶。
〔你今天有什麼事沒有?〕他偏頭問。
鄭旭陽咬了一 口麵包,說:〔和王董他們約好打球。〕
鄭杜皖沒作聲,啜口果汁。春夏大眼骨碌地來回在兩人身上轉,心裡別著,有點惶急,終於還是忍不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