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日子究竟還要過著多久。她已經無法計算,也不想計算。她只是在想,她該不該糾纏進那一場風花雪月,陪他來一段。
聽說彗星又要來了,她打算一個人上山,帶齊所有御寒的裝備,然後,也許,到那個時候,就會有答案。
第二章
結果,她什麼都沒看到,什麼決定也做不了。
車子在半路拋錨,卡在半山腰,前不著村後不連店,兩旁望出去除了土便是樹,望遠一點的話,可以看到縈繞在遠處山峰頂的冷雲,像摻了灰的棉花。
「該死!」陳美隨口咒罵起來。
這輛二手車她是輾轉跟一個朋友的朋友的朋友買的,關係遠得不能再遠,車子的保證可信度果然低得不能再低。破車就是破車,一買來就不聽話,吃油又凶,三不五時地罷工拋錨,教人又氣又惱。
她走下車,順勢踢了車子一腳,然後打開引擎蓋。一縷魔煙迅速竄了出來,嗆了她一臉。她咳了幾聲,咕噥地又咒罵起來。
但是,能怎麼辦?故障了就是故障了,詛咒也沒用。她回到車內,想了一下,思索著該怎麼辦。她記得先前好像經過一家冷飲小吃店--大概也是方圓十里內惟一的一家,其它好像還有一些住家零散分佈點綴其中。她不太確定,不過,往回走的話,應該可以碰得到人,機會應該很大。
她跳下車子,從後座中撈出登山背包,甩上車門,沒有多加思索便丟下車子往回走。走了二十分鐘,連隻貓狗都沒碰到,她開始懷疑,她是不是太衝動魯莽了。
大概又過了十分鐘,還是看不到任何狗屎或貓糞,加上背包又重,陳美原本一直挺得筆直的背開始駝了起來。
「天啊,還要走多久!累死我了。」她喃喃著。
終於--約莫又一個十分鐘,她差不多快趴到地上了,終於讓她看到小吃店的招牌。嚴格說起來,也不是什麼小吃店,只是山區住家在自己簡陋的房子中擺兩三張桌子板凳,賣些可樂汽水兼帶一些零嘴,賺一些外快罷了。顧客多半不會太多,而且有季節性,都是那些過路的登山客。
陳美加快腳步,甚至跑了起來。廣角一百八十度望過去,整個半山腰除了眼前那家小吃店和過去不遠的三、四戶人家外,便是蜿蜒的山路和層層的山峰,以及那些縈繞不去的雲海。
「有人在嗎?」店內空空的。陳美邊走進去邊卸下背包邊喊了起來。
一個婦人背著孩子從屋後走出來,棕黝的皮膚,深邃的五官,看見她,咧嘴便是一笑。
「小姐要買什麼嗎?」
「不--呃,」陳美反射的搖頭,隨即改口說:「請給我一瓶汽水。」一邊找個位子坐下來。
「汽水?好的。小姐要不要順便來一根玉米?很香的。」老闆娘熱心推薦浸在一個大澡盆似的鹽水裡的玉米。
「也好。」陳美點頭,想想也無所謂。
老闆娘手腳利落又有效率,很快就把汽水和玉米送到陳美的桌子,帶點好奇,閒聊地,問:
「小姐你一個人上山啊?」
「嗯。」陳美說:「不過,我的車子在半路拋錨了。」想想問:「老闆娘,這附近有沒有車子,公路局什麼的以搭上山或者下山--」
「哪有那種東西啊!」沒等她說完,老闆娘就猛搖頭,說:「沒有的啦,我們這裡沒有,要到山腳那邊才有。」
「山腳?」不會吧,這裡是半山腰地!陳美不禁叫起來:「那麼遠!你們平常是怎麼出入的?」
「騎摩托車啊。」老闆娘講得很理所當然。「要不然,就開小貨車嘍,像托沙他們。」她用手指了指窗外不遠的一戶人家。「這裡只有登山的人才會來,觀光客都去那些國家公園了,坐車就可以到。像你開車的話,再繞個兩圈就上不去了,路很窄,又不平,要用走的。」
「這樣啊,我還以為……」令人有點挫折的情況。
就在這時,一陣刺耳的喇叭聲橫殺進來,太突然了,陳美心臟猛震一下,幾乎跳出來。她反射地回頭,只見一輛髒灰色、破得都該撿骨的雜牌車朝路邊自殺似地衝過來,發出極端刺耳的尖嗚聲,緊急煞停在小吃店前的空地。
跟著一個裹條破牛仔褲,邋遢得可以的年輕男子跳下車子,大步朝小吃店走過來。
陳美半張著嘴,看著他揚著灰塵一腳跨進小吃店,一邊叫嚷說:「老闆娘,給我一瓶汽水,渴死人了!不知道那個差勁的傢伙,居然把車子丟在路中間就跑了!太沒天良了!會撞死人的他知不知道!幸好我閃得快,要不然--」講到這裡,他抄起老闆娘送去的汽水,咕嚕地一口氣幹掉半瓶,才吐口氣,說:「哇!舒服多了!」
