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小游,一點也不以為意。那天晚上,任雲方憋了一肚子悶氣,但她恰恰相反,可是春風得意。非但風邸大總管親自招待她,一點也不因她年紀小而怠慢,好吃好喝的全都堆滿桌,而且態度又必恭必敬,伺候得她骨頭都軟了。相對於任雲方提起風氏母子就咬牙切齒,她可一點也沒有同仇敵愾的意識。
小游一向比較實際,小小年紀對事情的看法也超乎年齡的現實冷靜,和任雲方那種遇有冷熱,便生意氣的個性,起碼有一個懸崖的落差。當然,任雲方並不是那種喜怒不定,不論道理的小姐性子;只是相對於小游的「早衰」,她的性格顯得浮動一些。
「雲方姐,你口氣別那麼酸。你自己不是說過了,賽車是實力的世界,能夠在其中嶄露鰲頭的都非等閒!人家實力好就承認,別一副小家子的嘴臉,很難看的。」小游窩裡反,不冷不淡地扯動著嘴皮。
「你這個現實鬼!對方才賞你一頓好吃的,就被收心了。那種變態狂有什麼了不起!」說來說去,任雲方還是在記恨。
「那也不是他的錯,誰叫你先讓人雌雄不分,搞不清性別。」小游絲毫不激動,陳述一件事實般的冷靜。
「不是他的錯,難道會是我的錯?我天生就是長得這副德性,又犯著誰了?就算我真的是個男生,他也不能——不能對我那樣,那個狡猾的男人,利用我達到目的,把我害得多慘你又不是不知道,竟然還替他說話!」
「我這是就事論事。你受氣是一回事,但你不能否認他是個實力優秀的賽車手。你自己不是還親自誇過他,說他『技術太神了,的確厲害』?」
「那是因為那時我根本不知道那個人是他!」任雲方漲紫臉硬找理由解釋。在前兩天的預賽,當標號十三的風間徹展現出卓越的滑行駕控技巧,並創下圈時間二分十一秒七九O的絕佳成績時,她和在場所有狂勢的觀眾一樣,激動的起來,亂吼亂叫,近乎失去理智。
「你不能『因人廢行』。他創下了紀錄,這總是事實吧?」
「這……算了!我說不過你。」任雲方攤攤手,放棄再爭辯。跟小游抬槓,她絕對佔不了便宜。再說,風間徹的表現的確讓人刮目相看,他的氣勢高漲得幾乎將原田拓人壓下去。
離開賽時間僅剩一分鐘左右,各車已各就各位。
這次比賽,以MAT的風間徹、雷尼史坦茲的配組以及原田拓人、永井真一的配組最受矚目,被公認是最有希望贏得冠軍的兩組競爭隊伍。四個人都是現役的GP賽選手,旗鼓相當,鹿死誰手,尚猶未知。
時間接近了,場中一片肅殺之氣。「最佳起跑位置」由風間徹、雷尼組贏得,初跑選手為風間徹。不一會,八小時耐力賽在正午酷熱的天氣中開殺了!羅森率先飛人第一個彎道,依次是青木加治、風間徹、原男拓人。
「鈴鹿八小時耐力賽」迥異於其它世界耐力車賽,在於它的開賽總是在極速的競爭狀況下展開,簡直就和短跑賽無異!是以它特別能激起觀眾熱血的沸騰,跟著起舞瘋狂。
而隨著賽程的進行,除了酷悶難當,對選手來說是一大考驗外,各種精神和肉體上的挑戰,也是嚴格的考驗。車手們除了承受極大的心理壓力,並得全神貫注應付各種不良的路況。尤其輪胎殘渣的蓄積,極易使得路面因機油滴落而變滑,輕則影響戰況,重則受傷退賽。
原田拓人就是栽了這樣的觔斗,在湯匙彎摔了一跤。他只好進場修復,也因此落後了兩圈。
看到原田拓人意外摔車,任雲方一顆心霎時扭曲起來,全身的神經提前繃緊緊張。其實這才只是剛開始而已,往後的八小時內,舉凡車子打轉、摔車、逸出場外,甚至負傷,都是再平常不過的意外狀況。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任雲方一顆心也越懸越高。頂尖集團一路領先,和後頭的競爭對手拉開了相當的差距,而形成風間徹和原田兩雄爭霸的拉鋸戰,青木加治則緊緊咬在兩人的身後。
邁入第四個小時後,酷熱依舊。小游早就受不了,頻頻抱怨,呈昏睡狀態,任守祥感激又歉疚地看女兒一眼,窘紅著臉,幹著嗓子說:「也好,那我就跟小游先離開了……」他探探身子,不放心地問:「你自己一個人在這裡,沒關係吧?累不累?要不要跟我們一起……」
「不啦!」任雲方沒耐性地隨便揮個手打發他們走,兩眼還巴巴地望著場中的車隊伍轉動。對賽車迷來說,夏天最大的盛事莫過於「鈴鹿8HRS」,她特來朝聖,怎麼能因為一點小毒小辣的陽光,半途就放棄呢?
