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樓工程工作者?聽起來好像很堂皇的樣子。陳美一時沒能意會,隔一會兒腦筋才轉過來。什麼大樓工程工作者!說穿了就是做工的,建築工人嘛。
但看他的氣質一點都不像,儘管他一身邋遢,她又瞪瞪他,看他那笑的樣子,猛然醒悟,原來剛剛那一切根本都是他的詭計把戲。哪個人修車需要告訴對方生辰年月和職業啊!
她不禁有點惱,狠狠瞪他一眼,他接個正著,還她一個笑,抓起她的手,塞給她一張紙條說:「哪,這是我的住址和電話。這樣公平了吧?」
什麼嘛!這傢伙……這傢伙……她實在無法相信;半張開嘴,簡直口吃。
她從沒遇過這麼放肆、這麼侵略、這麼--呃,厚臉皮的人!
「別這樣瞪著我,」沈浩嘻嘻一笑,「你笑起來會比較迷人。」
這個人,她不禁轉頭又瞪他一眼。
但她越是瞪他,他越是感到有意思似,偏偏要撩她。「其實你瞪眼的樣子也滿好看的,只是,笑起來的時候比較迷人。」
她不理他。她根本沒對他笑過。他聳個肩,把玉米棒啃得精光,看地盤子裡擱著的只咬了幾口的玉米棒,伸手指了指,說:「不吃了?」
她立刻明白他的企圖,連忙搖頭說:「不行。」
「為什麼?反正你又不吃,那多浪費!」
「不行就是不行!這個我吃過了--」
聽她這麼說,沈浩傾臉看著她,一副要笑不笑。「你是擔心我吃到你的口水是不是?那有什麼關係!反正以後你也會吃到我的。」伸手拿走了玉米。
「誰會吃你的口水!」陳美伸手想搶回去,但他已經張大嘴口啃了一大口,還作勢要啃她伸出的手。「你這個……個……人……」該死的!害她口吃!
「沈先生,你別欺負人家小姐唷。」小吃店老闆娘遠遠在另一頭整理菜葉,不怎麼在意地隨口說一聲。
「我怎麼會!」沈浩回一聲。轉頭又說:「你一個人上山要幹什麼?」那語氣口吻好像認識她不知已經有多久,熟得生水。
陳美暗暗皺眉,簡直不知該怎麼應付。這個沈浩就像一頭野生動物,不僅主動性強,而且具侵略性,臉皮又厚,又玩世不恭,又不管邏輯,而且大膽放肆又張揚,既不像大傅,也不像路、亞倫或阿非,也不像「他」想到這裡,她輕顫一下。
「怎麼了?」沈浩注意到。
「沒什麼。」陳美匆匆站起來。「我要走了。」
「走?」他抓住她。「你要走去哪裡?台北嗎?」
她愣一下,默默坐了回去。
他看著她,不識趣地又問:「哪,說吧,幹嘛一個人到山上?」
「你問那麼多做什麼?」她忍不住,覺得有些不耐煩。這個人實在很煩人,糾纏不休。
「是嗎?」既然她嫌他問題太多,他眨眨眼,一本正經地:「那麼,換你問我好了。」
她再次瞪眼。他衝她一笑,說:「你什麼都不想知道嗎?」
「我知道那些幹什麼,」她不禁又悻悻地叫起來。這個人實在莫名其妙!她根本就不認識他,知道他的身家來歷要幹什麼!