這時候他才注意到店中還有其他的人,墨亮的大眼睛很沒禮貌而且放肆地盯著陳美,要笑不笑地。
老闆娘說:「你在上面待了一夜,有看到什麼嗎?」夾了一根玉米棒給他。
那男的揚眉一笑,有點得意,說:「看到了!楚楚可憐又閃閃動人,讓人忍不住真想將它抱在懷裡。」在意到陳美正注視著他,對她眨了眨眼,笑得十分張揚。
陳美趕緊收回視線,掩飾什麼地急忙喝口汽水,太急了,不小心給嗆到。她咳了兩聲,一抬頭便撞到那陌生男子感興趣的視線。他大概一直那樣盯著她,目光沒移開。他臉上的笑合著一種暖昧感,放肆中雜著冒昧,成熟裡帶有年輕的魯莽。
老闆娘說:「沈先生,你下來的剛好,這位小姐的車子拋錨了,你正好順便載她一程。」
「車子拋錨了?」那男的眉毛又一揚,顯然明白了將車子丟在路中間的那個「差勁的傢伙」是誰了。
陳美紅紅臉,敏感地察覺他那毫不費力掩飾的魯莽的眼光中屬於年輕的蠻橫。她不打自招且企圖解釋說:「不好意思,那車子是我的。我,呃,我的車子拋錨了,所以我--呃,我不知道有人會經過,所以,呃……」
「你不知道?」這不是好理由。那男的濃眉又-皺,表情明顯這麼說。
「呃,我--」陳美心一悸,吶吶地說:「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那個……它拋錨了嘛……」
車子就是拋錨了,她能怎麼辦?不丟下它,難道要地扛著車子走開嗎?
她心中有點氣,氣自己的軟弱不中用。可是,理不直氣不壯的,她也實在不能怎麼樣。
「就算是拋錨了,你也不能就那樣將車子丟在路中間,很危險的你知不知道?」那男的氣焰挺盛的,就只差沒有指著她的鼻子說她沒常識。陳美閉著嘴巴乖乖等著挨罵,誰知那男的表情忽然一變,出聲笑起來,帶點戲謔,揶揄說:「算了!看在你長得這麼漂亮的份上,我就不計較。老闆娘--」他轉頭叫說:「電話借一下。」
陳美瞪著他,不相信她剛剛聽到的。這麼輕浮的男人,玩世不恭地!
那男的嘰哩咕噌地講了一會兒電話,走向陳美,很自動地坐在她身旁的位子,很理所當然的口吻,說:「好了,我剛剛打電話給修車行,等一會兒應該就會有人上來。」他拿出紙筆,問:「叫什麼名字?」
陳美先是愣一下,隨即想這大概是必要的程序、資料什麼的,老實說:「陳美。」
「陳美?」那男的挑--下眉毛,好像對這名字有無15艮興味似。跟著說:「住址?電話?」
「住地?電話?」陳美有些不情願,但還是老實地交代。
「真巧!」那男的看看那號碼,有些興奮。「北部來的?我也是。我本來還在擔心……」
擔心什麼?陳美只覺得莫名其妙。那男的表情一整,又問:「出生年月日呢?幾歲了?」
「這個也要?」她不禁叫起來。只是拖個車和修理一下故障的零件而已,連出生年月生辰八字也得交代?
「沒錯,這個也要。」那男的很正經地點頭,就是那個意思,不打折扣地。
她遲疑了一下,老大不情願地說:二十七歲。這樣可以了吧?要不要我連血型星座都交代出來!「有些悻悻地。
「如果你高興,那也無妨。」那男的聳個肩,不理她的悻然。又問:「做什麼的?」
這簡直是身家調查,陳美不禁瞪起眼,質問:「這跟職業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那男的閃亮的眼直勾勾地盯著她,卻沒說明是什麼關係。「說吧,做什麼的?」
在他的注視--或者說逼視下,她只能坦白招供,說:「服務業。服飾店店一員。」
「服飾店?好像挺有趣的工作。」那男的一筆一筆地記下來,將紙筆塞進口袋裡,然後很自動地伸手握住陳美的手,眉毛一揚,笑起來。「我覺得我跟你好像前世就見過面了。我叫沈浩,二十七歲--看!多巧。還有,我也住北部,離你不太遠,我本來還在擔心隔了太遠不好找,看我們多有緣。我目前是大樓工程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