任守祥等不到任雲方的回應,喘口氣,拉著小遊走開。他真搞不懂,在這樣酷熱毒辣的艷陽下,夾雜在人氣鼎沸的惡質環況中,又廢氣滿空,任雲方哪來那麼多的精力和熱情,絲毫都不覺得疲憊?nbsp; ?br />
說真的,這不是正常人等得住十分鐘以上的地方。光是攝氏三十四度的高溫,尋常人早就退避三舍,更甭提熱辣的太陽「毒吻」。而任雲方卻毫無懼色,還一副如癡如狂。
不過,這也沒什麼好奇怪。他早知道他這個女兒本就不是什麼太「正常」的女孩,做什麼事常會來點小走調,變奏亂彈。就像這次的「百花會」,他千交代萬交代;結果,麻煩還是一樁也沒少。這大概是天意,也是無奈。
場中這時已由雷尼史坦茲接替風間徹,繼續領先的地位;後方緊咬的則是接替原田的永井真一。兩方相差不到三秒的時間,爭鬥非常激烈。
雙方就在這種你來我往的情況下,互有先後。進入第八小時後,鈴鹿的暮色漸漸代垂,出現了開燈的信號。場中仍然由替換雷尼的風間徹保持領先,後方原田的賽車大燈,鮮明地照著風間徹,透露出懊而不捨的決心。
夜色很快就籠罩整個賽車場,一條條的光帶快速掃過車道,流麗燦爛。這時雙方相差不到一秒的時間。到了一百七十四圈時,原田利用S字轉彎的加速,一舉凌越風間徹。任雲方興奮地在看台上跳了起來。
最後兩分鐘,風間徹在減速障礙處突然失速,慢了下來,拉大了和原田的距離。任雲方又吼又叫,大呼過癮。豈料——湯匙彎,又是湯匙彎!原田在湯匙彎突然打轉飛速逸出場外,雖然他即刻回過頭來,風間徹已搶機掃過,而回天乏術!
就這樣,最後一圈,鈴鹿的湯匙彎成了原用拓人的遺憾。以183圈、3751秒的差距飲恨,將冠軍拱手讓給風間徹。
「怎麼會這樣?」任雲方呆立在座位上,失神地呢喃,不相信這個事實。」
一直到回到賽車場大酒店,她還是喃喃不休,死不相信原田拓人落敗的事實。心中更加痛恨風間徹,痛恨他搶奪了原該屬於原田拓人的勝利。
本來,如果她不認識風間徹,跟他之間亦不曾有過那段「過節」,那麼,她也許頂多惋惜原田拓人運氣不濟;風間徹對她而言,也僅止於某個運氣好、實力也不錯的賽車手罷了,管他是不是什麼富家公子、闊少爺。但很不幸的,風間徹既是富家公子哥兒,好死不死又是她老爸賴以為命的MAT王國的二世子,又利用「權勢」跟她結下了不小的梁子,是以他壓倒原田拓人奪得了八耐大賽冠軍,對她來說,意義就完全不一樣。
她絕不樂意看到他勝利的。不但絲毫沒有「與有榮焉」的歡喜,反而有種氣憤難平的鬱悶。因為有了宴會當晚仇辱交織的不愉快經驗,她情難自禁的自我意識過度:明知道這一切和她根本沒關係,但她偏偏感覺一切好像是衝著她來的;這傢伙就是要讓她挫辱到底,不肯讓她有愉悅暢快的時候。
她自縛在這樣的情緒許久,直到沖完澡對著鏡子看見她自己一張繃緊無表情、像全天下的人都欠她一巴掌似的死人嘴臉,才失聲笑起來。
她輕罵自己一聲笨蛋,對鏡子扮個鬼臉,那種自我幻想受迫害的悲情情結總算一掃而空。
「你到底哪裡不對勁?神經兮兮的!」小游疑惑地問。她睡得酣甜,被任雲方吵醒,任雲方失常的舉止她全看在眼裡。
「我神經好得很。你睡你的,別煩我。」任雲方回頭噓小游一聲。
小游聳聳肩,看她用手隨便抓兩下短俏的頭髮,就當是梳過,早巳司空見慣,見怪不怪。邊又看她套上那條穿到哪裡都同樣破舊的牛仔褲,邊問:
「結果怎麼樣了?你崇拜的小日本贏了嗎?」
鏡子中的任雲方翻個白眼,臉色沉下來。不用開口,小游就知道,小日本鐵定遭「滑鐵廬」了。再以任雲方臉色難看的程度來猜測,不消說,冠軍車手鐵定是風間徹。