「所以嘍--」沈浩聳個肩。「你一個人到這種荒郊野外做什麼?」
不給他一個滿意的答案的話,他似乎不會罷休。陳美妥協了,說:「我只是隨便走走。」
「隨便走走?」他狐疑地看看她身旁那個大號的登山背包。「需要帶這麼一大包東西嗎?」
她沒轍了。「好吧,我原本是要上山的。」
「幹什麼?」
「看星星。」她回答得很老實。
沈浩眉毛又是一揚,興味更濃了。
她有些惱,皺眉說:「你幹嘛這樣笑?」好像她是個她也不會形容,反正他那個表情讓她覺得懊惱就是廠。
他沒回答,反問:「你這樣一個人上山很危險的知不知道?」
她反駁:「你不也自己一個人上山?有什麼不一樣?」她不服氣。
他臉上的興味又濃了一些,好整以暇地望著她,慢條斯理地,說:「哪,你的車子拋錨了。」陳美一下子洩了氣,反駁不出任何話。他得意地睨眼,說:「不過,我看到了。」「看到什麼?」陳美垂著頭,不怎麼感興趣。「彗星啊。」沈浩一副理所當然。「你不也是上山要看彗星。」用的不是問號,而是陳述的語氣,好像很清楚陳美要幹什麼似。
陳美管不及反駁,驚叫說:「你看到了!?」
「當然!」沈浩得意地點頭。「我可是在山上凍了一夜,好不容易才看到的。」
真好,陳美露出欣羨的表情。
沈浩慷慨說:「我還拍了照片。洗出來後我可以讓你看看。怎樣?你也想看吧?」
那當然!陳美忙不迭點頭,木愣愣的,像呆瓜一樣。
沈浩抿起嘴,斜睨她一眼。「就這麼說定。」
這時,一輛車子叭叭地靠過來。
「啊!來了。」沈浩抬頭朝外頭望一眼,說:「動作還真快。」起身走了出去。陳美猛跳起來,趕緊跟了出去。
拋錨的車子是陳美的,但反而不關她的事般,只見沈浩和修車行的人交頭接耳,吱吱喳喳的咕嚕了一會,不知在談些什麼,全權代表陳美,主動地指揮處理一切。
「你在這裡等一下,阿美。」沈浩回頭叫一聲,跟著修車行的人一起離開。
阿美?她沒聽錯吧?陳美忍不住又皺眉,才要回嘴,車子已經跑得只剩下一個小丁點。
老闆娘咧嘴對她笑說:「你跟沈先生好像還很合得來的樣子。沈先生人很好,很親切,對不對?我看你跟他在一起有說有笑,很速配。」
不會吧!陳美尷尬地扯扯嘴角,有些哭笑不得。
太陽越曬越熱,陳美在小吃店坐得屁股都疼了,沈浩才跟著修車行的人回來。一進小吃店便扛起她的背包說:「走吧,你那輛車破得可以,大概要一個禮拜的時間才能修好。等會他們會找人把車子拖下山。」
「等等!要去哪裡?」陳美連忙攔住他。這個人做事怎麼那麼獨斷!
「回去啊!難不成你要在這裡紮營等上一個禮拜?」沈浩還是那一副理所當然的態度。
「可是我的車子怎麼辦?還有---」陳美著急起來。一急,所有的思緒就打結成一團,舌頭也大起來。
「他們會通知的。」他大步往外走,也沒付小吃店錢。
「老闆娘--」陳美匆匆把錢丟在桌上,追了出去。
沈浩將她的登山背包丟在他車子的後車廂,打開車門,說:「上來吧。」容不得她多想多考慮或者拒絕。
她還是猶豫不定,遲疑地看看他,再看看車子。
「你這個人真是……」沈浩搖搖頭,大步走到她面前,掏出他的駕駛執照說:「噶,看吧,這是我的駕駛執照,這是身份證」他從另一個口袋掏出身份證。「放心吧,我不是壞人。」說得挺無奈。
「壞人當然不會說他是壞人。」她覺得她簡直在作困獸之鬥。
「上來吧。」他將證件塞回口袋。
她回頭看看上山的路。就這樣走的話,有點前功盡棄,但……沒辦法了。她彎身坐進沈浩的車子裡。
沈浩的車子跟她的差不多一樣的破,不過,長得就跟它的主人一樣耐磨。山路蜿蜒多曲折,沈浩分心注意路況,偶爾問個一兩句話,不再那麼多嘴煩人。
好不容易下山,車子忽然吱吱叫起來,老牛拖步,沒油了。勉強捱到加油站,加了油,付帳時,沈浩掏遍口袋,掏不出個所以然,衝她笑說:
「不好意思,我身上那個,好像就只剩下幾個銅板……」說是不好意思,可是他的表情一點都沒有不好意思的樣子。
陳美不多話,付了油費,就算是車資好了。
誰知,經過一家餐館時,這個叫沈浩的傢伙得寸進尺,涎著臉說:「肚子有點餓。不好意思,我們吃飽飯再走,你不介意吧?」
介意,她當然介意!陳美幾乎忍不住叫出來。她從沒見過像他這麼厚臉皮的人,但是,到底是她先受助於他,總不能翻臉不認人吧。
算了!破財消災。
「反正你說什麼是什麼。我付錢是吧?」她不爭不辯,全隨他。
沈浩愉快地笑起來,一開始便出現在他臉上的那種興味又浮現出來。好像彗星撞地球,或者灑下流星雨,一切都是那麼沒預期,毀滅性中帶著石破天驚的開端。
第三章
「還是算了吧,我玩不起那場遊戲。」她這樣告訴他。
這樣,一切就算結束了吧?二十七歲的女人不適合再談純純的戀愛,同樣的,陳美想,也不適合玩成人的遊戲。
「發什麼呆啊,阿美?」她的合夥人兼老闆娘余純芳拍拍她,遞給她一瓶可樂。
她搖頭,自己去倒了一杯開水。余純芳瞪眼說:「你還當真是不食人間煙火,呃?煙也不抽,酒也不喝,不要咖啡不要茶,現在連可樂都不要,真不知道你活著還有什麼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